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他脸颊的那道疤。 “拂柳……” 他的呼吸有些难以自持,但他才唤出这个,他取给她的名字,却听她道:“我欠你的,用这个还你。” 她将一枚银菱花飞镖塞入他手中,又触摸着他的脸,“若再遇危及性命之事,你凭此物去敬山茶楼,自会有人助你。” 只这一句,白隐将要脱口的话淹没于咽喉。 晚秋风冷,枯叶落入门槛来,白隐回头迎向那一片烂漫明净的光线,指节收紧,掌心被菱花飞镖尖锐的棱角刺破,他喉结微动,低声道:“你走吧。” 第四没了新红的口脂作点缀,那一张脸仍旧冷艳非常,她轻瞥他片刻,毫不犹豫般,站直身体朝殿外走去。 她的身影融入那片耀眼的光线里,血珠顺着白隐的指骨流淌下来,他回过头,仰望三清道祖的金身塑像。 如今的星罗观已不是凌霜大真人的星罗观,第四来得轻松去得也轻松,她回到藏身的宅院时,正见那位小公主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摆弄鲁班锁。 她总是在摆弄那个奇怪的鲁班锁。 第四不走正门,飞身跃上房檐又很快落在小公主的面前,见她吓了一跳,第四噗嗤一笑:“公主,小十七都受伤了,你怎么不在房中陪着他,却在这儿摆弄这么个破玩意儿?” 商绒看她满额是汗,便放下鲁班锁,倒了一杯茶推到她的面前,说:“我也想的,可是我在里面他睡不着。” 第四见了那碗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也坐了下来,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又问:“这个鲁班锁究竟有什么玄机?难不成里头有什么藏宝图?” 在第四心中,没有什么比钱财更好的东西。 “没有藏宝图,”商绒摇头,一边拆解鲁班锁,一边说,“只是折竹的心结。” 第四一听,便失了不少兴致,“不过是他师父的事,如今只要杀了那半缘,不就自然而然解开了?” “是,也不是。” 商绒想了想,又说,“他是因为他师父才想解开这个鲁班锁,想了好多年,虽然他说如今已经用不着打开它了,但我觉得,他背着这个执念很久,若能打开,我还是想帮他打开。” 第四的手掌贴在碗壁,她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乌黑润泽的发辫落在一侧肩前,发尾系着的竹绿丝线很像是折竹剑上的穗子。 第四忽然安静许多,商绒不再摆弄鲁班锁,问她:“拂柳姐姐,白隐观主还好吗?” “命还在,只是破了相。” 第四随口答。 “破了相?”商绒吃了一惊。 “是啊,很长的一道疤。” 第四说着,又想起那青年白皙面容上结了血痂的疤痕。 “你等我一下。” 商绒收好鲁班锁,起身走上阶去推开那道房门。 第四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她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进去,不由轻笑一声,杏眼弯如新月。 没一会儿,商绒出来了。 她合上门,快步朝第四走去,将手中的一个小小的瓷盒递给她:“这是宫中的药膏,可以去腐生肌,他是新伤必然管用。” 药膏是梦石给的,但对她腕上的旧疤作用并不大。 第四看着那瓷盒,伸出手去却又悬在半空,隔了会儿,她收回手,眉目冷艳:“我已经没有必要去见他了。” “为什么?” 商绒坐在她身边。 “我与他的事可跟你与小十七之间不一样,等小十七报了仇,再将他承诺我的财宝分给我,我便要离开玉京了,若没有杀人的任务,我是不会再回来的。”第四当着她的面抽出弯刀来擦拭。 “因为他破了相?”商绒想不出别的理由,只能试探着问。 第四听了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人与人相识的第一面,看的不是脸是什么?难道公主你不为小十七的皮相所迷?他啊,那样一副好相貌,若不是他比我小了六七岁,手段狠,心眼儿又多,哪还等得着你。” “他的脸若是坏了,你还愿不愿意和他在一块儿啊?”第四说着,故意问她。 “我记得他的样子,那他就永远都是好看的,” 商绒几乎没多加思虑,她捧过那本道经来翻了一页,“反正,他还是折竹。” 第四有些笑不出了。 她心里沉甸甸的,微扬的眉也压下去:“可我不是小十七,他可以活着出栉风楼是因为楼主待他不同,但我可没有谁眷顾。” “我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而去闯那鬼门关。” 她又饮一口茶,喟叹一声,“如今这般日子不好吗?我才懒得找那些不痛快。” 商绒抬起眼帘来看她片刻,还是将那个瓷盒塞给她,说:“你若不给他,就自己留着吧。” “谢了。” 第四也不推辞,大约是手痒,她忍不住摸了摸商绒的脑袋,揉得她头发乱糟糟的。 午后秋阳烂漫,洒了满檐。 第十五跟在姜缨身后入院,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她额角有一道颜色发红的痕迹。 她便是陈如镜的义女添雨。 “第十五,怎么这副模样了?”第四一见第十五,便嘲笑起来。 “我什么模样?” 第十五哼笑,“不还全须全尾的么?” 石阶上那道门“吱呀”一响,第十五才与第四呛了一声,但抬眼瞧见门内走出来的那白衣少年后,他脸上的笑意都收敛起来。 “十五哥。” 少年睡眼惺忪,声线里裹了分才清醒的沙哑:“我找你那么久,你在何处躲清闲?怎么躲了几月,又忽然不躲了?” 商绒看着他走下来,在她身边坐下。 “小十七,我若不躲,也没这机会今日来见你,你在纯灵宫的消息的确是我说出去的,”第十五苦笑,他拱手朝折竹俯身,“是我,对你不住。” “凌霄卫的指挥使贺仲亭以我父亲的消息相要挟,你知道我这几年所为皆为寻父,真相离我那样近,我实在放不开手,所以便告诉了他一些关于你的事,但多余我的什么也没说,更不曾透露你的长相或来历,但奇怪的是,贺仲亭竟也没有问。” 折竹听了他这番话,垂着眼帘半晌不言。 竟然是贺仲亭。 可既然是贺仲亭,那为何这消息没有入皇帝的耳,却偏偏传入了荣王府? 一时间,折竹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 “那么你父亲的消息呢?他告诉你了?”他抬眼看向第十五。 “我父亲……已经死了。” 第十五嗓音干涩许多,“他说,当年皇帝问云川程氏要一样宝物,但程氏却说那宝物遗失了,我父亲为利禄所动,在青霜州为贺仲亭暗查宝物下落,但他才来玉京,还没来得及将消息带给贺仲亭便被程叔白给杀了。” 程叔白便是他父亲季羽青的师父,也是青霜州程氏中人。 “那究竟是什么宝物?” 第四听见这两字便眼睛发亮。 第十五瞥她一眼,如实说道:“是赤色太岁。” 太岁,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其中赤者为上品,光明洞彻如坚冰。 百年难遇,传闻以其入药,可得长寿。 商绒一听,便知她的皇伯父为何如此执着于此物。 “你为何回来?” 折竹又问第十五,他才不信第十五是因什么愧疚之心才回来玉京。 “我原想去云川寻程叔白,但半途得知,他已随云川主程迟来了玉京。”第十五说道。 “第十五,难道你想杀程叔白?他可是青霜州第一剑仙,这样的心思你也敢动?”第四嘲笑他。 “我知道我杀不了他,我只不过是想向他求证贺仲亭所言是否句句属实。”第十五白了她一眼。 第十五与那名唤添雨的女子来了又走,第四也没了影子,院子里只剩下商绒与折竹两个人。 折竹不说话,商绒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风拂过耳。 折竹偏头,发现她乖乖地坐在身边,手中摆弄着那个鲁班锁。 “怎么还在解它?” 明明,他已经告诉过她那个秘密他已经不好奇了。 “为了证明我很聪明。” 商绒抬起头,说。 她在骗人,折竹知道。 但他轻笑一声,没有戳破她,斑驳的树影在他肩上摇晃,他隽秀的眉轻扬,眼底光影漾漾:“要是解不开也不许哭。” “你是说我笨吗?” 商绒皱了一下眉,瞪着他。 折竹原本想说“不是”,但他想起早晨那会儿她真站起身拿了东西从房中出来,他翘起的唇角往下压了压,“嗯”了一声,懒懒地道:“有时候有一点。” 商绒不说话了,也不理他。 “你不服气吗?” 折竹歪着脑袋凑到她面前:“那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此时我在想什么?若是猜对了,天黑了我带你去消夜。” “吃饭。” 商绒不假思索,他一觉睡到午后,还没用过午饭。 折竹摇头:“不对。” “想你师父?” “我想他做什么?” “那,想妙旬的事?” “他的事不差这一刻。” 那还能是什么? 商绒有点苦恼,为什么折竹可以轻易洞悉她的心事,可是此刻她望着他这双漆黑纯澈的眸子,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折竹,我好像还不够关心你,不像你对我那么那么的好。” 她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折竹一怔,未料她会这样说。 他有点开心,再凛冽的风也吹不散他耳廓的温度,看她垂着脑袋,他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来,亲了一下她的嘴角。 “我在想这个。” 他的声音轻快而欢欣。
第86章 真漂亮 浓云遮月, 星如碎琼。 商绒裹上一件银鱼白团花披风牵着折竹的手被动地跟随他的步履,作为大燕的皇都,玉京城在不宵禁的时候, 夜里便是最为热闹繁华的。 商绒虽生在玉京, 但多年居于禁宫,比起身边的少年,她此时身处此地,却对这里更为陌生。 但今夜的玉京城并不热闹。 因为明月公主新丧,城内严令禁止一切嬉乐把戏, 正值君子菊盛放的好时节,但今年的赏菊会却无人敢办。 惯爱夜里热闹的文人士子无处可去, 只好在临水的酒楼里对诗赏景, 消磨漫漫长夜。 商绒跟着折竹在酒楼门前停步,见姜缨一个人抬步进去,她不明所以:“我们不进去吗?” 折竹只摇头, 却不说话。 商绒与他站在一处, 酒楼内喧闹声重, 饭菜与酒的香味时不时迎面飘来, 她的兜帽拉得严实, 踩着脚下的枯叶, 脆沙沙的声音响啊响, 她正踩得兴起, 却似乎在那么多的声音中, 听清一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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