顾南枝倒吸一口凉气。 “可,可这么做二夫人也没法做人了啊!”何三说到痛处悲愤不已,恨恨捶地一拳,接着道:“二夫人还年轻,若此事传扬出去,恐怕她也活不成了……” “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为你觊觎主人侧室找的借口。”郁离毫不留情戳破,“报官、提前告知顾将军,哪个方法不比火烧仓房来得好?”说完朝顾南枝递了一个眼神,小郡主立刻会意。 “哎!”顾南枝不以为然,帮腔道:“何总管人微言轻,那京兆尹同周翰是一路货色,找他有什么用?再有,何总管是周府的人,贸然找上顾家,也没人相信不是?搞不好还容易将他送回周翰面前,反倒暴露了偷听主人说话的事实。” 这番话不啻于说进何三心坎,激得他眼泪汪汪,直拍大腿道:“女郎明察秋毫,小的正是这么想的!得知毒计后,小的百思不得解,这才出此下策,观得老爷与顾将军离席,小的就去与偏房位置相去甚远的仓房点了火,意图借此中断老爷计划……” “你到偏房时,可有见到你家二夫人?”顾南枝忽然意识到,何三证词中少了最关键的人物。 “不曾……”何三挠挠头,“小的试图在偏房附近寻找,当时未曾见过二夫人。” 郁离不置可否,假意宽慰何三两句,便和顾南枝一道离开了。接下来目标明确,二人一路穿越周府,直接来到后院主人住处。 供小妾媚儿居住的小院精巧雅致,处处透着主人布置时是花了心思的。 二人找到媚儿说明来意,媚儿确实是个听话懂事的,没有丝毫犹豫便将二人迎进屋中,作势还欲为贵客沏茶,看着竟像是坦荡才无所惧! “不必麻烦,几句话便走。我直接问了,周翰是不是逼你委身顾将军?”顾南枝打量着屋内陈设,总觉得缺了什么,但又说不上来,明明是寻常女子闺房无误,小郡主却莫名生出一点违和之感。 “……是,”媚儿略略吃惊,眉间哀婉,纤睫一眨滚下泪来,“奴寄人篱下,再不愿,对待老爷也只能言听计从。”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教人好不心疼。 顾南枝不自觉收紧拳头,一条毒计牵累数人,这天杀的周翰,卑鄙!龌龊!死不足惜! 看来,是有人借此计暗行杀人之举。 郁离面上露出一丝冷笑,心道这偌大周府还真是物以类聚。
第40章 孺子可教 佳人暖阁,红帐罗幔。 本应是缱绻意绵调情处,会客方厅内却坐了两位“大煞风景”之人。 “老爷确实计划利用我来诬陷顾将军,”媚儿蹙着一对儿细眉,眼波流转蒙上水雾,“奴虽给人做妾,但为人的明洁自尊还是有的,可他是老爷,教奴如何反抗?还请郡主、郎君看在奴没有酿成大祸的份上宽恕奴家……” 说罢,莲步微动,矮身跪在郁离脚边抽泣,香肩半拢薄纱,随着哭声轻轻抽动,若郁离垂下目光,定能欣赏到一片大好春光。 可他根本不为所动。 郁离目不斜视,根本没将媚儿惯于惑人的把戏放在眼里,自顾自挑着疑点问出口:“论罪几何等真相大白再求情也不迟,你且说说,凶案发生前后你都在哪里、做了什么?” 顾南枝粗枝大叶,根本没看出媚儿美色/诱人的“花招”,只顾着在房内一寸寸打量,希冀发现些许蛛丝马迹——意料之内,一无所获。 “遵命,可…在陈述之前,地上寒凉,奴大病初愈,郎君可否准奴起来回话?”媚儿抬眸,咬着下唇告饶的模样楚楚动人。 郁离瞟了顾南枝一眼,这心大如盘的傻郡主还在研究厅前的三足香炉甚是雅致,根本没注意到这边正单方面“打得火热”。 “阿枝?” “啊!我听着呢!”顾南枝扭过脸来,心虚笑着看他。 “……”郁离呆怔一瞬,黑着脸对媚儿吩咐:“不准起来,”媚儿愣在原地不动,郁离很快又补了一句:“跪远点。” “哎?”顾南枝奇怪地嗔一眼郁离,对着媚儿虚一抬手,“起来吧起来吧,只要你将内情和盘托出,我们定会酌情论处。” 酌情论处?郁离对这一句颇有微词,心道阿枝对人心思虑甚少,于断案而言不利,看来日后只得时时伴她身旁,才能补全此探案能力之短了。 想到这里,郁离暗讥自己想的也忒远,嘴角却是压抑不住地上扬。 “多谢郡主垂怜,”郁离心思躁动之时,媚儿已经回上话了,“昨日开宴前夕,老爷命我等在偏房附近的空客房——那一片是留客用的西厢房,最近无人造访,自是方便行事,便将地点选于此处。” “奴照做,可左等右等老爷不来,一直过了约定时间,奴也不敢自行离去,恐老爷唤时奴不在原处引来怪罪,”媚儿说话时眸中一直蓄着泪,见郁离态度不佳,转而冲着顾南枝面露恳切,“后来听到有人在近处呼喊‘走水’,大晚上的,外面黑得要命,奴孤身一人独坐空屋,实在是怕惧得狠,一咬牙偷跑到人多地方寻求庇护……” 顾南枝听得连连点头,流露同情爱怜之相。 “宴厅人多是吧?”郁离没好气打断,“当时为何瞒报不说?” “奴…奴家……” “哎呀你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儿,她也没去偏房看过,当然要为周翰保密了,若从她口中走漏风声,害周翰计划失败,她一个柔弱妾室能有好果子吃?” 媚儿满含感激望向顾南枝,郁离忍耐终于到达极限,腾得从椅中站起,一瞥尚处在状况外的小郡主,硬邦邦道:“走了,也没别的,去现场。” 话音未落径直走了出去,顾南枝见他情绪不对也不敢磨蹭,慌慌张张跟媚儿告辞,继而小跑着追上郁离。 只道是风水轮流转。 “喂。”顾南枝小心招呼,一声既出——心想不对啊,明明今早还占上风,怎么这下竟在上赶子贴他?! 他是谁啊他! 东朝名士寒青君? ……行吧,自己敬慕的贤才自己宠。 这厮成心不等她,可顾南枝脚程不慢,始终不落后半步。 “喂!”顾南枝娇喝一声,站在原地不走了。 郁离应声而停,转过身来,面上笑容温良到极点,却莫名骇得顾南枝寒毛直竖。 “郡主有何吩咐?”郁离笑意不减走近两步,“在下赶着去凶案现场,您请便,告辞。”说完一揖竟转身欲走! “站住!”顾南枝一头雾水,“我怎么你了?你倒是说清楚!” “事急从权,恕难从命。”郁离腔调不改,依旧漠不含情,只道:“郡主不如反思己身,想想对案情到底了解多少,应不应该对疑犯言听计从,若我并非寒青君,郡主还会不会这般散漫?” 顾南枝尴尬挠挠脸颊,深知郁离句句说在实处,可也说不出几句软和话缓和气氛。 “还不跟上?”郁离走出几步复又停下,“眼见着临近晌午……郡主不会以为有我在,三天内案情准定不攻自破吧?” “我没……”顾南枝有口难辩,确实是自己太过安心,不经意间开了小差,却不知郁离的别扭还来自另一层——旁的女子在前搔首弄姿,她却没有及时护住他。 还好顾南枝并没参透,不然定要吼上一句:你招来的蜂!你引来的蝶!还要怪我? “郡主这般懈怠,”郁离也没给顾南枝还嘴的机会,凉飕飕说道:“当初曾立雄心壮志,说要与寒青君比肩,可是唬我的?” 顾南枝心里咯噔一声,将唇抿了又抿。 “…郁,郁…郁哥哥?” 郁离脚步一滞,再也维持不住装出来的冷峭。 顾南枝见他停下,趁热打铁上前扯住他袍袖一角,慢悠悠晃荡,特特放轻了嗓音,道:“……从今往后,我定当认真办案、严谨治学!今日之失绝不再犯!” “再唤一次。” “…郁……”顾南枝难得留了心眼,悄悄迈前一步去看他,“哇!你都消气了!还要占我便宜,真是不知羞!” ——嘴角就快咧到耳根,郁离怎么收也收不回脸上遂心合意的笑容。 长身玉立的男子无奈轻叹,道:“为了助阿枝说到做到,即刻起,你就当我不存在吧,除了与你分析,我不会再明示方向。” “我,我……”顾南枝一瞬有些慌乱,但还是嘴硬道:“不用你出手,我自当查明真相!不信走着瞧!” 两人终于挑明,顾南枝想起与郁离初见的情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竟都在“班门弄斧”?如今犯下轻信人言的低级错误,也不好意思再时时询问郁离。 顾南枝沉了沉心思,不管是两人关系是知己之交,还是敬者与拥趸,大案当前,她都不应太过依赖郁离,唯有不断锤炼断案之道,方有机会圆梦! “走走!你看我能不能揪出凶手!”顾南枝一马当先,朝着偏房方向大步而去。 郁离唇边溢笑,始终落在顾南枝背影的目光温柔极了,仿佛世间再无别的事物值得他垂青。 很快,两人故地重游,来到了重兵把守的案发现场——西厢房区域中一偏房。 “站住!什么人?”还没近前,就有带刀衙差抽刀上前,“凶案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近前!” 郁离优哉游哉信步挨着顾南枝慢慢地走,看来真的打算顾南枝查案期间一个字不多说。 “衙差大哥,我二人奉旨查案,还请放行。”顾南枝亮明身份,不仅不觉有被冒犯,反而对现场守卫森严很是满意。 一路通行无阻,顾南枝趁着行路思绪飞转,道:“思来想去,这三人嫌疑最大,但他们证词倒都能说通……” “你确定?”郁离斜她一眼。 顾南枝知他在隐晦提醒,勉为其难潜心再想,道:“……唔…周文滨说他昨夜一直同小倌一起,可除了小倌也无人能证,不排除两人沆瀣一气的可能;何三承认放火,矢口否认杀人,但不可全信,他时间充足,大可以放火杀人一气呵成……” 郁离点头,鼓励她继续缕析。 “小妾媚儿……嗯…亦有作案时机,可在等待时入室杀人,再回到宴厅……”顾南枝皱眉,“那这么说,三人说法均有疑点,光听人言无法断其真伪,应改从现场遗留的切实证据下手!” “孺子可教,”郁离不知从何处掏了两双护手出来,将其中一双递给顾南枝,“戴上,现场潜藏危险,别伤着自己。” 顾南枝接过套在手上,那护手触感柔软滑腻,既能隔绝脏污又不影响手指活动,竟是仵作验尸专用! “咦,你从哪弄来的好东西?”顾南枝反复看了两眼,抬手拉开房门。 “寒青君从不打无准备之仗——”郁离虽同样戴上,可进门后只是闲闲站在一旁,根本没有要帮忙勘察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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