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未卜其实是好事,”沈夷光发自内心地喟叹了声,认真道:“你如果愿意,不妨告诉我他是在哪儿失踪的,我家里也算有些人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她没提出什么交换条件,她是真心同情晏妃,至于其他的,看她怎么想吧。 她总不能为了自己得偿所愿,逼另一个女子去送死。 晏妃睫毛动了动,抬眸看着她,眼底流光一闪而逝。 她缓缓点头:“好。” 她起身,一步步走回自己宫里。 她摇晃的眸光逐渐变得明晰,渐渐透出一股狠厉地决然。 她得做些什么了,帮她,也帮自己。 ...... 沈夷光的这场婚宴,无疑是所有世家婚礼里最仓促也最莫名其妙的,多处礼数残缺不全,寻常世家成婚,最快也得一两个月,昭德帝倒好,半个月就想出嫁世家女,哪怕是和亲呢,这也太轻慢了些。 沈夷光在世家和清流中的名声一向出彩,昭德帝这般作为,无疑让朝里对他又多了几重不满。 大婚当日,天色阴沉极了,黑云沉甸甸地压下来,好像要把皇城压垮一般,狂风呜咽呼啸,半点没有成亲时该有的气氛。 沈夷光更是面无表情,她正被昭德帝派来的一群人强压着梳妆更衣,此时,有人推门而入,轻笑道:“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这词可不怎么正经,沈夷光一脸冷漠:“晏将军,按照规矩,你不能进来。” 晏明洲眉眼含笑:“抱歉,是我失礼了。” 他虽然致歉,眼底却半丝歉意也无。 沈夷光正心神不宁,正要打发他走,晏明洲忽然站到她身后,从锃亮铜镜里细细端详着她,悠悠道:“郡主,你我马上就要成婚,你实不必对我如此生疏,我已经是你的夫婿了。” 沈夷光一脸厌恶:“三书六礼有缺,这成的是哪门子亲?撑死算个定亲罢了,我之前还和太子定过亲,难道他以我的夫婿自居,我也要答应不成?” 晏明洲沉默片刻,忽然拊掌笑:“好好好,果然牙尖齿利。” 沈夷光正要把他打发走,他突然伸手,半强迫地捏住了她的下颔。 他人前素以儒雅示人,此时终于露出森冷獠牙。 他捏着她的下颔,从铜镜里一寸一寸端详,半打趣地道:“我还算好说话,但身为男子,我也是想独占郡主的,什么太子襄武王,这些名字,我不想再从郡主嘴里听到了。” 沈夷光奋力挣扎,他却靠近了,在她脸畔轻嗅。 她厉声道:“你干什么?!” 晏明洲终于直起身,主动远离了几步,将手一摊,无辜道:“没什么,只是郡主当初拿抹了迷 药的钗子划伤我的事历历在目,我不得不谨慎些罢了。” 他悠悠道:“襄武王也好,太子也好,这几日动作不断,真让我有点头疼…不过郡主放心,我已经打点妥当,你我的婚礼定能如期举行。” 沈夷光心里一沉。 晏明洲风度翩翩地欠身行礼:“我先告辞了。” 沈夷光被他一番话搅的心慌意乱。 晏明洲胸有成竹,昭德帝又是地头蛇,谢弥万一心急筹谋,出了什么事呢? 如果晏明洲说的是真的...她今日定要与旁人成婚了吗?她不可能不担心。 可她再不情愿,被这么多人看着,她还是被强送上了四面罩着朱红轻纱的车辇,一路押着似的出了宫闱,直奔晏府而去。 女方送亲由淑妃主持,万年五公主等人俱在送亲队伍里,神色不一。 不知道为什么,这等时候,昭德帝竟没及时赶来,不过沈夷光这婚事本就是利益交换,敷衍得很,淑妃一人也主持的了。 车辇在建康里绕了一圈,在晏府门口停下,晏明洲骑着高头大马,笑吟吟地走向车辇:“郡主殿下,请上花轿。” 车辇内毫无反应,只有狂风吹的红纱翻飞,沈夷光端坐其内,脸用团扇遮着,看不清神色。 晏明洲笑意略凝,二请:“郡主?你该下车辇了。” 淑妃亦有些心急,起身轻唤:“清河郡主,拜堂的吉时快到了。” 车辇内依然纹丝未动。 晏明洲眼底掠过冷色,仍牵起唇角,带出一片风流来,轻声道:“郡主也不想让家里人操心吧?” 这是明晃晃地胁迫了。 车辇内的身影似乎晃动了下,晏明洲眼底带了些笑意,正要开口,有个内侍连滚带爬地上了高台,尖声道:“大事不好了,皇上——” 他话才说了一半,皇城传来了厚重钟声。 奔雷般的马蹄声急急传来,数百穿着玄色精甲的精锐骑士转瞬即至,将整条街堵死,把迎亲队伍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谢弥一身玄色胡服,面容华艳,气度夺人。 淑妃还以为他想抢人,当即起身,厉声道:“来人,拦住襄武王!” 为保大婚周全,皇城也调了数百羽林卫,但并非为了打仗,而是防止刺客流民,昭德帝也没想到谢弥居然会为了个女人直接调兵,这些羽林卫也远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 若是沈皇后在场主持,她一声令下,羽林卫自然拼死上前,但淑妃一个妃妾,下的令也不太好使,羽林卫齐齐踌躇了下,便失了先机。 谢弥大摇大摆地纵马走到晏明洲面前。 他唇角挑起,略邪气,他朗声道:“皇上遇刺重伤。” 他一出手就是杀招,所有宾客都慌了神。 晏明洲心头一紧,当即道:“是你!” 是谢弥干的!在内对昭德帝下手,在外集结兵马抢亲! 不止如此,他的其他兵马,只怕已经围了建康城! 谢弥一出手,竟是这样的杀招! “对,是我得皇上授意,前来擒拿你这个贼人的。” 他笑的恶劣极了:“晏明洲图谋不轨,勾连晏妃,意欲趁大婚行刺皇上!如今晏妃已经在晏明洲的协助下出逃,圣上暂时在雁娴殿疗伤...” 晏明洲心头大乱,未料谢弥狠辣,沉声道:“一派胡言!我要见圣上!” “你见不到了。”他满眼讥诮,根本不理会他的垂死挣扎,一抬手,厉声道:“把晏明洲拿下!” 晏明洲已经失了先机,彻底处于被动,谢弥根本没有和他辩论的打算,直接令人把没带几个护卫的晏明洲捆起来堵上嘴,押入牢狱。 淑妃尚未反应过来,五公主完全没认清局势,尖声道:“谋逆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该将她一起拿下!你不能徇私…啊!” 谢勇射出一只利箭,险些射穿她的脚掌,也成功让她闭了嘴。 谢弥抬了抬下巴,嘲讽地挑了下唇:“婚事都作废了,郡主又是他哪门子的九族?” 谢弥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向前。 淑妃一脸慌乱,她色厉内荏地道:“襄武王,你想干什么?!” 谢弥压根没理她,他走到车辇之前,向车辇伸出手:“潺潺,我来了。” 方才晏明洲催促三五次都纹丝未动的车辇,猛地一下就撩起了层叠轻纱。 有道身影从车辇里跃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长久笼罩的阴云终于慢慢裂开,一片金灿灿的阳光从缝隙中挣扎着穿破,互相照耀着,搅散了厚重的阴云。 谢弥抱着她,站在最华耀的地方,愉悦地向所有人宣布:“从今天起,我才算她的九族。” 作者有话说: 潺潺:今天拿的是红眼掐腰按墙剧本 更了五千,双更失败,最近在忙家里人出院的事,真的团团转_(:з」∠)_
第55章 昨夜晏妃同昭德帝欢好之时, 出其不意地用那只金钗重伤了他,令他直接昏迷了过去。 谢弥之前派人传话, 让她只动手一次, 不管昭德帝是伤是死,立即撤退。 所以晏妃扔下昏死过去的昭德帝就跑了,直到今晨, 昭德帝才被内侍发现,赶紧唤医工来抢救。 也是他命大, 竟然没能死成,几个拔尖的医工围着他救治了两个时辰, 他这才悠悠转醒。 他才一睁眼, 就艰难地一字一字道:“拿下,襄武王...” 重伤并没有影响他的脑子, 他和北戎心照不宣地结了盟, 晏明洲没有理由杀他,唯一有理由这么做的, 只有谢弥了。 如此一来, 他既能破坏朝廷和北戎的联合,也能毁了晏明洲和沈夷光的婚事——当真好手段! 可昭德帝绝不想让他得逞! 谁料他话音才落,殿内臣子内侍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宰辅撩袍跪下, 颤颤道:“陛下, 晏明洲行刺陛下, 襄武王带兵救驾勤王,重兵已经围了建康...” 现在已经没人在乎真相如何了, 襄武王兵临城下, 他说谁是凶手, 那谁就得是凶手! 众臣也回过味来,齐刷刷跪倒一片:“陛下,襄武王果敢勇毅,对陛下一派赤诚,日月可鉴,还望陛下三思!” 一刹那间,昭德帝面如金纸,仿佛真的殁了一般。 宰辅正要上前查看,昭德帝咬牙道:“好好好。” 他手指狠狠地攥着身下被面,半晌才道:“传朕旨意,晏明洲行刺未遂,押入天牢候审。清河郡主出身世家,尊贵清华,自不能嫁与逆贼,另指婚于襄武王,令司天监择吉日成婚。” 他这人倒也光棍,既然筹谋不成,他很快想出了弥补的法子,索性遂了谢弥的愿! 但事到如今,朝廷不出点血也是不可能的,昭德帝忍着心中翻腾的怒火:“令赐郡主汤沐邑一千,赏黄金五千,陪送江南一城。” 说实话,就算嫁嫡公主,也没有这样割地赔款的,但谢弥的兵马已经围城,他又能如何? 谢弥的兵马,一多半都在防备北戎,其实眼下未必会和朝廷开战,但昭德帝如今人就在建康,他经不起这个万一。 谢弥封地富庶,人口众多,兵强马壮,按照他的推测,最多再过五六年,谢弥就不必忌惮北戎,可以筹备着逐鹿问鼎——他的推算还真没错,在前世,的确是五年之后,谢弥击败江谈成功登基。 所以他这次要么利用父子亲缘,成功拢住谢弥,要么和他彻底撕破脸,和北戎联手,偏偏眼下既把谢弥得罪了,在北戎那边也讨不了好。这么一想,他真恨晏妃昨晚上没把自己一刀捅死! ...... 昭德帝第三道给沈夷光赐婚的圣旨很快传了出来,沈夷光也能安心回沈家备嫁,顺道把之前那场婚礼遗留下来的头饰嫁衣等一切晦气东西全部烧了,不过谢弥还是以保驾为借口,并未退兵——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来,谢弥这是不等和郡主成亲不会罢休了。 不过外面再人心惶惶,都没惊扰到沈夷光半点,她真是过上了近一年来难得的清净日子,在沈府里悠然得紧。 倒是不少亲朋听说了这桩赐婚旨意,知道以襄武王的厉害,这婚事必是最后一桩了,所以亲朋也都匆匆赶来建康,帮她尽心筹备着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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