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平殊惨然一笑,反问:“找谁帮忙?孟超大哥被乱刀砍死,缪建世万箭穿心而亡,诸葛烈一家十几口死无葬身之地,尤氏五杰死的一个不剩,石家兄弟重伤未愈,更别说之前死在魔教手中的那些兄弟们……” “那还有戚大哥啊,还有周大哥啊,还有我和小春哥啊……”宁小枫哭的语无伦次。 “周老庄主旧伤在身,连床榻都下不了,周大哥怎能离开佩琼山庄。小春也得守着落英谷,不叫魔教贼子有可乘之机。至于云柯……”蔡平殊苦笑着摇头,“算了,多饶上一个他又能如何呢。待聂恒城伏诛后,武林正道不能没有后继之力。” “那你怎么办?你要去送死吗!不行不行我不答应!咱们躲起来吧,聂老贼年纪老大了,咱们到深山老林里躲起来吧,等他老死了再出来好不好?”宁小枫哭的脸上又红又皱。 “聂恒城已经放出话来了,天下哪门哪派敢不听命于他,他就一家家杀过去。让他多活一日,天下无辜之人就枉死许多。”蔡平殊柔声安慰,“小枫放心,我的命金贵的很,不把聂恒城带走,我是不会死的。” “难道真的没有别人能帮你了吗?”宁小枫不肯死心,病急乱投医,“那个,那个你送他玄铁护腕的人呢?” 蔡平殊冷静的表情似乎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许久之后,她才道:“世上,已经没有那个人了。” 宁小枫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蔡平殊脸上也是这么一幅近乎冷酷的坚毅果决。
第91章 三日后, 宋郁之伤愈出庐。 药庐的庐,差不多痊愈的愈。 这三日恢复调养期间,宋时俊守着药庐寸步不离,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拽雷秀明从窗缝中观察调息打坐的儿子脸色对不对, 每碗端来的补气汤都要挑剔里头的药材不够金贵。 雷秀明不甚其扰, 屡次向戚云柯投诉未果, 气的险些要告老还乡,好在三日期满, 宋郁之自己从打坐室出来了。 宋时俊大喜之下,立刻就要大宴宾客, 还想叫上七八九十个歌姬舞姬,大力繁荣一下青阙镇的风俗业,好歹被戚云柯劝住了,改大宴为小宴。 “你稍安勿躁吧,郁之只是恢复了之前的功力, 并未完全痊愈!”戚云柯苦口婆心。 宋时俊:“什么, 既然恢复了, 怎叫‘并未完全痊愈’!” 宁小枫在旁吐槽:“那冰玉毕竟不是紫玉金葵,没等你们最后发力就碎裂了。小春哥说了, 郁之丹田中最后一缕寒气还未清除——你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么!” 宋时俊一阵头晕眼花。 给儿子疗伤时, 他发觉儿子丹田中的寒气幽幽散散, 宛如掺入麻絮堆中的几缕丝线,极难一气驱除。他与戚云柯蔡平春三人合力, 外加冰玉辅助,方能将寒气徐徐驱散。即将大功告成时, 他的确隐隐捕捉到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寒气在儿子丹田中飘荡。 然而就在这时, 冰玉碎了。 戚云柯道:“郁之此时的确是恢复了, 可将来呢。以郁之的资质,照原来的进度,十年之内成就不在你我之下了。可如今他丹田中寒气未根除,未来的修行必然事倍功半啊。” “那,那怎么办?”宋时俊急的六神无主。 宋郁之反倒十分冷静,“父亲不必着急,只要那紫玉金葵还在世间,儿子总能找出来的。天无绝人之路,就算没有紫玉金葵,我相信世上也有其他法子的。” 被残酷的命运重锤后,宋时俊也没了快活的心思,最后小宴改成了家宴。 宗门中人不知内情,皆举杯祝贺宋郁之痊愈大喜,唯有戚凌波与戴风驰神情忸怩,目光躲闪。尹青莲索性就没有出席,据说她最近迷上了道家经书,每日焚香祝祷,潜心念经,双莲华池宫上空香烟缭绕,都快成道观了。 宋时俊情绪低落,无以排解忧伤,待宴后在静房品茶时,他脑袋一扭就问蔡昭:“ 说说那魔教中各处关隘的人马布置吧,说不定下回咱们要打进魔教去呢。” 蔡昭安静的端着茶杯:“宋门主忘了么,我与三师兄是钻地道直接进入极乐宫的。各处关隘如何,我们并不知道。” 宋时俊:“那极乐宫里是个什么布置?” 宋郁之皱眉:“父亲,师妹与我自进入幽冥篁道起就始终在一处,你要问这些,不如来问我。师妹为了帮我复原,已然涉险入魔教,父亲怎能追问她。”即便没有戚云柯的吩咐,他也不打算让别人知道蔡昭与慕清晏一道陷入地宫的事。 宋时俊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小的别不高兴,这事将来肯定有人会问你们的。” “问什么问?谁知道他们去什么地方了。”戚云柯难得出言尖锐,“你不说我不说,我们六个都不说,谁知道昭昭和郁之进过极乐宫了。” 宋时俊有点傻:“可可,可我们是在瀚海山脉脚下的小镇口逮住他们的啊,,刚才宴席上大家也祝贺郁之从魔教中获得复原的宝物啊!” “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想摸进魔教去建功立业,可惜遇挫而归,只抢到一枚冰玉。”蔡平春不疾不徐道,“或者宋门主想要世人知道,郁之复原的宝物是魔教赠送的?” “送什么送!”宋时俊立刻摇头,“这块冰玉是郁之的雪莲丹换来的!” 他摸摸下巴上的胡须,“嘿,不过你俩说的对,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戚云柯与蔡平春含笑互看一眼。 宁小枫趁势岔开话题:“别扯那些乱七八糟了,说说那面石壁吧——就是昭昭在极乐宫一角幽闭之处看见的那面石壁。北宸老祖真的与第一代魔教教主是师徒……呃,父子?” 宋郁之微微垂首。 按照他和师父戚云柯的商议,既然要隐没地宫那一段,那就连这面石壁都不该说出来。然而,蔡昭却坚持要说。 宁小枫问完后,好奇的目光就在三位掌门面上转来转去。 戚云柯苦笑:“我是入内门最晚,聆听师父教诲不过数年,并未听闻这等辛秘。” 蔡平春悠然道:“双亲过世时我尚年幼,不过就算双亲仍在,我以为他们也不会知道多少内情的。”赘婿嘛,传承肯定有所遗失的。 “原来你们都不知道么?”宋时俊颇是惊异,“我倒知道。” 室内五人的目光一同转向他。 宋时俊笑道:“不是我说话不好听,往日里你们总嘲笑我们宋家任人唯亲,唯血脉论。如今呢,你们两派,招赘的招赘,传弟子的传弟子,许多事古老故事就失传了吧……”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宁小枫不耐烦了,“你若不愿说,回头我们去问周大哥。佩琼山庄也是一脉相承的,知道不会比你少。” “你这人怎么……”宋时俊无奈,“行行行,我说。” 根据宋家世代流传的隐晦说法,最初北宸老祖身边只有一位哑巴老仆,一场波及天下的巨大灾荒后,他拾到了六名孤儿,其中两名身上自带姓氏。 “就是我们宋家和周家!”宋时俊得意洋洋,“周家先祖的内衣上绣了个‘周’字。宋家先祖的脖子上挂了枚小玉锁,上刻有‘宋’字。玉锁成色甚好,可见我们宋家遭灾之前本是大户人家来的!” “你是不是说反了啊。”宁小枫满脸怀疑,“我怎么听平殊姐姐说,周家祠堂中最高一层正中的紫檀小匣中,就供奉着一枚玉锁啊。” 蔡昭噗嗤一声。 宋郁之仰头望屋顶,一脸‘我爹又来了’。 宋时俊尴尬:“是么,蔡平殊是不是弄错了啊!” “姑姑不会弄错的,”蔡昭忍着笑,“她说她小时候每每犯错,就会被罚去打扫周家祠堂。里头一百多个牌位她每年都要擦上三四回!”——何况蔡平殊当时的身份是周家未来儿媳,打扫祠堂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处罚。 戚云柯侧过身去,笑的双肩发颤。 蔡平春用茶碗挡住脸,忍耐的险些把茶水抖出来。 “爹。”宋郁之无奈的看向自家老爹,“咱们还是接着往下说吧。” 能当花花大少的,脸皮大多不薄。宋时俊干咳两声,整顿表情后继续讲古—— 另四名孤儿因为年纪太小,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得了,于是北宸老祖就随口给他们安了个姓氏。对,就是朱(猪)马牛杨(羊)。 这时的北宸老祖孑然一身,自在惯了,不但没有收徒的打算,九蠡山上也只有几间简陋的茅屋。将六名孤儿甩给哑巴老仆教养后,他又游历天下去了。 谁知第二年他就改变主意了。 他带回了第七名孤儿,一个气息奄奄的病弱男孩。 北宸老祖对这名满身脓疮的孤儿怜爱异常,一改之前自在散漫随遇而安的性情,不但正正式式办了一个拜师仪式,还起出多年所藏宝库,不惜金山银海,让哑仆带领数百名工匠建造出这座美轮美奂的暮微宫。此后更是着意结交天下豪杰,用心经营宗门声望。 “听祖父说,最初的暮微宫,第一个字是‘仰慕’的慕。”宋时俊压低声音,“也是魔教慕氏的慕。” “北宸老祖这是找到了流落在外的骨肉啊。”宁小枫明白了,“大兴土木,用心经营,就是想给骨肉多留些东西啊。” “后来的事跟传说中的一样啦。”宋时俊道,“诸魔破天而出,祸害人间,老祖率领天下豪杰奋力抵抗。后来我们打是打赢了,可是老祖那位心爱的弟子也堕入魔道了。”宋时俊很道骨仙风的摇摇头。 “诸魔食人,他的手下也食人;诸魔遍布瘟疫养蛊,他的手下也散播瘟疫养蛊,只不过把地方圈小些罢了……如此行径,他与老祖拼死诛灭的那些妖魔有何区别?咱们六派门内也有过勾心斗角,可这些邪魔外道是决计不能干的。” “我祖父听他祖父说过,当年老祖与那位爱徒争执的甚是厉害。那位慕氏先祖以为,只要心正,剑邪亦无妨。将那些妖魔圈住了,好好豢养,将来若再有危机,便可驱使抗击。可是老祖以为妖邪之道就是妖邪之道,说什么都没用。” “老祖本就身负重伤,又被爱徒气了半死,当然活不长了。老祖临终前,当着天下豪杰的面,将爱徒逐出师门了。”宋时俊忽的面色一正,“这话可要说清楚,我们六派先祖可不是鸠占鹊巢啊。老祖过世后,六派先祖是暮微宫仅剩的后人了。” 、 宁小枫挑挑指甲,“宋门主不用解释的这么快,仿佛怕人疑心似的。” “好好的话,你说出来都不像好话了。”宋时俊哼哼。 “其实我倒相信这话是真的。”宋郁之忽然道,“六派先祖虽然也在老祖身边待了许多年,但毕竟是奴仆之身,所学必然有限,而慕氏先祖却是老祖悉心教导出来的一代人杰。便是一对六,六派先祖估计也多有不及,所以他们才……” “所以他们才躲在九蠡山上不敢出去?”蔡昭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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