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遇有危机,或是棘手之事,封衡不会将她困在重华宫。 此前,封衡瞧上去根本不像是喜欢孩子的男子,可近日来种种迹象看来,他又似乎是个护犊子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 他只喜欢他自己的骨血。 皇后、陆嫔的孩子又是谁的? 这后宫看似没几人,但还真是叫人意外极了。 虞姝寻思了片刻,一只手无意识的从封衡面颊缓缓落在了他的胸膛。 她没有意识到什么,封衡却有敏感之处,他低头看向被虞姝的手掌盖住的红色茱/萸果,眉梢泄出一抹风流,“昭昭,你摸朕这里,究竟是何意?” 虞姝一愣,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如被雷击,立刻收手,可目光却总是能轻易瞥见,面颊倏然就涨红了。 然而,下一刻,她又立刻反应了过来。 不对。 皇上故意说荤话,是在为了转移话题,看来前朝当真出事了,不然后宫不会突然发生大变故。 虞姝无意识的吞咽了几下,天地良心,她此刻对帝王的美色当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三分违心,七分糊弄说,“皇上乃天人之姿,嫔妾多看看,也能沾点龙气,对孩儿也有好处。” 两人都在故意避重就轻。 可龙屁听了就是令人身心舒畅,封衡把人搂紧了些,“好,那朕就成全你,让你多沾些龙气。” 虞姝默不作声了,心想着:究竟即将发生多大的事?皇上才不允许她踏出重华宫半步?而且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两人各怀心思,内殿再度陷入安静之中。 不多时,虞姝又睡着了,封衡听着清浅的呼吸,睁开眼时,眼底深沉如海。 封衡轻手轻脚下榻,自行穿衣。 来到外殿时,特意叮嘱了知书和墨画,“侍奉好修仪,从今日起,戒备警惕,任何人不得踏足重华宫半步,修仪有任何闪失,你们通通陪葬!” 年轻帝王丢下一句,从王权手里接过水墨画油纸伞,大步往外走去,不多时就消失在一片夜色雨幕之中。 * 皇宫,地牢。 外面秋雨潇潇,地牢内的墙壁上湿气冲天,火油燃烧产生的气味和血腥味杂糅在一块,令人恶心作呕。 火光微晃,仿佛在墙上倒映出了牛鬼神蛇。 在这个地方待久了,会有种身处地府的错觉。 十三迎上前,面无他色,抱拳道:“皇上,那几个细作都招供了,皆是太傅指使,妄图射杀修仪娘娘,从而迁怒于皇上,让皇上怀疑到楚王头上去。” 其实,不管宦臣细作是否招供,封衡早已知道真相。 封奕奕那厮虽是奸诈可恶,但不会暗地里行事。 封衡此时就站在太傅所在的牢房外面。 十三的话,太傅也听得一清二楚。 封氏皇权愈发聚拢,世家的利益就会趋于削减。尤其是封衡,他登基之后大有扶持寒门崛起的意思。 世家士族想要搅乱皇室,让皇室内斗,以延续他们自己手握权贵与资源的最长期限。 一旦九品中正制改成了考核入仕,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根本考不过寒门。 若是寒门能崛起,那世家士族的百年积攒岂不是一个笑话?! 凭什么千百年的家族传承,要输给一朝科举考核?! 世家士族,自是不能忍! 权,就是他们的命脉! 太傅镇定如初,似乎根本不把方才听到的话当回事。 他似是笃定了封衡不会将他如何。 他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绝不是说推倒就能推倒的。 封衡侧过身,看向盘腿而坐的太傅,灯火半明半昧,他的脸也从高挺的鼻梁开始一分为二,一半是明,一半是暗,衬得眼底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这时,封衡清冷磁性的嗓音在死寂般的地牢娓娓道来。 “朕当初在北地,见过一种炊饼。据说那种炊饼口味极好,一旦尝过,就再也吃不下旁的炊饼。还据说,那炊饼是用二十岁以下的人/的/肉/做成的。北地黑店诸多,朕年少时也差点也成为那种炊饼的馅料。” “这下太傅有口福了,既然细作都是太傅的人,那朕还是将他们还给太傅。” 帝王的嗓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在诉说这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而此时,太傅的神色明显骤变,眼底有惊骇。 封衡抬手,轻轻甩出了一个响指,动作雅致,“来人,当着太傅的面,将太傅的人统统做出炊饼馅料,再烤成炊饼以供太傅细细品尝。” 人/血/馒头,乱世遍地都是。 既然他们这么想吃,那就吃个够吧。 一直在观望的楚悦儿听到这里,当场吓晕了过去。 而太傅已经明显开始觉得恶心。 封衡转身,迈开腿离开,就连背影也是从容优雅的,像一头巡视草原的雄狮。 刚走出几步,封衡又侧眸,眼眸幽深不见底,“太傅几时给朕想要的名单,朕几时送太傅上路。”否则,就这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熬下去吧。 一个人真正绝望的处境,不是面临死亡。 而是就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封衡走出地牢,身后是刀斧砍碎骨头的声音。 外面疏风稀雨,夜色苍茫。 封衡站在地牢口,迎面吹着风,似是想冲刷掉这一身的血腥与杀戮。 时代的每一次革新都会是血流成河,无一例外。 可总要有人开头的,他便做那个开拓之人! 但封衡知道,终有一日,在这一片尸骸之上,可以建立起一个崭新的盛世,届时,寒门亦可考核入仕,世家士族不再是掌控皇权富贵的舵手,真正的正义才会来临,而不是嘴上喊着的仁义道德。 他自幼孤苦,人间赠他万千苦难,他却想以太平盛世回报。 要说他是个善人么? 封衡自己都不信。 善人,是成不了事的! * 封衡站了许久,直到地牢内又传出/剁/肉/的声音,他才迈腿往前走。 宫灯已快熄了。 今夜的风微凉,雨也凉。 王权跟在他身后,道了一句,“皇上,时辰尚早,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天明,可要回重华宫?” 封衡没回头,只道:“不了。”他这一身煞气,会扰了他的昭昭和孩儿。 回到帝王寝殿,封衡第一桩事便是泡澡,“来人,备水,朕要沐浴。” 林深会意,如今已经大致了解了皇上的喜好,还特意提了一篮子花瓣过来,里面是各色花卉。为了添加香气,还专门准备了晒干的桂花 。 这一下,皇上比后宫的任何一位娘娘都要香喷喷了。 林深如是的想着。 * 这后宫之中,雨夜不眠之人,不仅仅是封衡一人。 张贵妃捏着一张信笺,指尖发白,久久没有回过神。 灯火之下,她的眼底布满暗青,分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像是历经了世事沧桑。 她身为贵妃,是天下所有女子都渴望而不及的地位,享受着所有女子都奢求的荣华富贵,可她不开心! 她从不开心。 无盐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了,轻唤了一声,“娘娘,到底怎么了?可是相爷又有新的任务?” 张贵妃却突然笑了起来,唇角肆意放大,眼睛里一片晶莹,“呵呵呵……” 随即又是仰面大笑,“哈哈哈哈!我终究是成了棋子。” 她不再自称是本宫。 仿佛贵妃的头衔,就是一副枷锁,让她喘不过气来。 内殿没有旁人,只是心腹大宫女。 无盐有些怕了,“娘娘?娘娘!” 张贵妃没有对无盐隐瞒,她年少就没了母亲,父亲也并非爱女如命,更不是为了亡妻而一生不娶,只是伤了根本,再也不能生育罢了。 她曾经还期望父亲会重视二妹。 毕竟,父亲就只有她和二妹两个女儿。 张贵妃无力的苦笑,“父亲让我找机会刺杀皇上。” 无盐顿时僵住了。 若是刺杀成功,张贵妃会被皇上身边的禁卫军杀了。若是失败,她也是死路一条。 这哪里是任务?这分明是去送死啊! 无盐噗通跪地,泪落如雨,“娘娘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贵妃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眼底一片清明,似是做好了打算,“明日把二妹叫入宫,我要见见她。” * 翌日尚未放晴。 这场秋雨像是无穷无尽。 就连巍峨富丽的皇宫也仿佛褪成了暗灰色。 张珺瑶一早就被接入了宫。 姐妹两人上次不欢而散,此次一见面,张贵妃愣住了,只见张珺瑶神色恍惚,身形消瘦了一圈,眼神躲躲闪闪,时而傻笑两声。 但她又看不出哪里不太对劲。 张珺瑶羞羞答答一笑,“长姐见我是有何事?我还得回去伺候王爷呢,我与王爷大婚不久,婚房不能空着的。” 张珺瑶身后的王妈妈红了眼眶,对张贵妃轻轻摇了摇头。 张贵妃抓住了张珺瑶的手臂,掀开她的衣袖,一颗朱红守宫砂赫然醒目。 张贵妃的手一抖,可旋即明白了一切。 还真是命运相似的姐妹二人呐! 张贵妃闭了闭眼,到底没有哭出来,她早就知道辰王心中没有二妹,辰王与二妹的婚事也来得不光彩。 张贵妃拉住了张珺瑶的手,一度哽咽,“你我姐们二人算是都栽在了封氏皇家男子的手里,你放心,长姐不会让你成为父亲的棋子。” 其实,真正害了她们的,不是封家的男子们,而是她们的好父亲! 这一点,张贵妃心里很清楚。 张珺瑶只顾着傻笑。张贵妃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单独与王妈妈说话。 王妈妈抹了泪,一五一十,说道:“娘娘放心,王爷不曾对二姑娘不利,反而命人照料好二姑娘,萧太妃亦是不干涉二姑娘。可自从大婚那日起,二姑娘受了刺激,这便一直活在梦里一般,整日幻想她与王爷恩爱逾常。” 王妈妈又说了实在话,“娘娘,辰王爷不是个恶人,可他的心不在二小姐身上,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张贵妃已经后悔莫及了! 她要是能够早一点清醒,那该多好啊! 她不仅自己需要清醒,也应让二妹及时醒悟。 而今…… 终是迟了! 张贵妃见了张珺瑶,确保她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又交代了王妈妈一些事,这才将张珺瑶送回辰王府。 张贵妃没有拖延,直接去见了封衡。 她此前就深知封衡不是儿女情长的男子,更是不喜她。 她也鲜少在封衡面前露脸。 今日,算是张贵妃第一次踏足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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