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帝听进去了,“朕对她,不够好?” 太后:…… “换成那些爱慕虚荣的女子,定觉得你好极了。可南音的脾性,你应当知道,最初你就是强要的她,而后不顾她意愿,又做了许多强迫她的事……别说她,换成我,定也是要跑的,再不然,迟早要和你同归于尽。” 绥帝沉默。 “当然,我知道你性子自幼就和常人不同,不懂如何对一个人好。但你要知道一件事,南音不是毫无知觉的花儿,她宁愿在外经受风吹雨打,也不想任你摆弄。” 得知南音逃走的消息,太后不像其他人那样惊讶,而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早就觉得南音那孩子状态不对,一直禁锢在宫里,被逼疯也有可能。 南音已经被她这外甥逼得偏执了,任他之后如何弥补都没用。只要从前的伤痕还在,那他的好都只会被她认为别有用心。 绥帝想听,太后就说了许多。 不是站在他姨母的角度,而是作为一个女子,去考虑南音的心情。 “她永远不会原谅朕吗?” 太后觉得不好说,给出的答案也模棱两可,“这……谁能知道呢。” 绥帝目光变得可怕,“既然这样,那朕找到她之后,就拿铁链锁住她,让她永远再无逃跑的可能。” 话语中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让太后悚然,“那你还不如杀了她!” 她实在受不了外甥这模样,随手拿起冷茶往他头上泼,厉色道:“禽兽尚且有情,知可为不可为。你不仅是皇帝,更是一个人,那些作为人的礼义廉耻,全都被你记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说着,又恨铁不成钢,“南音其实是个很心软的孩子,你又不是没嘴,真心喜爱她,为何不能一开始就坦诚告诉她?别说她,就连我最初也以为你是见色起意,把她当个一时兴起的玩意。” “做做做,你们男人眼里只有欲,真以为榻上滚多了,心也就跟着缠到一块儿了?做梦罢你!” 绥帝被骂得有些懵,直直看着太后。 太后气得胸口不停起伏,这一刻都想不起这个外甥最近如何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只道:“真想挽回她,就认真去找,找到了人就老实认错,她若不想跟你走,你也不能强迫人家,知道吗?” 绥帝:“找到了,我不可能放她离开。” “瞧瞧,就是你这态度才逼走的她。你也就是占了个皇帝的身份,普通人家这么做,哪个不被打死?她最厌恶的就是你拿权势压她,还不懂吗?” 绥帝仍旧半懂不懂,半晌沉声道:“她不愿走,我就待在她身边,赔罪认错,直到她原谅。” ……罢了,这也算是个笨办法。太后叹了口气,“在这之前,你得先保住身下那把椅子才是,不然你若败了,康王那些人会放过你?” 这个问题绥帝根本没理睬,起身的瞬间又问:“姨母,这样她是否会原谅我?” 太后:“……可能会罢,只要你心诚,大不了拿出你当初修道的架势,把南音当成需要供奉的道祖,一天三顿地跪拜。” 越说,她越迟疑,感觉不该是这么回事。 绥帝却奉为圭臬,颔首大步而去。 ** 离开长安城的第三个月,南音发现了一件不知幸或不幸的事。 她有孕了。 月事迟迟不至时,她只当自己体弱,再加上整日心惊胆战所致。直到两个多月时,她因一道清蒸鲈鱼而呕吐不止,那对母女当中的母亲,小心翼翼提出了这个猜想。 村庄附近有大夫,请来一诊,果然是喜脉。 沉思三日,南音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她不会因宝宝的父亲而喜爱或厌恶他/她,只是她自己已做好一人度过余生的准备,这时候宝宝的到来,倒像是上苍赐予她的陪伴。 这件事不可能瞒着温子望,她修了第一封信给他,在一个月后,不仅收到回信,还意外地见到了温子望本人。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温和,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道:“本来这一年内都不联系最好,但你如今既有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你孤零零一人放在这儿。我已经和家中说出外做生意,一年后再归家,在你生下宝宝之前,我都会陪你。” 南音没有再说太多感谢之言,表兄对她的好已不可数,她只能等待有机会的时候报答。 如此日复一日,肚子慢慢大起来。 望山是个偏僻的小村庄,外界多少风雨都惊扰不到这里,无论是风平浪静还是战火纷飞,南音不刻意去打听,都不会知道外面的消息。 绥帝御驾亲征,将起义的地方一个个压下去。每到一处,他都会张贴皇榜,道他有一心爱之物,不慎遗失,若有奉还者,当赏金封爵。 皇榜引得百姓议论纷纷,但无人去揭,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天子所言的心爱之物是何物。 偶尔外出的温子望自然也知道这条皇榜,更清楚其中的含义,但他每每回到庄子,都不曾对南音提起。 日月如梭,南音几经艰险诞下的小宝宝转眼就满了八月,正是满地乱爬的时候。 她为女儿取小名阿慈,希望宝宝有一颗平和仁慈的心。 温子望很喜欢这个小外甥女,本来打算南音诞下孩子后两月来一次,因阿慈太过可爱,都变成了每月必来。有时候还会特意到附近做生意,然后顺道来看看她们母女。 天气晴好,南音坐在廊下为阿慈缝制小衣裳。 她的眼疾已经大好了,被温子望请来的大夫调理过,虽然无法恢复常人的好视力,但白翳已散,看一些近处的东西也能十分细致。 院子里有一块被围住,铺上厚厚的绒毯以及各式玩具,阿慈正在里面横冲直撞地爬。 小小年纪的她很霸道,看上甚么就啊一声,一定要放在身边。因此,她的小小天地中,东西越来越多。 估摸她差不多饿了,南音调了碗米糊去,饭还没喂,先被凑过来的女儿糊了一脸口水。 她被亲得痒痒,不住发出笑声,捏捏阿慈的脸蛋,“阿娘又不能吃,怎么这么喜欢亲呀?” 对上这双水汪汪的眼睛,她说话都忍不住要柔和几分,心情也无比明朗。 阿慈歪歪脑袋,又啵一声,对自家阿娘怎么亲都亲不够。 温子望站在院门口,默默望了许久,心中亦柔软无比。 他很喜欢看表妹和阿慈相处的情形,简单纯粹,如果能一辈子如此,也未尝不可。 温子望很确定自己对表妹南音没有男女之情,除却兄长对妹妹的保护欲,剩下的,便是怜惜之情。但说实话,他也不曾喜欢上别的女子,如果表妹注定一辈子只带着阿慈,那他也愿意如此陪着她们母女。 虽然……以目前来看,这个想法怕是很难实现。 想到最近听到的风声,温子望双眸眯了眯。 “阿兄?”南音已发现他了,对他招手,“你快来抱抱阿慈罢,她越发重了,我都要抱不动。” 温子望含笑走去,“你总对她不忍,自然是自己受累。” 轻松接过玉雪可爱的小阿慈,温子望顺势拿走米糊,自动喂起人来。 南音小皱眉头,轻声道:“阿兄最没资格这样说我,但凡阿慈看上甚么,哪样不是你纵容她拿到的?她这样霸道,就是你这个舅舅宠出的。” 温子望自知理亏,摸了摸鼻,不敢争辩,一心逗弄小外甥女去了。 柔和的春风拂过这座绿意盎然的小院,风中携着花香、草香以及山林中烂漫的自然气息,令三人都惬意无比。 “南音。”温子望忽然出声,没有特意看她,“那边,恐怕要找到了。” 南音身形微僵,很快恢复自然,舒出一口气。 刚出宫时焦灼不安甚至偏执的心情,经过这近两年的调养,已经好了许多。 “我还是之前的话,阿兄不必为我们硬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总有这么一天的。你能为我们争取这两年,我已经心满意足。” 她的话语其实还是悲观的。 温子望不想见她这样失落,沉思数顷,还是道:“不一定,我感觉那位陛下……应当变了许多。” 他把绥帝发布的皇榜,和平复起义后推行的种种明策道出。 “你从前对我说,陛下隐有暴君之相,在你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也的确如此。不过,人并非一成不变,这两年都未曾听说陛下立后选妃之事,足可见他对你的确情谊不浅。政事上又如此清明,倘若他真的找到这儿,我看你未必不可以和他好好谈一谈,把你的想法和盘托出。” 南音抿唇,“再说罢。” 她还是尽量避免提到绥帝,因为一说到那个称呼,曾经的记忆就忍不住浮现在脑海。 他的身影、话语,他炙热的气息和目光,在无数个深夜盘旋不去。 温子望颔首,“我只是建议,听与不听,全在你,不必勉强。” 他今天只是做生意顺道来一趟,没法久留,陪阿慈玩了会儿,用一顿午饭,就又离开了。 南音亲送他到路口,遥望温子望骑马远去的身影,缓缓回屋。 这一夜,她辗转反复,难得没睡着,凌晨天边曦光微露时,就起了身。 阿慈仍在摇篮中安睡,南音轻步走到院中,想给自己泡一壶茶喝,却在此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哑仆和那对母女仍未醒,南音想了想,走到门边问道:“是哪位?” 久久的沉默。 在她以为是附近哪个小孩儿恶作剧,准备离开之时,一门之隔的地方传来熟悉又陌生的低沉声,“南音,是我。” 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官兵清道,他们重逢在微风和煦的清晨,悄无声息,安静至极。 南音愣在那儿,不知不觉,手拉开门闩。 缓缓出现在眼前的,果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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