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鹏?”马冰也认出他来,一边洗手,一边对张家人笑道,“还忘了对你们说,当日便是这位兄弟一箭射中黄富,不至于叫宝珠姑娘再受苦。” 当时的黄富已是穷途末路,若非庄鹏当机立断,必然要落入黄富之手沦为人质。 说是救命之恩,丝毫不为过。 张家人一听,肃然起敬,就连里头卧床修养的二老也要挣扎着爬起来磕头。 庄鹏大惊,忙道不敢,“职责所在,快别这样。” “庄大爷太过谦虚了,”张老汉在窗户里头气喘吁吁道,“于您可能是职责所在,不值一提,但对小人一家便是救命之恩,哪里是说过去就过去的?” 他狠狠喘了几口气,到底下不来床,便对两个儿子道:“你们替我跟你娘,还有你妹子给这位大爷磕几个头。” 两人便要下跪,结果被庄鹏一手一人拽住,饶是再如何用力也跪不下去,心中越发敬佩。 好力气! 两边相互谦让一回,庄鹏坚持不肯受,张家人也只好罢了,琢磨着改日必然要备一份厚礼登门拜谢。 张家二嫂去沏了滚滚的热茶,又收拾几样糕点,端出来给马冰和庄鹏吃。 马冰坦然接受,后者却越加局促,一张黑脸都微微涨红了。 待到最后,他索性坐都坐不稳,站起来对缩在墙角的李家人喝道:“你家险些把人家害的家破人亡,如今没个能站起来的,还不足?这张家娘子已经交了和离书,过不几日就判了,日后你们再无瓜葛,还不速速家去收拾了嫁妆抬来?!” 李二兀自不服,捂着脸争辩道:“纵然您是官差,也不能胡乱插手旁人家务事,宝珠遭难,我心甚痛,且又不是我的过错,我不同意和离!” 庄鹏冷笑,捏着碗口大的拳头道:“你算个屁,衙门同意了就行,还不快滚!” 时下夫妻分割有两个法子,一为男方写的和离书,除非女子证据充分,可以申辩一二,不然一般当场就判成了。 第二个法子就是和离书,夫妻双方都可以提,但需要另一方同意,特殊情由除外。 所谓的特殊情由,便是一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官府过目后觉得可以,哪怕对方不同意,也能判离。 此番那李二折辱妻子在先,意图谋取嫁妆在后,更有妻子尚未归来便着急分家,置亲手足和父母于不顾,可谓“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理由充足。 故而哪怕现在和离书还没发还,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李家人一听,简直如丧考妣,又吃了这顿骂,只好灰溜溜家去。 张家人又要留马冰和庄鹏吃饭,这次两人都谢绝了,一前一后离开。 一路上,马冰频频回头看,惹得庄鹏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道:“马姑娘,您看什么?” 马冰挑着眉毛笑,“若我没记错,今儿你不当班吧?” 怎么巴巴儿跑到人家门口来抱打不平? 庄鹏给她说了个大红脸,我了半天我不出个一二三四,像头憨厚的黑熊。 马冰眯着眼,拖着长腔,“哦~我知道了~” “没,没有的事儿!”庄鹏是个直肠子的率性人,哪里经得起她这打趣?当即落荒而逃。 马冰站在原地放声大笑,然后就听背后有人问:“什么事这样好笑?” “谢大人,”马冰转过去笑道,“才刚我可是见了趣事……” 她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元培先就跟着笑起来,“若果然能成,也不失为一桩英雄救美的美谈!” 谢钰眼带笑意,微微颔首,“庄鹏不错,只是命苦,早年父母先后去世,他一连守了五六年孝,一应婚姻大事都耽搁了,故而拖到现在。” 元培嘿嘿搓着手,显得有些急不可耐,“既如此,不如我去给他保个大媒!” 谁知谢钰和马冰立刻异口同声道:“急不得!” 元培给他们吓了一跳,摸着脑袋道:“乖乖,你们是商量好的么?” 这样齐整。 马冰看谢钰,后者微微颔首,示意她说。 马冰就道:“那张宝珠刚出了事,如今必然还对男人怀有戒心,心病难医,总需要些时日恢复。况且庄鹏算是她的救命恩人,若现在贸然提出,未免有挟恩图报之嫌,你让张家人答应还是不答应?真到那时,好事也要办成坏事了。” 说完,她看向谢钰,笑吟吟道:“您说对吧,谢大人?” 谢钰失笑,“马姑娘心细如发,说得一点不错。” “哪里哪里,”马冰摇头晃脑道,“因我同为女子,难免替宝珠姑娘着想,这本算不了什么。倒是谢大人身为男子仍如此体贴,才是真难得。” 谢钰谦虚道:“马姑娘谬赞。” 马冰拱手,“哪里哪里。” 看着他们双骑并行,越走越远,元培挠着头嘟囔道:“你们这又是做的哪门子谦让……切!”
第51章 大王 终于腾出手来,马冰起了个大早,预备去庙会逛逛,回来的时候再顺便去张家瞧瞧病号们的情况。 结果才走到二院那边,就见元培藏在月亮洞门外头,只朝内探出半颗脑袋,一边偷窥一边嘿嘿傻乐。 经过黄富一案,马冰现在对“偷窥”这种行径很有些敏感,当即蹑手蹑脚走上前,从后面一把捂住元培的嘴巴,阴恻恻道:“鬼鬼祟祟做什么!” 元培被吓了个半死,想叫又叫不出来,拼命用眼神控诉。 死二两,偏走路跟猫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马冰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就见那连廊上下柱子上爬满了蔷薇藤蔓,无数白的粉的黄的小花开得轰轰烈烈,旖旎又浪漫。 而视线一转,牛高马大的庄鹏正坐在连廊下的桌边,两眼放空双手托腮,好一副少女怀春的景象。 也不知他想到什么,忽然嘿嘿傻笑出声。 马冰和元培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幅神态没问题,庄鹏此人也没问题,可偏偏就是这么个黑熊似的壮汉做出这幅神态,就大有问题! “看什么呢!” 霍平的大嗓门突然从他们背后响起,马冰和元培都是一嗓子掐在喉咙里,头皮都快炸了。 “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两人拼命压低了嗓子朝他怒吼。 你们做贼心虚,干我何事?! 霍平挠头,扒着两人的肩头,也探头探脑往里瞄了眼。 然后,三人整齐地“嘿嘿……” “马姐姐,我来找你玩啦!” 三人正挨挨挤挤看得起劲,突然听到袁媛雀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都是一僵,然后刷地回头,拼命打手势的打手势,杀鸡抹脖的杀鸡抹脖。 “别出声啊!” “住口,住口!” “嘘嘘嘘!” 看着不远处三人堪称扭曲的动作和表情,袁媛迅速捂住嘴巴,眨巴着一双大眼无声发问:怎么啦? 马冰倒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个“偷溜”的动作,袁媛立刻领会,忙屏息凝神,提着裙子,做贼似的溜过来。 到底是个活泼的千金小姐,哪里做过这等事,中间还一不小心踢到花盆。 那边三人齐齐后仰,咧嘴瞪眼倒吸凉气,又提心吊胆地去看庄鹏。 还好还好,黑熊怀春忒也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情况。 袁媛紧张兮兮摸过来,一把抓住马冰的胳膊,难掩兴奋道:“好好玩啊马姐姐!” 她觉得好像无意中打开某扇奇怪的大门,忒刺激! 马冰敷衍地摸摸她的小脑瓜,后者从六根胳膊里挤进去,看清里面的情形后,差点噗嗤笑出声。 “他怎么了呀?”袁媛小声问。 “嘿嘿,”元培笑得暧昧,“想媳妇儿了。” 众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兴奋。 正偷笑,谢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背后,张口就问:“什么媳妇儿?” “哇!” 四个人的头皮都要炸了,跳脚的跳脚,捂嘴的捂嘴,活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傻子。 谢钰:“……” 他抱着胳膊,拧着眉头俯视这群大白天蜷缩在墙角的人,显得忧心忡忡: 这群下属的脑子看上去不大好使的样子…… 长此以往,开封府还有前途吗? “咦,”马冰眼前一亮,“谢大人今天要出门会客么?” 黄富一案把大家折腾得够呛,涂爻就做主调整了轮值表,让前几日重点参与抓捕的成员休整两日,后面的同僚先顶上,故而今天大家都没事可做。 其余三人也都掰着脑袋看。 就见谢钰穿了身灰紫色的白鱼水波暗纹箭袖短袍,腰束深色锦带,额上勒着翠玉银缂丝抹额,清爽又利落,越发衬得仪表堂堂,叫看惯了他穿官袍和休闲常服的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谢钰道:“去练龙舟。” 袁媛就啊了声,“啊我知道我知道,明日城里有赛龙舟的,我父亲也要去呢,谢大人也要上场吗?” 话音刚落,众人就都齐齐往过来。 “呃,”马冰委婉地问道,“天热,这个,没想到袁大人还有如此本事。” 那老爷子多大年纪了?大热天的赛龙舟,能不能行? 袁媛捂嘴儿笑,“他只去给学生们的龙舟点睛罢了。” “啊!” “原来如此……”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开封城内外水系众多,每年端午都有官方亲自组织的比赛,非常隆重。 而诸多商家也会跟着凑趣,在官方赏赐之外给出各种金银或贵重物品作为彩头。 比赛大致分外三批,头一批的赛手主要由文官和权贵们组成,这些人平时养尊处优,水平可想而知,每年都有好些半路翻船、落水的。 与其说是来竞赛,倒不如说是凑热闹,显示与民同乐,做个表率。 众人平时要端着架子,难得有机会放松,他们乐得自在,百姓也看得开心,两厢得益。 第二批就是谢钰这类武官,不少人精通水性,又体力超群,其中不乏借机公报私仇的,所以……很有看头。 第三类便是民间组织的赛艇,大部分人直奔彩头而来,最为激烈。 胜者奖励颇丰不说,平民还有因此被水军将领赏识,因此跻身官身的例子,故而大家的热情一直很高涨。 马冰哦了声,看向霍平和元培,“你们不参加吗?” 两人摇头,异口同声,“我们水性不大好。” 马冰:“……” 瞧着还挺骄傲的样子! 说起游水这件事,元培就十分忿忿不平。 这玩意儿真是要看天分,他和霍平都是前几年开始学,几个夏天下来,如今霍平那副大身板已经游得有些模样,偏他跟属秤砣似的,岸上多么灵活,水里沉底就有多快,堪称开封府之耻。 “那谢大人跟谁一组?”马冰好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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