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自己还能跑多久,究竟能不能活命,可只要对方一刻没追上来,她就一刻不能停。 也不知跑了多远,多久,黄富的声音越来越近,张宝珠几乎要绝望时,突然听到远处有马蹄声! 有人来了! 她拨开乱发,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就见黑夜中几点跃动的火光渐渐逼近。 有人来了! 绝望之中又看见一点希望的宝珠又惊又喜,脚下竟陡然加快许多。 她顾不上被黄富听见,边跑边嘶哑着嗓子喊:“救命,救命啊!” 听见动静的黄富瞬间锁定了她的位置,摸着火辣辣的胯下恨声道:“淫妇,看谁来救你!” 宝珠一连喊了许多声,远处的马蹄声一顿,似乎是骑士在仔细辨认方向,紧接着,果然就掉头往这边来了。 来人边跑边喊:“我们是开封府的差役,可是张宝珠?!” 是官差! 宝珠喜极而泣,泣血般扯开嗓子大喊:“是我,是我,救命!” 那几名骑士一听,立刻挥鞭,坐骑速度骤然提升。 开封府的人找来了?!同样听见动静的黄富大惊,怎么这么快?不应该啊! 怎么办,我要跑吗? 可看着仅在前方几十步开外的张宝珠,黄富又心有不甘。 他那话儿几乎被扯断,恐怕是废了,那淫妇竟敢骗我,伤我,如此深仇大恨,怎能放过! 他把心一横,立刻玩儿命似的往前冲去。 就算死,也要拉着那贱人一起死,去地下作对鬼夫妻!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陡然逼近,宝珠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惊恐不已地对前方已经看见轮廓的衙役们伸出手,“救命!” “贼人休要猖狂!” “站住!” 为首的骑士暴喝出声,见黄富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越发猖狂着要扑过来,火把的光照在他脸上,狰狞如野兽。 “混账!”他当即反手取下背上弓箭,一口气搭箭、开弓,眨眼间,一支羽箭便流星般激射而出。 张宝珠直觉一股凉风擦着腮边过去,带得几缕乱发都飞扬起来,然后便听后面闷哼一声,一只鸡爪般的手狠狠落在肩头,又不情不愿地落了下去。 她蓦地瞪大眼睛,脑海中嗡的一声,隐约猜到什么,僵在原地不敢动。 顷刻间,几人几骑就来到近前,方才射箭的骑士利落地滚鞍下马,关切道:“张家娘子,没事吧?” 这一声,直接把张宝珠从震惊和恐惧中拉回。 她缓缓眨了眨眼,鼓起勇气僵硬地转身,就见黄富仰面躺在地上闷声哀嚎,一支羽箭穿透他的肩膀,血将他半边身子都染红了。 “张娘子?”见她目光发直,那衙役又叫了声,“张娘子?” 好不容易找到人,可别吓傻了吧? 却见张宝珠猛地抖了下,然后一步步走到黄富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赌赢了。” 说完,她高高抬起腿,朝黄富两腿间狠狠踩下去! 已经遭受过重创的黄富两眼一翻,连声都没出一声,直接昏死过去。 众衙役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做完这一切后,张宝珠摇摇晃晃站直,又愣了会儿,终于放声大哭。
第49章 就这样吧 谢钰和马冰等人循着联络烟花找过来时,张宝珠正嚎啕大哭,周围几个衙役手足无措,想安慰又不知该如何下手,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 见他们过来,都齐齐松了口气,活像见到救命稻草,“大人,马姑娘,快来瞧瞧吧!” 黄富已经被五花大绑摆在路边,因箭还戳在肩头,只能侧着放。 谢钰过去照着画像比对一回,确认无误,又去问哭泣的张宝珠,“张宝珠,张姑娘是吗?” 张宝珠:“哇啊啊……” 谢钰:“……” 对方只顾得哭,发泄连日来的恐惧和委屈,完全没有看他。 几个衙役都生出一种微妙的平衡。 你看,谢大人来了也一样,果然不是我们的问题嘛! 谢钰又试着跟张宝珠说了两句话,对方还是跟没听见似的,虽然哭声渐渐小了,但……他总觉得只是对方哭累了,并非想跟谁说话。 见张宝珠满脸血污,谢钰本想递条帕子让她擦擦,可手刚伸出去,就见对方身体一僵,连连往后缩。 谢钰立刻收回手,后退一步,同时朝其他衙役打了个手势,让他们都离远些。 他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案件,女人被男人做了不好的事情后,会在一段时间内害怕所有男人。哪怕明知不该这么做,也无法控制,类似于生病留下的病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并非她们的过错。 马冰刚翻身下马,就见谢钰招了招手,“你去照顾下张姑娘。” “好咧!”马冰爽快答应,顺手将简易药囊翻出来背上。 听见又有人过来,张宝珠的身体瑟缩了下,可马上就听到一道清爽的女声响起,“张姑娘,你受伤啦,很痛吧,我给你清理一下好不好?” 张宝珠僵硬的身体慢慢放软,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了眼,对方冲她露出个安抚的笑。那笑容像秋日里吹过的清风,叫她心里瞬间平静许多。 见张宝珠没有抗拒,马冰顺势在她身边坐下,递上水囊,“哭了这么久,心里好受点了吗?渴不渴,喝点水吧。” 张宝珠原本还不觉得,被她这么一说,还真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便小心翼翼接过水囊喝水。 马冰也不急着切入正题,“我方才听说啦,你是自己跑出来的,天呐,这可真了不起!” 宝珠吸吸鼻子,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哪,哪有。” 肯接话就好,马冰先用清水将干净的纱布打湿,“是真的,大家都可佩服你了。你脸上有些污泥和碎砂石,我要先清理下,可能会有些痛,不过我想你这么勇敢,一定不怕的,对不对?” 张宝珠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小孩子,某次顽皮不小心摔伤了手,父亲上药的时候也是这么哄的。 “嗯。”她晕晕乎乎地说。 见马冰顺利上手,远处的谢钰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得有个女人才行。 “大人,那黄富还在流血,要不要请马姑娘处理下?”有衙役过来问。 “要紧吗?”谢钰头也不回。 “暂时死不了。”衙役道。 “不必管他。”谢钰干脆道,“也别去烦马姑娘,你先带兄弟们去那边宅子里搜,把证据都保存下来,顺便仔细瞧瞧是否是头回犯案。” 众衙役本就瞧不上黄富,过来请示不过职责所在,见谢钰都给了准话,乐得清闲,立刻领命去了。 经过黄富身边时,不知谁抬腿踢了一脚,“呸!” 我们正经爷们儿的名声,生生都叫这些杂碎败坏了! 城外的夜晚有些冷,张宝珠又跑出一身汗,衣服都湿透了,晚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马冰见状,直接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可别着凉了。” 一来她刚历劫,骤然松弛下来很容易大病一场,若再着了风寒就是雪上加霜; 二来世人对女子多苛刻,若这样乱糟糟回去,给有些碎嘴子看见了,指不定要传出什么话来! “不不不,使不得!”张宝珠慌忙推辞,却哪里压得住马冰。 马冰麻溜儿抓着她的胳膊套上袖子,又飞快地系好衣带,“我可是会功夫的,身体好得很!以前冬天还洗雪澡呢,这点风算什么!” 张宝珠被她说的话引去注意,“雪澡?雪也能洗澡么?” “当然能,”马冰顺势讲起来,“你去过西北吗?那边雨水不多,冬日风雪又极大,一下起来铺天盖地……” 很快,张宝珠就听得入了神,连后怕都忘了。 那边谢钰刚安排完,一转头,就见马冰正只穿着中衣手舞足蹈地跟张宝珠讲故事,后者穿着她的衣服,听得目不转睛,若不去看肿成两条缝的眼睛,哪里像刚经过劫难的? 马冰正说得起劲,忽然听到脑后劲风袭来,本能地反手一爪。 “嗯?”手感柔软,是件绣着松柏暗纹的青色披风。 好像……不久前还披在谢钰身上来着。 一抬头,谢钰已经走到远处继续分派任务去了。 马冰还懵着,张宝珠就小声道:“我,我觉得那位大人是想让您披上。” 马冰一怔,又看了谢钰一眼,最后低头看着那件披风,没说话。 披风的材质极佳,入手细腻,光洁如水,在昏暗的月色下幽幽发亮。 时人爱熏香,马冰不止一次闻到过谢钰身上飘来的淡淡的,犹如雪后松柏般清冽的味道。 而此时,这味道就被抓在手中,与披风上的松柏绣纹相得益彰。 天快亮了,披风上残存的温度迅速被凉风带走。 很快,又染上另一个人的体温。 稍后,马冰安抚好张宝珠,谢钰才下令启程。 当远处刻着“开封府”三个大字的石方映入眼帘时,日头都升起来老高。 城郊的荒凉和激烈都被一行人甩在身后,渐行渐远,在前方迎接他们的,则是崭新一天的热闹和人气。 张宝珠不会骑马,又暂时无法接受男人帮助,便由马冰带她共骑。此时她半靠在马冰怀中,望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古城,忽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不过短短几日,不过短短几十里,她却觉得跟做梦似的。 是个不堪回首的噩梦。 “哭完了,就过去啦!”马冰从后面拍拍她的手,“遇难成祥,你以后会很好的。” 张宝珠冲她感激一笑。 马冰从腰间掏出一颗乌溜溜蒙着白色糖霜的梅子,“一夜没睡,是不是又恶心又饿?” 张宝珠犹豫一下,捻过来放入口中,浓郁的薄荷香裹挟着酸甜梅子味瞬间充斥了口腔。 好清爽! 果然连胸口的烦闷恶心都压下去不少。 见她爱吃,马冰自己也吃了一颗,将剩下的都塞到她手里,“里面加了几样药材,正是夏日止吐定神的。” 张宝珠又道谢,抬眼看她,小声问道:“大人,不知我爹娘急得怎么样了?” 父母年事已高,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呃,”马冰犹豫了下,想着肯定瞒不过去,就尽量委婉道,“倒是没有大碍,不过因一系列误会,你家人和李家闹了一场,你爹妈倒没什么事,只是你那小弟弟被李满田打了。不过你别着急,不严重,养几天就好了。” 张宝珠又急又气,恨声道:“我便知道那混账不是个好东西!” 说的是李满田。 若在以前,她断然说不出这样露骨的话。 但经过一番生死劫难,她一下子看开许多事,整个人经历了蜕变一般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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