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张氏明显撑不过今晚了,再不说他可就只能带着疑问跟不放心走了。 林叔握紧张氏的手,低声跟他说道:“我说了你别太难受。就是那学徒说想要潜心学医,暂时不想娶夫,前两天就托我来跟小渔赔个礼,当时碍于你的身体状况,我就没说。” 也是因为张氏这边迟迟没有回应,林叔以为张氏这边因为身体原因把这事给忘了,觉得提了反倒是提醒张氏想起这事,还不如不提呢。 “哎,你看这都是什么事儿,学医又不是出家,怎的还不能娶夫郎了。”林叔嘟囔着抱怨了一句。 张氏心里猜出个大概,毕竟那天沈沉醉去了趟药铺。其实他今天就是特意挑这么个时候故意问的。 听到林叔的回答反而是在意料之内,笑着说道:“无妨,没什么赔礼不赔礼的,我还怕小渔迟迟不回应会耽误了人家呢。” “小渔也十六了,你看……”林叔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的问张氏,“要不要再给他说户人家?” 可现在就是再说户人家明显也来不及了,张氏若是死了,陆小渔要守孝三年。他已经十六岁,再耽误个三年,可就真成了嫁不出去的大龄男子了。 人家城里娶夫纳侍要的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公子,就连乡下娶夫郎,挑选的也都是年轻好看的,三年后陆小渔都快二十了,肯定不容易说亲。 莫说张氏这个亲爹,就连林叔都替陆小渔的亲事着急担心。 “小渔还有沉醉呢,”张氏看着林叔,说的话有些意味深长,“两个孩子相互扶持,我就是走了,也能走的安心些。” “小渔……跟沉醉?”林叔眼睛缓缓睁大,突然结巴了起来,“沉醉是个女人,将来有了功名,娶夫肯定不是问题,她倒是不让人担心,可她就是照料小渔,那也不能在有夫郎的情况下照顾他一辈子吧?” 到时候就是她愿意,她那夫郎心里能舒服吗? “严格来说,我也并不算是嫁给沈母,毕竟还没过门她就去了,如此说来,两个孩子也并非继兄妹的关系。”张氏声音轻缓,字字清晰,听的林叔惊在原地。 感情张氏迟迟对学徒的事儿不回应,心里做的是这个打算?跟学徒比起来,明显沈沉醉更有前途。 张氏拉住林叔的手攥着,声音微哑,“两个孩子都不容易,我走了后,还望你帮孩子们一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林叔眉头微皱,一面觉得这事荒唐,一面又觉得张氏说的也有道理。 之所以觉得不能接受,无非是这些日子以来,张氏父子跟沈沉醉完全是以家人的关系住在一起,谁成想到头来,人家是以亲家关系相处的。 想着自己看着长大的沈沉醉,又看着面前没有多少时辰的张氏,林叔心软了,妥协的叹息一声,反握住张氏枯瘦的手,“你且放心,一切都还有我呢。” 陆小渔早已靠在里屋外头的墙上哭的泣不成声,见着林叔面色沉重的从里面出来,这才立马跑进去。 刚才都要入睡了,张氏突然喊来陆小渔,声音平静的跟他说自己怕是不行了,让他去把林叔喊来,他有话想跟他说。 至于两人说了什么,完全没让陆小渔在旁边听着。 “爹。”陆小渔还没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抓紧张氏的手,哽咽出声,“你不能不要我了。” 张氏眼角湿润,吃力的抬手给他把眼泪擦掉,陆小渔顺势把脸埋在他掌心里,眷恋依赖的蹭着。 “爹以后不能陪你了,你跟沉醉,要好好的。”张氏掌根摩挲陆小渔满是泪痕的脸蛋,哽咽着说道:“爹走了后,你要坚强。不嫁人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无论如何,只要你不委屈了自己就行。” 见陆小渔哭的说不出话来,张氏只好柔声骗他,“傻孩子,别哭,爹一直在呢。” 林叔刚来,沈沉醉就跟林婶去准备张氏要穿的寿衣了,现在才过来。 张氏抬眸,唤沈沉醉到床边来,朝她伸出手。 沈沉醉没有迟疑的把手递过去,被张氏拉着盖在陆小渔的手背上。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张氏眼泪不可抑制的落下来,开口就是,“他笨,虽说比你大一个月,但你要让着他些。” “他没了爹娘,以后可就你一个亲人了……”张氏泪水顺着眼尾流下来,“你要好好照顾他。” “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将来路有多难走自然不用我多说,但不管如何,路是你选的,容不得你后悔。” 张氏握着沈沉醉的手,力道之大竟不像一个濒死之人,他直视沈沉醉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若是将来出息了,敢负他,我哪怕死了,也能让你身败名裂。” 沈沉醉腰背挺直神色认真,“你且信我,定不会有这种可能。我沈沉醉将来不管出息与否,定会用生命护他,不会给他半分委屈受。” 张氏苦笑连连,事已至此,他除了相信已经别无他法,毕竟自己不能亲眼看着两人以后如何了。 他只能自我安慰,不管将来如何,小渔好歹有门养活自己的手艺,就是以后两人感情不和,万一和离了,他也不会饿着自己。 再往好了想,沈沉醉没有爹娘,小渔嫁给她也自由,不会被拘束着性子,也不会被要求如何相妻教子。 陆小渔只当张氏在把自己托付给沈沉醉,没有多想,他泪眼婆娑的看见张氏脸上的红润如潮水般慢慢褪去,脸色瞬间苍白心里阵阵冰凉,立马抬手探身抱住张氏的上半身,哑声喊,“爹,你别走,别走!” 张氏眼神涣散,刚才还明亮的眸子,犹如退去的潮水般,慢慢暗淡下来,渐渐失去所有颜色。 他吃力的拉着陆小渔的手,嘴里念着,“别哭,别哭……” 沈沉醉手搭在陆小渔肩膀上,将他微微搂进怀里,低声说,“小渔,快先别哭了,让张叔走的安心些。” 陆小渔这才不敢再哭,抽咽着抬手擦眼泪,拼命挤出一个笑脸,凑到张氏面前说,“爹,我不哭了,你看,我不哭了。” 听不到耳边的哭声,张氏紧皱的眉心这才微微松开,阖成一条缝的眼睛里看到小时候的陆小渔。 他牙牙学语,他脚步不稳,他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跑过来,一把扑进他怀里,两只小短胳膊抱住他的腿弯,仰头露出笑脸,嘴咧开,牙还没长齐,声音奶声奶气的喊他,“爹爹。” 张氏嘴角慢慢露出些许清浅的笑意,喉咙里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嗳。” 他抬手抱住儿子,闭上眼睛低头亲吻他额头…… “爹?爹……爹!”陆小渔眼睛缓缓睁大,跪着往前,抖着手去晃闭上眼睛的张氏,哭的声嘶力竭。 沈沉醉抬手抱住陆小渔,闭了下眼睛,将眼里的湿润眨掉。 林叔进来给张氏擦洗换衣服的时候,陆小渔眼神空洞怔怔的跪坐在地上,宛如一个木头块,一动不动。 沈沉醉单膝蹲在他面前,扯着袖子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泪痕,低声唤他,“小渔。” 不知道喊了多少声,陆小渔才慢半拍的回过神,盛满眼泪的眼睛无助的看着她,嘴唇蠕动,心里空洞绝望,仿佛塌陷了一块,疼的窒息,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沉醉,想跟她说很多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微微张着嘴,跪在地上抖着肩膀,哭的无声。喉咙仿佛哑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种痛失至亲的感受沈沉醉最是明白,也曾亲身经历过。她心疼的把陆小渔揽进怀里,掌心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在他耳边温柔耐心的说,“哭吧,我在呢,有什么就哭出来。” 陆小渔拼命的摇头,抬手攥住沈沉醉身侧的衣服,脸埋在她肩膀上。 爹爹还没走,万一听到他的哭声不放心可怎么办? 张氏连人带床已经被移到了堂屋正中央,林叔换完衣服来喊陆小渔,柔声说:“去看看他吧,走的很祥和,脸上带着笑,看来是把这里的事情已经全都放下了。” 直到听见这句话,陆小渔才像憋气憋到了极致再也忍不住,张大嘴巴缓了两口气,嗓子里发出微弱的声响。 沈沉醉立马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陆小渔手指抓住沈沉醉的衣服,直起腰欺身挤进她怀里,下巴扣在她肩膀上,仰头痛哭出声。 “阿醉,我以后……都没有爹爹了。”
第39章 阿醉背我回去 陆小渔哭的声嘶力竭,手指抓紧沈沉醉的衣服,告诉她,“阿醉,我以后都没有爹爹了。” 沈沉醉心疼的恨不得把陆小渔揉进身体里,收紧手臂箍紧他,哑声说道:“你还有我。” “以后,你都还有我。” 沈沉醉眼眶发热,侧脸亲了下陆小渔的头发,见他身子微怔了一下,沈沉醉垂眸抬手,掌心扣在陆小渔后脑勺处,把他脑袋摁在自己的胸口处,让他听着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声,低声说道: “以后无论春夏秋冬,无论谁来谁走,只要你扭头,我就在你身后,你我自此以后,便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陆小渔轻咬嘴唇抽咽了一下,缓缓闭上酸疼发涩的眼睛,脸埋沈沉醉怀里,紧紧的抱住她。 陆小渔像是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低低的,带着哽咽鼻音,喊她,“阿醉。” 两个没了大人都未成家的孩子,一夜之间成了全村最可怜的人。 都是重孝,守孝三年,这段日子两人该有多难过可想而知。 村里凡是能来帮忙的人全都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搭把手,男人们围着陆小渔轮流柔声安慰他,沈沉醉作为一个女人,承担起家里的责任,披麻戴孝的忙前忙后。 陆小渔眼神空洞麻木的跪在棺材前面,只知道很多人围在他身边,耳边的声音嗡嗡不停,至于他们说了什么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只有沈沉醉端着一碗水过来的时候,陆小渔木讷的眼睛才微微转动,动作迟缓的扬头看她,依赖的抬手攥着她身上斩衰的一角,发干苍白的嘴唇微微抿着,黝黑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 “喝点水吧。”他哭了一天,滴水未沾,沈沉醉忙了一天,滴米未进,这时候好不容易有点空闲,就赶紧给他端来一杯淡盐水。 沈沉醉单膝蹲下来,陆小渔伸长脖子,垂眸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水,先润润唇,才伸手把水端过,喝了大半碗。 “你也喝点吧。”陆小渔声音沙哑,低低的,抬手把碗又递还给她,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沈沉醉动作自然的接过碗,就着同一个碗口,仰头抬手把剩下的小半碗盐水喝完。 沈沉醉抬手,掌心贴在陆小渔的额头上,见他身上温度还算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就怕他伤心过度又不肯吃饭会发烧。 村里的男人多半都围在陆小渔身边,此时看到两人恍若无人的亲密举动,彼此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有些惊诧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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