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扶桑让月白和清影随张氏一同进去。 这条小径是通往文清殿的偏路,宫宴的宾客多从正路进,是以湖边一片寂静。 就是在这样一片寂静中,站在湖边的人盯着湖面上的月光失了神。 真正剩下一个人时,温扶桑自己也不知道过来缓什么? 鼻子嗅到的香味早就散去了,要缓的可能只有自己的心思。 温扶桑掏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手指拂过帕上的桃花。 白色丝织上的一抹粉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像是那年初遇时少年剑头挑着的那朵,一下亮进温扶桑的眼眸中。 稍不留神的时间里,晚风乍起,搭在掌心里的手帕随风轻飘飘吹落到湖边。 温扶桑走过去,就看见手帕被勾在湖岸边上的草丛里。 刚下过雨,湖岸边很潮。防止沾湿,她稍提着裙摆。身子刚朝着那个方向踏出两步,手臂就再次被人攥住。 温扶桑下意识看过去,就见萧季和正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 “你这人,”他顿了顿,挑着眉好笑问:“是想投湖自尽吗?” 温扶桑不敢和他对视,她的目光随着心跳一起失序,她小声反驳:“才不是。” 萧季和听见了她的回答,笑了。然后一个借力把她轻松提到湖边安全区来,“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语气问的如此自然,仿佛他们之间很是熟稔。 温扶桑又看向他。 他那双意气的眼眸里此刻有着细细碎碎的光亮,比粼粼湖面上反射的月光还要漂亮,让她不自觉却又甘愿沦陷其中。 “拾东西。”温扶桑乖乖回答了他。 “拾的是什么?” “手帕。” 萧季和朝岸边望了望,确定方向后,叮嘱她道:“在这儿等我。” 鬼使神差的,温扶桑又乖乖应了,她点了点头,“好。” 萧季和这才松了手,走向湖边。 许久,温扶桑怔愣似的垂下眼眸,盯着衣服上有褶皱的地方,不自知地笑了。 巧的是,她目光未及,月光高照处的人蹲下身子拾起手帕,也悄悄扬起了唇。 作者有话说: 君子立身,虽云百行,唯诚与孝,最为其首。 ——《隋书·文帝纪》 不刚不柔曰和;推贤让能曰和;柔远能迩曰和;号令悦民曰和;敦睦九族曰和;怀柔胥洽曰和;温厚无苛曰和。 ——《逸周书·谥法解》
第五章 “阿窈?”刚在廷尉府处理完事情的温京墨怕来不及,想赶近路,未料会看见温扶桑一个人站在这里,他问:“你在这里作什么?” “我…”温扶桑瞥了眼还在湖边的人,莫名有些心虚,她下意识侧着身子,让本就不易被看见的人这下彻底消失在温京墨的视线里。 温扶桑抽了抽鼻子,双手合十微微搓了下,抬起头回答说:“刚刚有些头晕就让阿母先进去了,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温京墨看她这般动作,眉头一皱,语气带有责怪:“知道冷还不快先进去。” 他曲起手指,像幼时一样,在她额上轻敲了敲,“非得要等到发热了,才知道照顾自己。” “兄长是指那年塑雪狮吗?”温扶桑也像幼时做错事情一般,手拉了拉温京墨垂下的衣服袖口,“阿窈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说着,温京墨就带着她文清殿的方向去,他笑:“你还记得?” “怎么会忘?” 京城很少下雪,温扶桑自小到大也就看过两次。一是她刚到净南寺那年,二是七岁时的元日。 那时温扶桑也是第一次从净南寺回府过节,她贪这雪景,但很怕被温丞相和张氏责怪。 温扶桑望了望自己的屋子,光是这不大的屋子,就摆了不少暖炉。若是出去玩,定少不了念叨。 那日的温扶桑不知在窗外站了多久,直到温京墨敲了敲她的房门。 那年温京墨十二岁。 他和她不一样,他自幼不仅会跟着张氏学习医术,也会跟着温丞相学习谋略。 书生气掩盖不住精于算计的狐狸气息,于是人们都说温少爷看着温润如玉,实则不然,最喜就是笑里藏刀。似笑非笑地看着你时,会让你莫名心惊。 温扶桑才不会听信他们,明明她这兄长是这世上顶顶温润的人。她看见这温润的人问她:“阿窈,要和我一起塑雪狮吗?” 温京墨刚刚一直在书房看书,无意远眺时就看她站在窗边盯着这雪景望了许久。 “要!”温扶桑惊喜言于脸上,她迫不及待就想往院子里走。 温京墨抬手拦住她,笑说:“先去把斗篷穿上。” “好!”温扶桑快速穿好衣服。 “阿窈,等一下。”温京墨从怀里掏出一个棉布袋子,他把这个挂在温扶桑腰腹处的丝带上,又用手将它翻了一面,使之夹在丝带与温扶桑的身体之间。 等他挂了好一会儿后,有丝丝热意慢慢袭进身体里,温扶桑俯身在上面轻嗅了嗅,后抬起头,“取适量独活,枸杞,再取适量草乌,川乌,附子,白芷,防风,准备一些苏木,续断,最后碾成细粉装入袋,可有发热之用。” “是这样的吗?阿兄。” 温京墨一点也不惊讶她会一下全部说出来,他嘴角噙着笑,手却不算温柔地摸了下她的头,故意逆着意思道:“我们阿窈不是一脸的胸有成竹吗?” 温扶桑抬手理了理被他拂乱的头发,视线不自然地飘忽,还撇嘴道:“你就不能夸夸我。” 温京墨被她满脸幽怨逗笑,“好,阿兄夸你。”他步调放快,声音也随之扩大,“我们阿窈啊,是最聪慧的。” 说着,他随手捏了把雪,朝她掷了过去。 雪球擦着温扶桑的斗篷落地,“阿兄怎能如此!”她气恼着,也捧着雪朝他扔去。 “是啊,”温京墨叹了口气,瞧了她一眼,“你应该是把那日爹打我的模样牢牢记着了吧。” 那次玩得太疯,没在意时间,温扶桑吹了很久的冷风,直接导致了夜里的急病。之后,好几天都是因为受寒而发热的断断续续。 温丞相心疼坏了,又气极了,凶不得女儿,就把自称是罪魁祸首的儿子拖过来一顿打骂。 温扶桑抿着唇浅笑着,过后声音清浅道:“阿兄,一直以来阿窈都该和你说声谢谢的。” 谢谢你一直都在照顾着我,庇护着我。 “怎么突然说这个?”温京墨不在意地笑了笑,“你是谁啊,你可是我独一的妹妹。” 他将手忽然抬起,扶正温扶桑头上的步摇,目光与湖边一直看着他们的人视线对上。 温京墨不咸不淡地移开视线,他的手顺势往下,理好温扶桑的碎发,“你心悦他?” 温扶桑心下一颤,眼睫不自觉抖动:“谁?” “萧季和。” 温京墨收回手,“我是廷尉,负责的是管理天下刑狱。”他啧了声,云淡风轻道:“要是这点观察力没有,那我怎么做事?” “更何况,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妹妹。”是会心有灵犀的。 “行了,阿兄先走了。”温京墨甩了甩衣袖,“阿兄得对得起你那句谢谢,所以你别耽搁太久。” 他忽然淡淡的语气让温扶桑听不出话里的情绪来,等她想说些什么时,萧季和已经站在她的眼前了。 “走吧,”萧季和仿佛不知道他们刚刚是在讨论自己一样,随口对着她道。 “嗯?”只顾着看他眼睛的温扶桑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也忘了看他的说话时的唇形。 萧季和盯着她看了一瞬。 这一瞬,原本安静的空气好似更加静默,像是小径旁的绿丛上的一滴秋露落在石板上都能听见声音。 突然,萧季和像是明白了什么,朝她走近了一步,然后低下身,唇贴近她的耳朵,“我刚刚说——我们走吧” 他离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是远看暧昧,近看疏离的程度,礼貌程度被把握的刚刚好。 但对于温扶桑来说,却是猝不及防。 许是他刚刚去过湖边,他身上的草木清香混入了清爽的凉意,却吹的她脸部发烫。 温扶桑猛地后退,脚下抵到的石板使她身子晃悠了一下。 萧季和一把拉过她的手臂,借势把人拉近自己,他抬手拨正了她头上的步摇,嗓音夹着笑道:“你这是故意的?” 温扶桑:“?” 萧季和:“故意想让我扶你?” “……” 温扶桑羞红了脸,刹时想起下午茶楼外的那句“我曾见过你的。” 气血一下涌上脑门,她鼓足勇气,不顾开口还是带着磕绊道:“你…你…不知羞耻。” 温扶桑抬起头,一双秋水翦瞳湿漉漉地看着他。 她尽量稳着声调,想强硬些,可嗓音却还是软的:“我们明明都不算相识,更何况说发乎情。但即使这样,你都不能够做到止乎礼。” “实难为君子。” “作君子如何?不作君子又能如何?”萧季和将她扶好站直,手却一直没松。 君子是什么?能追求人吗? “你!”温扶桑撇开视线,自认说不出话来。她白净的脸上仍挂着绯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他果真带着男儿郎的劣性。 想到这个的温扶桑气极了,少女的娇态也显了出来,她鼓着嘴,眉目里都是恼怒。 可萧季和好似不觉事情的严重性,他笑了笑,然后变本加厉一样,抬手戳了戳她鼓起的脸。 趁着温扶桑还没反应过来,他又俯身靠近她的耳朵,一字一句认真道:“温扶桑,我是藏于心了。” 你得知道,你是被我藏在心里了。 温扶桑怔松着。 耳边近距离的话语是如此清晰。 只是,拆开了看都能明白。怎么合在一起,温扶桑就彻底愣住了。 发乎情,止乎礼,藏于心。 原来是这样的吗?她不知道了。 “小姐,”月白的叫声愈来愈近。 愣在原地的人还是毫无反应,刚刚说话的反倒是离开了。 月白认出了萧季和。 虽然她家小姐下午否认了,但她也记得小姐同她说过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是无条件相信她家小姐,但这心里却总留有疑惑。 月白没敢看他,只好快步走到温扶桑身边,“小姐,你好点了吗?夫人让我叫你进去,说是时辰快要到了。” 温扶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然后叫了她,“月白,” “嗯,月白在。” 温扶桑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便垂下眼眸,叹了口气:“算了,”她低呢着:“好像不是梦。” 月白被温扶桑弄得不明所以,她不解问:“小姐?” 温扶桑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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