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嘴唇抖动,半晌她说道:“或者,我们可以挑一个年纪更小的,嘉嫔的老十尚不记事,若能……” “糊涂,”太后又一次打断了她,“你难道准备去母留子?等老十长大后,又是一番糊涂账,何必节外生枝。” 皇后沉默许久,声音发哑地问道:“敢问姑母,您选老六,究竟是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太后面色凝重,她仿佛在追忆着什么,她是一个风华依旧的美妇人,积年重权,让她有了凛然不可犯的端庄,而现在,她面容上一丝不苟的端庄有了裂痕,她嘴唇颤抖了一下:“哀家是为了魏国公府。” 皇后游魂一般走出了慈宁宫。 走下台阶的时候,她身形一晃,差点跌倒,她身边容长脸的宫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细声劝她:“娘娘,太子殿下并非药石罔效,太后娘娘只是为了稳妥才让娘娘您抬举燕王殿下,娘娘就算答应了她也无妨,等太子殿下好了,一切都好了。” 皇后拍了拍宫女的手,神色怔忪道:“锦月,你说本宫是不是撞到什么邪祟了,近些年来,先是本宫最贴心的巧云没了,然后是宴之下落不明,现在又轮到了太子。” 几年前,巧云因谋害嘉嫔和皇嗣被拖出去处置了,此后才轮到锦月上位。 锦月听罢又是劝道:“太子尚且好好的呢,娘娘不要多思,就是陈世子,或许他眠花宿柳,去哪儿胡闹了吧。” 皇后知道锦月是在宽慰她,但她情愿听这些好话,她笑了:“是啊,都好好的。” 在行宫之时,陈宴之失踪几日后,皇后终于坐不住,才命人细查,就听闻了宫中太子的噩耗,陈宴之的事只能暂且抛在脑后。 坏事一桩接着一桩,皇后已经快要无力应对了。 但她在这个节骨眼下却不能休息,她用力捏着锦月的手,面色发沉:“唤燕王来。” 微微细雨中,赵珣快步走过长廊,少年身姿岩岩若孤松,行走之间,衣角翻飞。 走到殿门外,他点头示意迎出来的宫女。 锦月道:“皇后娘娘正在殿内候着殿下,快请进。” 赵珣琢磨着锦月的表情,略带思忖走入殿中。 “珣儿。”皇后背对着他,沉冷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大殿中。 赵珣止步,尽管皇后看不见,他恭敬行礼:“母后。” 皇后转过身来,目光尖锐地盯着赵珣,而后倏地颓然散开,自始至终,赵珣面色不改。 皇后笑容发冷:“珣儿,太子若是出事,本宫就只有你了。” 赵珣说道:“太子殿下不会出事,母后。” 皇后摇摇头,她缓慢走到赵珣身边,神色复杂地看着赵珣。 收养赵珣,原本就不是她的本愿。 当年赵珣入宫,因为赵蘅玉的关系暂且住在长春宫,大约住了有一年,皇帝突然想起了这个儿子,要让他养在皇后膝下。 皇后很难对赵珣生出感情,她已经有了太子,那时的赵珣已经记事,况且她在心底厌恶赵珣的身世。 这几年来,她刻意忽视赵珣,赵珣看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然而现在,赵珣站在她跟前,神色端凝,温和恭敬却不怒生威,他将要取代她的儿子,轻而易举获得他儿子的一切。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她沉声说道:“若太子无常,本宫给你一个机会更进一步,只要你除掉二皇子。” 她说完后,大殿静止了一瞬。 赵珣缓缓抬头,眼神无悲无喜,他道:“谨遵母后懿旨。” 望着赵珣缓步离去,皇后心中不知是该恼怒还是高兴。 赵珣没有怀疑她的别有用心,她本该是高兴的,可赵珣神色淡然,对她暗示能给予他帝位,也没有丝毫激动。 难道他以为他配得上这个位子? 明明是她皇儿的位子。 皇后拂袖,桌上茶具悉数落在地砖上,哗啦啦满地碎瓷。 暮色四合,赵珣站在偏僻荒凉的冷宫庭院,黄叶纷飞,他负手立在杏树下,他冷笑:“母后好算计。” 宫女锦月低头站在他的身后,将皇后的打算和盘托出。 赵珣冷冷说道:“她想看我和二哥斗个你离我活,然后弄死嘉嫔,扶持十弟上位?她也须得有这个本事。” 锦月低声道:“皇后娘娘对殿下多有戒备,殿下要小心为上。” 赵珣背对着锦月抬起手,示意她噤声,锦月不敢多言,静默无声地退了下去。 赵珣踩过枯黄的树叶,在杏树下沉思良久。 如今形势晦暗难明,但太子病重,他和二皇子必有一争了。 赵珣扯下一枚枯黄的杏树叶子,看北风将它卷走,他面色沉凝。 枯黄树叶飘落至赵蘅玉的窗台,她伸手合上了窗。 她回想方才暗室之内和嘉嫔的谈话,依旧抑制不住心脏砰砰乱跳。 嘉嫔面带难色,苦茶续了几盏,才缓缓开口:“蘅蘅,事到如今,母妃不得不逼你选了。 “太子一旦病故,阿珣和二皇子定会斗个你死我活……母妃知道你和阿珣从小就要好,只是,你和母妃都已经拴在秦贵妃这条船上。 “我娘家和秦家是姻亲,这关系撇也撇不干净,若二皇子败了,我们势必受到牵连。 “若你信阿珣不会变,始终待你一如既往如亲姐姐,母妃也不会拦着你,只是,千万要好好思量……” 赵蘅玉抬头:“母妃不必多说,我自然是和母妃站在一边的。”
第38章 燕支打起毡帘, 从抱厦走进暖阁,她忐忑不安地将手中的信封递给赵蘅玉。 “公主,那边……来信了。” 她口中的那边, 指的是南三所。 她不敢将赵珣的名号宣之于口,仿佛是仅仅念着, 就能让她们惊惧不安。 她偷眼打量赵蘅玉,自汤泉行宫回宫后, 赵蘅玉虽是苍白瘦弱得过分, 可更添上一分楚楚动人姿态,眉眼中妩媚蕴藉,媚态含而不露。 燕支不知道在汤泉行宫发生了什么, 她不敢问, 不敢晓得。 赵蘅玉纤细的手指破开信封, 只瞧了一眼, 就撒手将信纸扔进熏笼中, 燕支看着火舌将雪白的信纸吞没, 小心问道:“是那边又在逼迫公主过去?” 回宫后,赵蘅玉总是避着赵珣, 这个节骨眼上,想来赵珣也没疯到失了理智, 要去把陈宴之的事抖露出来。 一着不慎,他就会引火烧身。 赵珣依旧逼她很紧,但赵蘅玉只管缩在长春宫不出,她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 可挨过一天算过一天。 赵蘅玉对燕支说道:“以后六殿下的信不要收下, 我们长春宫和他们坤宁宫如今算是势同水火, 牵牵扯扯的, 反倒惹了嫌隙。” 燕支点点头,而后担忧问道:“公主是说,秦贵妃和二皇子那边觉得我们和六殿下过从甚密?” 赵蘅玉点头。 燕支暗暗叹一口气,她们公主的处境实在艰难。 这边赵珣的事暂且放下,那边斐苑娘不知所为何事,托了人往宫里递了好几封信,言辞一封比一封急迫。 最后一封她才微微透出了意思,她问赵蘅玉,汤泉镇上的那一夜,她究竟在不在屋内。 “家兄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臣女心忧,今冒昧至书。 盼即赐复。” 赵蘅玉读罢,差点失手跌落了茶盏。 燕支也慌了神:“莫不是斐姑娘知道了什么?” 赵蘅玉思来想去,勉强镇定道:“备马车,我要去斐府一趟。” 马车驶过东直门北街,忽然停了下来,赵蘅玉依稀听见一声闷哼,花钿问道:“怎么停了下来?” 她话音未落,就有人猫着腰钻了进来。 赵珣淡淡一扫花钿和燕支两人,她们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赵珣道:“出去。” 燕支和花钿忍住胆怯没有动。 赵蘅玉看赵珣面色不虞,担心他迁怒了燕支和花钿,只得吩咐了:“出去吧,我没事的。” 燕支拧紧了帕子,花钿愤愤锤了一下腿,还是无奈地出了马车。 赵蘅玉努力忽视赵珣看向她不悦的目光,她撇开脸,眼睛直直地看着车帷:“你怎么来了?” 赵珣哼了一声,歪着身子坐了下来,赵蘅玉浑身一激灵,悄悄往边上让了一让,她的动作,赵珣尽收眼底。 马车忽然动了起来,车厢之外,燕支和花钿拉长了声音喊:“公主——” 赵蘅玉霎时间有些慌:“你做什么?要去哪里?你怎么能将她们两人扔在街上?” 见赵珣不打算回答,赵蘅玉咬唇,她心一狠,猛地站了起来往车门外冲,赵珣瞳仁一缩,眼疾手快将她腰肢一揽,两人齐齐倒在车厢茵褥上。 赵珣额上青筋直跳,声音有些轻颤,他恶狠狠盯着她:“赵蘅玉,你发什么疯?” 赵蘅玉乌发微微散乱,她的手心擦在柔软的茵褥上,竟擦出了破皮,她细细的一段腕子攥在赵珣手中,赵珣面上盛满怒意,仿佛只需稍稍一用力就能将她的手腕掰断。 赵蘅玉忍住手心丝丝的疼,她说道:“阿珣是那样难以捉摸的人,我不敢将自己的性命交给阿珣处置,想来就算摔断了腿,也比做俎上鱼肉强。” 赵珣面色铁青,他怒极反笑道:“你以为我失了心智,难道我能在大街上将你绑了去,锁起来?” 赵蘅玉垂眸:“你我苟合,这事已经够惊世骇俗,你还有什么做不出?” 赵珣咬牙道:“一男一女,年纪适宜,我们为什么不能结合,惊了哪个世,骇了哪些俗人?” 赵珣紧紧盯着赵蘅玉的眼睛,赵蘅玉却难堪地避开,这又让赵珣心头火气。 他沉默了一会,将赵蘅玉扶了起来,他坐在赵蘅玉身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语气沉沉地一一回答她方才的诘问,他说道:“不去哪里,只是在宫里捉不到你,所以来宫外堵你,只是见见面,说两句话罢了。两个宫女我会差人送入宫。” 赵蘅玉也沉默半晌,她想起车帘,看见马车驶离东直门北街,她说道:“你不能带我走,我还要去斐府。” “斐府?”赵珣冷笑,他道,“去做什么?” 赵蘅玉抿唇不语。 赵珣冷冷道:“是去找斐苑娘和斐文若解释,那一夜你我没有团团抱在一起睡了一整夜吗?” 赵蘅玉唇色发白:“你……那封信是你弄的?” 赵珣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赵蘅玉捏着帕子,一时松快一时忧惧,她轻声问道:“为什么?” 赵珣转头看着她道:“赵蘅玉,你以为离开了汤泉行宫,那里的事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赵蘅玉心下一沉,但她淡淡说道:“你有顾忌,现在你不会泄露陈季之的事。” 赵珣哂笑,他勾着赵蘅玉的下颌:“哦?那你我之事呢?” 赵蘅玉身形一僵:“你我之事若被人知晓,你永远也到不了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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