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小二怀里抱着许多红烛,正准备离开,这姑娘忽然出声喊住了他,“店家,今日可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他如今正忙着,本来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是忽然发现这姑娘正是昨夜出手颇为阔绰的那位,他顿时笑了笑,先是把怀中的蜡烛放在了桌子上,这才抽空回道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是我们清河镇独有的花灯节,正是男女定情的日子,‘花灯一点,十里八荒尽思君’。” 关于这花灯节的传闻其实还有下半句,只是大家过了这么多年的花灯节、早就习惯性地不去提剩下的那半句话了。 “花灯迢迢,绵绵归期无绝期。”这句话听起来着实太过悲哀,所以他们也就不怎么提起这句话。 “姑娘,你今晚可以出去逛逛,小的还有一堆活要忙,就先离开了。”简单讲了两句后,这店小二便急急忙忙抱着桌子上的那一堆红蜡烛离开了,这可是镇子上特有的习俗,掌柜的吩咐要在客栈里里外外都摆上花灯,如此才算是应景。虽说今日要忙碌一些,但是总归是过节,他心中也是极为欢喜的。 白莺莺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念那句话,花灯一点、十里八荒尽思君,这话听上去明明是极为情意绵绵的,可她却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东西,若是思念一个人为何不能去见他,何必用这花灯聊表思念?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身不由己的事情,无非是不愿意罢了,思来想去,她觉得男女情爱如同空中楼阁,乍见欢喜、随之而来的便是厌倦,话本子中的才子佳人为了情爱奋不顾身,这是值得吗、所有的事情都值得吗? 她不觉得情爱这东西有多美好,只觉得无限可悲,话本子中讲的都是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可这佳人年老色衰之后的故事却都没有提及,色衰而爱弛,因为皮囊滋生出的爱欲、只会随着时光逐渐褪色,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了。 爱为牢笼,识者肝肠寸断。 除了这身皮囊,她一无所有,她阴狠、自私、虚伪薄情,根本不值得被爱,也没有爱人的能力。 她也不需要旁人来爱她。 想到此,白莺莺倒是歇了想要出去逛一逛的心思,她在这虚无缥缈的世间似乎没有任何挂念的东西,从前是费尽心思想要自由,可得到了自由后她却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以后的日子呢,以后的日子她要如何度过? 重新回到客栈房间,白莺莺站在窗边魂不守舍看着眼前的长街,白日的时候家家户户早就在门口挂上了红灯笼,清风从窗户吹来、她鸦青色的裙摆随风而动,眉宇间的那一份失落削弱了她容貌中的妖艳感,多了两分楚楚可怜的情态。 天色一寸寸黯淡下来,她等了一下午也没能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 莫不是鸢鸢出了什么事情?
第67章 晋江原创独发 莫不是鸢鸢出了什么事情? 脑海中刚刚浮现这个念头, 白莺莺就摇了摇头,这清河镇民风淳朴,鸢鸢只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哑巴, 不会有人去害她的,今日不来便不来,说不定是鸢鸢的病好了,也说不定是那楚青越早就药石无医, 这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 反正这世道每日都有人要死的, 他这样的人活着也是苟延残喘,倒不如早早死了、一了百了,也好早日投胎。 楚青越站在窗前, 徐徐微风从窗外吹来, 他一双妩媚精致的眼眸早就瞎了,暖融融的日光照在他身上、他也感受不到,从前他不觉得行走在日光下有什么好的, 如今才觉得有些羡慕,他的右手手腕处嵌着一串银铃铛, 稍微动一下铃铛就响个不停。他伸出右手探出了窗外,迎面而来的风穿过他的指缝、吹动手腕见的铃铛作响,过了不久, 风便停了, 他苦笑一下, 随后便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蝼蚁尚且偷生, 他总觉得自己能够东山再起, 可他从前行事狠辣、半条生路都不给旁人留, 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还真是咎由自取。 暖融融的阳光捧在掌心很快就消散了, 他失魂落魄地靠着墙壁、任由自己的身子划落,起初他厌恶这铃铛声,因为许家姑娘平日里最喜欢佩戴些“叮咚”作响的珠钗,许家家大业大,她每日都会在发间别入新的步摇来找他,问他好不好看,他心中厌烦、每每都是随口敷衍,她却觉得那些都是他的真心话,欢喜不已。 步摇原本就是约束女儿家举止的物件,可她偏偏要穿着一袭红衣招摇,步摇簇簇扑扇,半点也不像大家闺秀。 他恨她,后来不过是随意哄了她两句话,她便要同他私奔,可笑,他怎么会喜欢她呢?她每□□着他唱戏,他心中恨她还来不及。 他早就找好人了,不过是跑开了五里地远,他就将她卖了,那时候她没有哭闹、只有震惊。迷|药一蒙,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楚青越并不觉得愧疚,现在也不觉得愧疚,是她蠢笨,他不过是随口糊弄了两句话,她便放在了心上,他给她唱了这么多年的戏,她也是时候报答他了。 后来,他又骗了很多人,那些姑娘不过是小门小户,见他仪表不凡、言辞文雅,便一个个以为遇见了良人,什么都不要就跟他私奔,他后来把她们一起卖了,得了不少银两。 奢靡无度的日子过久了,他都快要忘了年幼时是何等落魄了。 他摇了摇右手的铃铛,眼前便不由自主浮现了许家姑娘的容颜,那一袭红衣红得瘆人,让他莫名想到了他见她的最后一面,那日坐在马车中他听见了铃铛声,远远地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只见她一袭红衣赤足奔跑、模样狼狈半点看不出当初无忧无虑的模样,一瞬间,楚青越不清楚自己的心中是遗憾多一些、还是痛快多一些,他当时想她既然已经受够折磨了,若是她过来求救,他就救下她,可偏偏那日善棋自作聪明避开了。 如此,他便救不得她了,再后来,他撑伞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觉得没什么,死了就死了,反正他又不喜欢她。 清脆的铃铛声萦绕在耳畔,楚青越忽然扶着墙从地上站了起来,摸索着推开了门跑到了院子中,宋南鸢正端着药进屋,差点被他撞到,她将陶瓷碗放在一边,原本想要搀扶他,可最后看着他这癫狂的模样,她抿唇神情不虞站在一旁,就这样看着他踩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宋南鸢这才不紧不慢地整理了衣袖,走到他身边,语气温温柔柔暗含不耐道:“楚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说完这话,看着楚青越这疯疯癫癫的模样,宋南鸢垂首看向了另一个方向,见那个房间没有传来什么动静,她眼底的戾气就好不掩盖了,俯下身子掐着楚青越的下颌,她语气微凉道:“楚公子还真是忘了当初的承诺了?” 他若是再这样动不动发疯,那就留不得了。 “姑娘,在下的眼睛真的治不好了吗?” 宋南鸢歪头看了看他,语气温温柔柔道:“楚公子,你既然有话要说,我们不如到屋子里慢慢商量,免得在外面吹风,大夫可是叮嘱过切勿让你吹了冷风。” 闻言,楚青越这才逐渐回过神来,任由她搀扶着回到了屋子是,说是搀扶,不过是她拽着他的衣角勉强为他指个方向,这几天他不是没想过要勾引她,可这姑娘着实油盐不进,到最后懒得理他那些伎俩,就直接用性命威胁他。 行动间他又听见了银铃声,他瞎了眼本就分不清日夜、这音铃声更是让他无法入睡,他梦魇颇为严重,怕早就药石无医了,苦笑一声,楚青越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袖,心如死灰道:“姑娘,如今那公子已经离不开您了,还请姑娘赐奴一杯毒药,奴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宋南鸢看了看他,见他的神情不像作假,反正过些时日就要离开了,原本想着把他送回去,他若是死了倒算是省去了许多麻烦,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她不欠他什么,“好,我答应你。” “姑娘,等我死了,能否将奴一把火烧了,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就行。” 只是千万不要把他扔到乱葬岗,他怕碰见她。 倒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要求,往日那些人死之前求的都是留个全尸、或者不要连累家人,他所求倒是颇为别致,“我答应你。” 晚风轻轻吹,楚青越如愿以偿喝到了那一杯毒酒,他这一生所求颇多,死前他用牙咬了咬挂在右手手腕上的镯子,殷红的鲜血濡染了银色的铃铛,他嗓音卑微道:“姑娘,把我烧了,这铃铛就不要了,扔的远远的。” 天上人间,他都不要碰见她了。 暮色降临,在窗边站了一下午,白莺莺觉得自己如今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以后的路不管如何走都由她说了算,这便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花灯盈盈、橘红色的光芒笼罩了整条长街,嘈杂的人声从长街传入耳畔,她才如梦初醒阖上了窗户,下面如此热闹,她往日在京城参加各种宴会、总是要按照白文昭的吩咐去接近各种人,为的就是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可如今不一样了,她要为自己好好活。 连衣衫都不曾换,白莺莺就出去了,未施粉黛、她的面容自带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感,临走前她特意往身上揣了些碎银子,刚出了客栈便在门口看见了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面具,一时间心中欢喜,随手就挑了个狐狸模样的面具戴上了,付过钱之后她便离开了。 今夜这花灯节男女同游,倒是有许多登对的璧人,刚才她身后便有一堆,那男子佩戴着小猪面具,身边的女子用薄纱掩面,白莺莺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喜好,自然是不曾留意,她顺着人潮往前走,一路上碰见了许多卖花灯的小贩。 听说这花灯是用来祈福的,只是白莺莺向来不信鬼神,她本不愿意买花灯,只是看着周围的人手中都捧着一盏莲花灯,她难得起了从众的心思,买了一盏莲花灯提在手中,出了巷子周围的景象便顿时变得开阔了,往前复又行了一段路,白莺莺变看见了一条河水,河岸边三三两两星点似地分布着一些人,他们都在放花灯祈福。 一条古桥横跨河水,桥上来往行人如织、颇有种鹊桥相会的感觉,想到这里,白莺莺不由得轻笑一声,她素来颇为稳重,如今身上倒是难得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和活泼,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莲花灯,她右手捧着花灯、左手撩了一下裙摆,姿态翩跹地弯腰蹲在了河岸边,她不信鬼神,可这样的日子放盏花灯也没什么,不过是图一个吉祥如意罢了。 哪料正准备放花灯,忽然有人从身后撞了一下她,白莺莺倒没有摔倒,只是手中的花灯径自摔倒了河水中、打翻后便沉了下去,她并不觉得惋惜,甚至有几分意料之中的坦然,像她这样的人自己从来不应该有吉祥如意的奢望,看见这花灯灭了,她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总归是意外、不是她这人注定要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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