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能掩住许多东西,即便把帷帽的帘子挑开,也不用担心此刻会有人因她的双目露出打量的目光。 唇齿咬下果肉,清甜的味道瞬间在舌尖流淌,蔓延至口中的每个角落。 这时节成熟的板栗再甜不过,有些甚至可比糖蜜。 即便唇舌偶尔被烫着,南音也吃得眉眼弯弯,在流淌的灯火中,宛如一泓掩在云后的月,兀自散发着快乐的光辉。 正是此时,在酒楼前偶遇庆州伯等人,被簇拥在其中的绥帝忽然回首,下意识抬眸环顾一圈。 眼前只有人头攒动,万家灯火。 庆州伯跟着看了圈,甚么都没瞧出来,恭声道:“既是巧遇,不知您可有意上楼喝杯茶?” “不必。”绥帝毫不犹豫拒绝了,“你们自忙去。” 说罢不等几人挽留,已经大步迈向街市,庆州伯只来得及喊出一个极轻的“陛”字,就被林锡和全英极有默契地挡住了。 全英含笑道:“几位大人,主子只是出来散心,不想惊动太多人,若有要事,不如明早再禀。” 无法,庆州伯等人只能口中应是,可惜地遥望绥帝背影。 陛下威严日重,难得有私下相遇的机会,竟然全无亲近的办法。 …… 烤板栗吃多了,喉间难免干涩。南音往炸鱼铺子的方向瞧了眼,排队的人全糊成一块儿,根本看不清琥珀的位置。 卖茶水的铺子就在不远处,可南音对自己的双目没有信心,万一被人群带错方向,她恐怕很难回到这儿。 只能继续等了。 她抱着纸袋稍稍闭目休息,等再次准备观望琥珀的方向时,面前本就不大清晰的灯光被甚么东西挡住了。 那似乎是一道人影,面容被掩在灯光下,身形挺拔高大。 南音才瞧了眼,还没来得及好奇,就发现对方逆着人潮,正朝她走来。 起初步伐大而快,在靠近时,又慢了起来。 似乎是来寻她的。 她怔了下,努力分辨对方面容,“请问是……?” 来人顿了一顿,从袖中取出一物。 “物归原主。”他如此道。 入耳的声音让记忆力和耳力都颇佳的南音瞬间反应了过来,是那日在山中偶遇之人,掌中躺的也正是她仓促落下的发簪。 南音着实惊诧,没想到以为是一面之缘的人还能再次相遇,且正巧带着她的发簪。 无论如何这都是对方好意,她立刻道了声谢。 她对这位山间人印象不错,无端被小鹿咬住袖口而不发怒,且能顺呦呦的意给它果子,提醒她早些离开山林,种种举动都证明,这是位君子人物。 接过发簪,她道:“不是甚么名贵之物,还劳烦您为我送来。” “无事,正好遇见。”绥帝答得言简意赅,丝毫看不出他是会特意保存陌生人遗落之物的热心人。 不过因着这枚发簪,话题也算打开,俩人开始慢慢交谈起来。 “与友人夜游,不小心走散了。”这是绥帝告诉南音的理由,很得她理解。这种热闹的夜市如果不紧紧跟着,很容易被人群冲散,所以琥珀才要她站在这望火楼边。 二人交谈的距离比上次在山间近得多,南音稍稍仰眸就能大致看见青年的眉眼,极为俊朗,但更为引人注目的,是那隐隐将他与常人区别开来的气势。 这种气势,南音曾在与下属交谈的慕怀林身上见过。 不过比起这位山间人,慕怀林远不如他。 她的帷帽这会儿掀了起来,相信对方已看清了她异于常人的双目,但他什么都未问未提,而是请她去茶楼喝茶,这种寻常的举动叫南音颇为放松。 “多谢好意。”她摇头,“同行之人在买东西,我要在此等她。” 绥帝嗯了声,暂没再说话,也没离开,就静静站在她身边,像是在陪她等人。 夜风与喧嚣止在了他的身前,铸出小片宁静的天地,这种缄默不会令人无措,倒让本就少言的二人很是自如。 须臾,南音忽然将纸袋往前一推,“可要尝尝烤栗子?” 绥帝尚未来得及思考,就发现自己已经说了声好,接过纸袋。 本意是让对方取用几颗,没想到全被拿走了,南音愣了一息,收回手道:“是那边殷大娘家的烤栗子,比别处美味些。” 绥帝当着她的面剥用了一颗滚烫的板栗,“确实如此。” 没多久,琥珀从炸鱼铺子跑了回来,一路风似的,带着炸鱼的香味窜至南音身边,唤了声娘子。 注意到她身边的绥帝,压低声音问:“这是哪位?” “是曾经帮过我的好心人。”南音言简意赅解释。 琥珀噢一声,戒心放下一半,热情地请南音用炸鱼。南音向来不会拒绝她的好意,当即取出一条,浅尝了口,鲜香辛辣之味顿时充盈口腔,呛得她流出些许眼泪,仍旧评价了好吃两个字。 得到南音认同的琥珀极为高兴,而后小心瞧了眼绥帝。她不知绥帝身份,只能隐约感觉和常人有所不同,又不熟悉,便没敢请他吃鱼。 “娘子,继续走吗?还有好多好玩儿的没看呢。” 南音颔首,想了想,转向绥帝道:“公子要一起吗?” 她能感觉到他方才是在陪自己等人,总不能人一到就请对方走,那岂非过河拆桥。 绥帝说好。 三人如此沿长街灯火走动起来,琥珀牵着南音叽叽喳喳,绥帝怀抱一袋烤栗子,随同慢行。 作者有话说: 倒是问问是哪家姑娘啊,哎呀给你急死
第10章 绥帝与南音伴夜色行走时,林锡全英二人就远远坠在其后,有一种想要靠近些看清楚的冲动,又不敢付诸行动。 陛下原先兴致不高,遇见庆州伯等人后更是心情不佳,一刻钟前不知看到甚么,忽然大步朝某处走去,且不允许他们跟着。 林锡好容易止住震惊,偷偷寻了个角落观望,发现陛下竟是走向了一位小娘子。 可惜隔得太远,即使是目力出众的林锡也看不清那小娘子面容,一时好奇得抓心挠肺。 “你整日跟随陛下,竟连他单独识得了哪家小娘子都不知?”全英睨他,数落林锡没用。 林锡很不服气,“全总管还服侍陛下起居,难道就摸清了陛下的心思?” 说完俩人对视一眼,又别开,暂时放下置气,小心和前方保持距离。 长安城的十二街,每条街都有不同。一路行去,经过的有酒水铺子、珠宝铺、香料铺……各式各样,但南音和琥珀都没有再为之停留。 她们本就是出来闲逛玩乐的,不为买东西,手中有两样吃食就够了。绥帝呢,对这些更不敢兴趣,一个眼神都不曾投去,所以几人就这样走了两条街,竟没有做任何事,话也没说几句。 时辰长了,琥珀见这位陌生的郎君依旧无声跟随着她们,不由纳罕。 本来以为娘子就够静了,没想到这位更沉默,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过。 只是,一直这样跟着是甚么意思? 她想悄声问自家娘子,又担心这位郎君听见,心神外游,不知不觉就领偏路走到了一间酒楼前。 正是此时,酒楼中走出一行着襕袍的男子,年纪不一,和他们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人多往这边看了眼,顿时双目睁大,不可置信地呆住,“陛下”二字还没出口就被咽回了肚里,迅速三步作两步走来,“公……公子?” 随着他的动作,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绥帝的存在,俱是震惊不已。 竟是只能在道观和皇宫见到的陛下?! 大惊之下,一群人如流水般汇聚而来,不知不觉就把南音二人挤去了外围。 琥珀踮脚张望,发现一个都认不出,可是每位都显得气度非凡,和寻常百姓大不相同。 再看正中的青袍郎君,突然被人簇拥也不见局促,微微颔首说了句甚么,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阵仗。 和方才无言跟在她们身侧的模样不同,这时候的他,有种生来便立在高处、不怒自威的气势。 琥珀忍住那点莫名生出的敬畏,小声道:“娘子,那位郎君身份好似很不一般。” 南音嗯了声,并不怎么惊讶,早在山中偶遇的时候她就有所感觉了。 如今事出突然,他身旁拥着这么多人,恐怕也不好道别。 她仅思考了几息就道:“既然他有熟人相聚,我们先走罢。” 琥珀噢了声,帮南音扶正刚才被挤歪的帷帽,准备和她无声离开。 俩人刚往外踏了一步,余光未曾离开过她的绥帝立刻就看了过来,不顾几位臣子惊讶的神色,拨开人群大步朝她走去。 他其实并没有想好要做甚么,只是下意识跟随她走来,直到站在南音面前好片刻,被她疑惑地唤了一声,才些许回过神来。 面前人没答话,南音掀开一丝帷帽,又问:“公子?” “我姓李,单名洵,字少章。”绥帝终于出声。 他低眸看来,像是在隔着帷帽和南音对视。 南音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轻声道:“我姓慕,名南音。” “嗯。”绥帝还想说甚么,又觉甚么都不合适,最后只道,“今日不便,改日再聚。” “好。”南音对他作别,“李公子,先告辞了。” 她实在不习惯旁人的注视,而此刻因为绥帝的存在,已经有太多人朝她投来了打量的目光,虽然其中有大半都被他挡住了。 看出她的心思,绥帝没再挽留,抬手把那袋烤板栗又送还给了她,南音也没在意,接过纸袋就略显匆促地离开了。 直到走出那条长街,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彻底消失,南音轻轻舒出一口气。 她垂首往怀中看去,一时怔住,烤板栗已全被剥好,都是一颗颗圆润的果肉,想来是他行走间无声剥好的。 琥珀尤在猜测绥帝身份,“看起来也是位官宦子弟,身份定不低,说不定还沾着甚么皇亲国戚。” 她纯粹是小女孩儿家的好奇心,不带任何目的,像当初知晓韩临的身份后,也只是惊讶了下。 南音安静听着,最后在琥珀期待的目光中若有其事地点头,回答道:“都有道理。” 说了和没说一样。琥珀不高兴地撇嘴,嘟哝说了两句娘子敷衍自己,很快就被街市其他有趣的东西吸引注意,蹦蹦跳跳起来。 夜间游玩的这点小插曲完全没影响二人心情,和之前一样,牵手同行,碰见感兴趣的讨论一番。如此又过两刻钟,夜市即将结束之际,漆黑的天幕忽然落下几点淡芒似的东西,起初很小,过会儿变大了,才发现竟是雪花。 “下雪下雪回家睡觉咯——”和行人的声音同步进行的,是飞速收起的摊子、关上的大门,和眨眼间就几乎变得空落落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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