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途中的马车里,宁小枫犹自忧心:“昭昭的运气是差了点,我娘一入江湖就遇到了我爹,一辈子什么苦都没吃过;我嘛,一入江湖就遇到了平殊姐姐,那也不必说了。偏昭昭这么倒霉,一出门就遇上个在九蠡山守株待兔的魔教贼子……” 蔡平春嘴唇动了动,“昭昭不是兔子。” “别打岔。”宁小枫道,“都怪你们,若非当初你和戚云柯都一口咬定那妖孽就是常家遗孤,昭昭也不会拿他当自己人了。如今倒霉全落她一人身上了,这世上还有公理吗?!” 这话说的蔡平春也忧虑起来,忍不住道:“是不是送出去拜师太晚了?” …… “就是他们太晚把女儿送来青阙宗了,如今才叫我头痛!”宋时俊一面指挥奴婢门收拾回程的东西,一面喋喋不休的吐槽。 “师妹早来青阙宗几年又如何。父亲又在头痛些什么。”宋郁之站在一旁,眉梢微挑,冷峻安静。 宋时俊挥手让奴婢们全都出去,转头压低声音道:“郁之,你老实跟我说,你和凌波到底怎么了?你养伤的这些日子,她可只来看过你一两回,见面也说不出几个字来。你们是不是闹翻了?是不是要退婚了?要退婚了赶紧跟爹说,爹立刻就给你办,包管办的漂漂亮亮,不叫天下人说闲话!” “爹。”宋郁之眼中露出不赞成。 “行行行,爹不说这个了,凌波的事你自己处置罢。”宋时俊翻翻两管大袖,“你和凌波从小就合不来,吃块点心都能吵起来。我当初就说不合适,可你娘姐俩非要定亲。唉,这个强拧的瓜终究是不甜的,做夫妻不能这样——我看你和蔡家那小丫头倒很合得来!” “爹?”宋郁之疑惑父亲想干什么。 宋时俊在屋里走来走去,抑制不住语气中的兴奋:“其实当年知道那小丫头出世时,爹心里就动过这个念头了。三年前蔡平殊过世,我就暗暗盼那两口子赶紧把姑娘送上青阙宗,谁知三年后才动身,真是气死我了!” “蔡昭在青阙宗才待了几个月,就愿意随你赴魔教涉险,可见对你情义不一般。这要是她三年前就来了青阙宗,你们师兄妹朝夕相处,那岂,岂不是‘更不一般’!”宋郁之对着儿子挤眉弄眼,语气热切。 “爹!”宋郁之额头青筋剧烈跳动。 “好好好,爹这就打住。”宋时俊见好就收,惆怅道:“唉,郁之,你是没见过蔡平殊当年的威风。那年她要在钰城有名的花海给宁小枫过十五岁的生辰——钰城你知道吧?那可是魔教在南面的老巢!” “然后蔡平殊就随手写下‘蔡平殊三日后到此一游’十个大字,派人贴到城墙上。哈哈哈,钰城的魔教巢穴中一通吵闹,那又能如何呢。三日之内,魔教党徒撤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人都不敢留。宁小枫连开宴带游玩,在钰城足足嬉戏了七八日,直到他们走了,魔教才敢悄摸摸回来——人生在世,如斯显赫威势,才叫不枉此生啊!” 看着自家老爹一脸‘身不能至心向往之’的陶醉表情,宋郁之无奈,“爹……” “好好,爹该说的都说完了,郁之你自己放聪明些。唉,要不是你二哥最近闹的厉害,爹还想多留几日。茂之的脾气也太急了,想当六宗之首怎是一日之功能成的呢。秀之又压不住茂之,我还是赶紧回去吧。” 宋时俊甩甩袖子,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咧嘴笑道:“云柯兄弟啊,践行宴就免了,回头喝醉了又得多住一日……” 下山途中,宋时俊忽的忧心起来,招手让庞雄信走到轿边,“六师弟啊,要不你留在青阙镇上吧,好给郁之提点几句。” 庞雄信笑道:“门主这是怎么了,三公子自幼少年老成,心有成算,叔伯长辈们都说他说话做事比门主你还稳妥呢。”他自幼在广天门长大,与宋氏一门都十分亲近。 宋时俊叹道:“善泳者毙于溺啊,我就是怕郁之太有成算了,反而坏了事。” “门主这话怎么说?” 宋时俊道:“蔡昭那样主意笃定的孩子,姻缘婚配,要么像她爹娘一样是两情相悦性命互托的,要么找个像周致臻傻儿子一般能拿捏在手掌心里的——郁之这是不上不下啊。” “所以郁之若真对蔡家小丫头有意思,眼下有两条路。要么就赶紧和凌波把婚退了,然后一心一意待人家好;要么就索性跟两边父母摊开来说,拿出诚意来。” “只要蔡平春和宁小枫眼睛没瞎,就知道我家郁之胜过周家小子百倍,妻强夫弱,这桩婚事能痛快多久?我看小丫头挺孝顺的,只要她爹娘点了头,她又不是对周家小子情根深种,又不厌恶郁之,婚事自然成了。” “唉,偏偏啊,郁之哪条路都不肯走。” 庞雄信忙问:“这是为何。” 宋时俊神情寂寥,“端着,拿着,不露声色,不疾不徐,待水到渠成,便能事半功倍——这是郁之的母亲教他的。” “这的确是夫人的做派,不过这话也没错啊。”庞雄信连连点头,“蔡姑娘婚事定的太早了,许多事没思虑周祥,再改也来得及嘛。” 宋时俊摇摇头,没再说话。 九蠡山上,垂天坞内,宋郁之凭窗看书。 僮儿端茶过来,笑道:“门主真是对公子不放心,走一步回三次头呢。” 宋郁之微微一笑:“父亲多虑了。” 他合上书卷,“你将这卷摘记送去椿龄小筑,亲手交给昭昭师妹。” 僮儿领命而去。 英俊高挑的青年站在门旁,炽烈的日光穿过树梢,落在他高傲锋锐的眉眼上,耀目至极。 他目送僮儿离去,嘴角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书卷中是他亲手抄录的一部分江湖往事,有杀戮,有背叛,有夫妻离心,有同门反目,甚至骨肉血亲互相残杀。 蔡昭人生的前十五年,所知道的只是蔡平殊口中的那个江湖,外加一堆风花雪月的话本和嬉笑怒骂的戏文。 而另一面,那个琐碎的,锱铢必较的江湖,他会一点点摘抄给蔡昭看。 周玉麒的武艺才干皆不出众,这从来不是秘密。 按照佩琼山庄的规矩,下一任庄主就未必是他。也就是说,这一代的周氏子弟皆有机会争夺庄主之位。可偏偏,这位平庸的周公子有一位厉害的未婚妻。 这位未婚妻虽然之前在江湖上声名不显,但她单刀闯下重重包围的万水千山崖的风声已渐渐散出去了,许多人都知道蔡家又出了一位惊世绝俗的女子。 宋郁之见识过周家大多数的子弟,不是他轻慢,只要蔡昭不过分懒散,三年后周家子弟无一是她对手。 于是,尴尬的情形就出现了。 若周玉麒仅凭自己的本事,便无法继任庄主;但只要蔡昭出手,他又能继任。 而蔡昭一定会出手。 那么未来的周少庄主夫人,就会面临三重龃龉。 一者,风言风语,周少庄主平庸无能,全靠妻子上位(虽然这是事实); 二者,原本有机会争夺庄主之位的周氏子弟,即便有心服口服者,也必然有愤愤不平者; 三者,将来佩琼山庄谁说了算,若是周玉麒,必有不服者,若是蔡昭,依然有不服者。 岁月漫长,天长日久,如此三重龃龉之下,周家如何和睦,夫妻又如何和睦?若要众人和睦,蔡昭不可避免的要忍让妥协。 宋郁之仰头望着一行高飞大雁,冷峻深邃的面容露出畅意动人的微笑,犹如一只翱翔九万里的凤凰,廊下走过的小丫鬟俱看的脸红。 就像他和戚凌波一样,蔡昭与周玉麒,也不是一段好姻缘。 昭昭这样聪明,不会想不明白。 之前是她不曾去想,以后,他会一一给她点明。 昭昭会慢慢知道,天下之大,北宸六派中,只有他们二人才是最合适的。 水往低处流,风往去处吹,冬去春来,冰消雪融,天下大道莫过于是。 只要依势而行,天下焉有不成之事。 青阙镇外。 庞雄信还在劝说:“小蔡姑娘那夜她独闯万水千山崖是我亲眼所见的,的确是烈火苍鹰一般!不过咱们拍着胸口说话,三公子没受伤前,还是比小蔡姑娘略胜一筹的。如此看来,北宸六派中,还有比咱们三公子更配得上她的么?门主不必担心,我看这事能成。” 鲁莽大汉劝完这段,就溜开去了。 宋时俊独留轿中,幽幽叹息,混迹红尘多年,他深知男女之情有时说不得道理。 要怎样,儿子才能明白,姻缘是不能这么步步计算的。 因为,世上总有喜欢自找苦吃的人。 作者有话说: 没有意外的话,一两章之内,慕清晏就要出场了。 四弟子叫路成南,之前是我写错了。
第93章 四月春风轻慢柔和, 吹的人心头软绵绵的。 在经受了真假宗主与魔教侵袭的重大风波后,青阙宗终于恢复了之前的安详宁静。演武场上朝阳炽烈,人声鼎沸,宋郁之沉肩凝气, 身形矫健, 一剑下去, 山石迸裂,尘土激荡, 众弟子欢声如雷。 这趟魔教涉险之行,本可说是十分圆满的。宋蔡二人‘机缘巧合’偶得宝物, 并从纷争不止的魔教全身而退,回来后宋郁之更是恢复了之前的功力,乐的戚云柯饭都多吃了几碗——对于任何一个门派来说,悉心栽培十几年的传嫡弟子都是异乎寻常的重要。 天公作美,人逢喜事, 但众弟子却诡异的感受到了一种违和笼罩在万水千山崖上——向来笑口常开温和可亲的小蔡师妹, 忽然改脾气了。 第一个撞在她刀口上的就是四师兄丁卓。 作为第二回 被爽约的丁少侠觉得自己很有理由生气, 于是在曾大楼办的同门小宴中不哼不哈的刺了蔡昭几句,类似于自己果然是无名小卒, 不然也不会每回都被忘得干净。 原以为小蔡姑娘会如以往一般拱着小拳头笑着赔个罪, 然后两人再订战约。谁知这回她二话不说拍下筷子, 冷着脸揪起丁卓的袖子,一路拽回了丁卓的居所, 并让人看紧院门,不许任何人进去。 约两三炷香后, 蔡昭面无表情的出来了, 月华长裙甩出六亲不认的架势, 无人敢上前询问,而丁卓将自己关在屋里足足三日,再露面时一身忧郁,以往顶破天的倨傲之气少了一半。 破竹轩内发生了什么虽无人知晓,但据扒墙头的弟子说,里头一直发出叮叮当当的剑击之声,之后进去收拾的奴仆说一地都是碎裂的碎剑片,两人应该狠狠打架了,打的可能还不止一架。 没人知道决斗结果,也没人敢去问,只知道蔡昭推门出来时,冷冷的向跌在地上的丁卓撂下一句,“学武是用来做戏给人看的么,生死相搏之际,哪个会等你沐浴焚香再问你心口疼还是吃撑了!四师兄再这么端着,就一辈子闭门造车吧!”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34 首页 上一页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