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小一些的,恐怕睡都睡不安稳。 很好。 她抿了抿唇,慢慢将手探入怀中。 然而就在此时,角落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马姑娘。” 马冰身体一僵。 谢钰?! 谢钰换了身靛青色箭袖短袍,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时,几乎与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甚至连马冰都没发现。 他走过来,看着马冰的背影,“你果然来了。” 马冰有点无奈。 我都伪装成这样了,你竟然还认得出?! 谢钰简直像有读心术,不待她发问便道:“一个人的身形、声音都可以伪装,但走路的姿势大多不会变。” 尤其她以为深夜无人,难免放松警惕,几乎是一瞥,谢钰就锁定了对方的身份。 事已至此,马冰只好转过身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钰看着她,“午饭后就来了。” 他总觉得马冰一定会对田嵩出手,所以早早来蹲守。 果然…… “你不要做傻事。”谢钰看着她没露出来的手说。 他最不想见到的一幕,终究成真了。 前不久,他们还心意相通,仿佛世间最甜蜜美妙的事情不过如此。 可今时今日,却以截然相反的立场和目的站在这里。 “你要拦我?”马冰直直看着他,反问。 “前不久你还问我,天子犯法,是否与庶民同罪。”谢钰缓缓道。 看来,他的猜测没错。 血海深仇大过天,确实该报,可一旦杀了人,事情便难以收场。 田嵩纵然现在退了,也曾官居户部尚书,他若在京城遇刺,朝廷和陛下不可能置之不理,定然要给天下一个说法。 田嵩垂垂老矣,不过强弩之末,蹦跶不了多久,但她还年轻,有大好的年华,不该为他沾了血。 报仇的方法有很多,无论如何,谢钰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自毁前程。 马冰嗤笑。 若当真与庶民同罪,这些人绝活不到今日!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谢钰在想,既然田嵩是真,那么他在位时交往甚密的几人,自然也难逃嫌疑。 下一个会是谁? 付文山?胡青?还是……肃亲王? 如果真的是他们,马冰会怎么做? 还是说,她已经下手了,自己没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马冰突然笑了,“我不会为这些人弄脏自己的手。” 就这么杀了,便宜他们了! 她要看着那些人身败名裂,也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一生费尽心机得来的荣华富贵化为乌有! 他们将晚节不保,子孙后代也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被人们戳断脊梁骨,无颜再见列祖列宗! 谢钰一怔,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她竟然从怀中抽出……一封信? 马冰将信封在掌心拍了拍,当着谢钰的面投入大筐,“只是一封叙旧的信,谢大人,没问题吧?” 从这个距离,谢钰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确实是一封信。 而且整体很薄,也很平整,似乎里面只夹了一张信纸。 只是一封信? 叙旧? 刚还喊打喊杀,现在却要叙旧? 老实讲,谢钰是不相信的。 那样彻骨的仇恨,若换了自己,也不可能轻易放弃。 谢钰确实希望马冰冷静,但她这样干脆利落的“放弃”,却又明晃晃透出古怪。 马冰倒背着手,晃悠悠来到他面前,煞有其事道:“不能杀他,骂几句总可以吧?” 顿了顿,又一本正经道:“难得在这佛门圣地,谢大人怎么总说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或许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此感化了他呢!” 谢钰:“……” 又来了,满口谎话。 若真的能感化,还要律法和衙门做什么? 他忽然觉得,或许今天的一切都是马冰计划好的。 她早就知道自己心存疑虑,也想过可能会被追踪,所以……引自己上钩? 不,不对,若果然如此,她大可以直接取消,另寻机会。 或者,干脆离开开封,摆脱监视,再乔装潜回,岂不更没有痕迹? 但他没有证据。 谢钰叹了口气。 这个姑娘就是看准了自己没有证据便不会轻举妄动。 依法办事,秉公处理,这一点曾让他所向披靡。 而如今,却也成了牵绊自己的绳索。 “我要回去了。”马冰忽然道,“谢大人还要继续守着吗?” 谢钰看了她一眼,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 既然她知道自己会守在这里,想必不会再用这一招。 到底怕她一时冲动,谢钰还是提醒说:“我便住在隔壁。” 马冰撇了撇嘴,“谢大人对田嵩真是情深义重。” 谢钰:“……” 什么乱七八糟的。 却听马冰噗嗤一笑,“放心吧,我不会再来让你为难。” 那一封信,就足够了。 谢钰看了她一会儿,点头。 这句话,她应该没有说谎。 “你没吃晚饭吧?”马冰问。 “嗯。”怕她背上杀人的罪名,他一下午都守在树林里,不仅没吃饭,身上还被咬了好多蚊子包。 好痒。 马冰失笑,“走吧,我知道这会儿哪里还有点心!” 那小沙弥真好玩,问什么说什么,乖得吓人。 谢钰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才来多久,你连这种事都打听出来了? “喂,你的眼神很不好哦。” “……马姑娘,你能不能除了伪装再说话?”搞得自己好像在跟个男人并排走,怪怪的。 “偏不!” “……” 两人肩并肩走着,月亮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那影子斜织着,偶尔前面的人一动,便会重叠在一起。 四野无人,只有星月为证。
第88章 萍水相逢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斜斜落在福云寺的飞檐上,映得上面一溜儿避雷神兽仿佛活过来似的。 山峦间笼罩着乳白色的薄雾,只隐约露出几角,玲珑可爱。 那雾又细又密,偶然一阵风掠过,便迅速变幻形态,如梦似幻。 但田淑却毫无观赏的心思。 她的脚步甚至十分沉重,越走越慢,好像前方等着的不是亲人,而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待到最后,张嬷嬷都不得不出言提醒。 “姑娘,要误了请安的时辰了。” 田淑烦躁地扯了扯帕子,被迫加快脚步,“我自晓得!” 已记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从对父亲的濡慕,变为如今的畏惧,每日请安十分难熬。 田淑到时,田斌正在整理昨日投来的书信。 田嵩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偏生性多疑,没了职务后,越加敏感,总怀疑有人要害他。 为官多年,有捧的,自然就有恨的。 自从前些年有学子借着投递的机会夹带大骂的书信后,他甚至都不肯亲自拆信了,还怀疑里面有那些江湖人做的毒药机关。 故而这几年的书信,都是田斌先过一遍,筛掉那些文采不佳、词汇不雅的。 但有时,田斌也不禁苦笑,自己在父亲心里到底算是什么。 他怕有人暗害,所以拉了儿子过来? 田嵩倚在大圈椅里,手里捧着一盏茶,半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 氤氲水汽从茶杯缝隙中升起,打着旋儿,将他的大半张脸笼罩其中,叫人分不清喜怒。 “昨儿共收到多少?”他忽然开口问道。 田斌迟疑了下,恭敬道:“十二封文章书信,还有两卷画轴。” “哼!”田嵩随手一撂,杯盖重重落下,和茶杯碰撞后发出刺耳的声音。 田淑的心脏都跟着一抖。 她实在怕极了父亲喜怒无常的样子。 田斌自然知道他气什么。 不过是数量越来越少罢了。 其实这也难怪,人走茶凉,不过如此。 但不能这么明说。 田斌面不改色道:“父亲要来福云寺的事并未大肆张扬,外头的学子知道的不多。况且又是头一日来,此地偏僻难行,便是他们要巴巴儿往这边赶,也需要时间。” 田嵩确实没有自己到处嚷嚷,但少不得他们这些做儿女的帮着造势,不然,只怕连这几封都没有。 若再过几年,怕不是他还要帮着造假充数。 听了这话,田嵩的表情果然和缓不少,这才睁开眼,看到了一旁的女儿。 田淑立刻上前,“给父亲请安,父亲昨夜可安睡?” 田嵩皱了皱眉,“土炕棉被,有什么可安睡的。” 顿了顿,又问:“给老夫人请安了吗?” 他口中的老夫人,便是那位伯爵夫人,昨日也来了福云寺。 田淑的头越发低下去,“尚未定亲,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她实在不想去。 田嵩将脸一拉,“糊涂,就是没定亲才要去!” 事情落到纸面上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你以为是下嫁,殊不知,外头多少人眼巴巴盼着嫁入伯爵府呢! 这话他自然不会说出口,因为一旦挑明了,就等于自己承认田家败了。 伯爵府听着确实光鲜,但那是对下头的人来说的,伯爵没有实权,剩下的也就那么点儿唬人的空架子。 当年他大权在握时,莫说区区一个伯爵,便是侯爵、王爷,不也照样…… 但唯有一样好处:有了爵位,就能时常递牌子进宫! 只要能经常入宫觐见,就有希望东山再起! 见势不妙,田斌忙出言缓和,“妹妹多虑了,不过是世家之间相互走动,母亲身子不适不能前来,你代母亲拜访长辈,并无不妥。” 田嵩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多儿女中,也唯有这个嫡子有些城府。 打发走了妹妹,田斌立刻转移话题,“父亲,我看有几人文采不错,来日未必不能高中,父亲大可以看一看,收做门生未尝不可。另外,这里还有一封,好像是您的旧友来的,只有三个字,儿子也不知打什么哑谜。” “哦?”一听是旧友,田嵩倒来了几分兴致,“哪三个字?” “雁归来。”田斌道。 “狗屁不通,胡乱卖弄,”田嵩嗤笑道,“时值盛夏,燕……” 然后田斌就见他的笑容戛然而止,整个人像被谁卡住脖子一样,猛地坐起来,“哪个雁?!” 田斌又看了眼,茫然道:“大雁的雁。” 怎么回事? “给我!” 田嵩一把扯过信纸,就见上面果然只有铁画银钩三个大字: 雁归来 他的手忍不住开始抖,视线一点点挪到落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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