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玄道,“母亲忙着照顾弟弟才未相送,并无轻慢岳父和岳母大人的意思,还请二老宽宥。” 他的手轻轻拂过温伯卿所在的担架床,留下一小瓷瓶药丸。 “此乃秘制的止泻之药,世弟用了,不日就会痊可。” 何氏收了药,含泪道,“多谢贤婿,整个谢府也就贤婿一位明白人。沅儿没和你走到一块……真是福薄。” 谢灵玄礼貌浅笑,月白风清。 “人生本就是处处有遗憾的。” 温老爷又恳求谢灵玄不要将温伯卿屙稀之事泄露出去,否则长安城的贵族们一得知,笑话可就闹大了,温家没法在长安城继续立足。 谢灵玄允诺道,“此事我早已想到,还请岳父放心。” 温老爷颤颤,鬓发微白,仿佛一日之间衰老了十岁。 何氏上了马车,在马车上铺了软垫,贴身照顾温伯卿。 温老爷也欲上马车,临行前忽然想起自己那庶女儿,便问道,“贤婿,昨日用膳间见弦儿闷闷不乐,她还好吧?” 谢灵玄道,“她很好。” 温老爷欸然长叹,自言自语了句,“她终究是怨恨我这父亲的,今日连出门送我都不愿……” 又道,“贤婿,先告辞了。” 谢灵玄颔首致意。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浮云蔽日,晨光只有淡淡的一圈。 他礼数周全,直到温家老爷的马车消失在大路上,才转身回去。 …… 温伯卿因腹泻丢了半天命,谢灵玉这一头却也高烧不退,口吐白沫。 他臀部伤得太重了,几乎被打烂了。郎中给他的烂肉清了好几次,才勉强结上血痂。 长公主对着昏迷的谢灵玉,一边落泪,一边恼恨。 这孩子也真是糊涂,他虽与温伯卿不睦,却也不能下泻药啊。若非他犯下如此大错,她这母亲又怎么舍得把他打成这样。 对于温芷沅来说,处境还更难熬一点。 一边是亲兄长,一边是夫君,她夹在中间,哪边都不好得罪,实如居于炭火之上。 她本恨谢灵玉害她大哥,但一见谢灵玉可怜得奄奄一息的模样,不禁又心软下来。 谢灵玄过来探望谢灵玉,带来了许多补养的药材,还有宫廷御药。 长公主本想责怪他为何要下如此狠手,转念一想,原是自己说要把玉儿打死,玄儿才如此做的。 玄儿着实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小时候就木讷听话,性软又孝顺,分不清真假话。 以前也有人说过谢灵玄愚孝愚忠,长公主还不以为然,此番却实实在在吃到苦头了。她好生懊恼自己,为何把玄儿管得那样死? 谢灵玄轻轻跪于长公主膝下,为长公主递上一张巾帕。 “儿子惹母亲伤心,是儿子的不是。” “儿子打弟弟之时,总想着母命不能违,手足之情也不能断。于是便想了个愚钝的法儿,先按您的吩咐笞打弟弟,若弟弟真被儿子打死了,儿子之后自尽在弟弟坟前谢罪便可。如此,既可全了对母亲的孝顺,又全了手足之情。” 长公主哑然失笑,知自己这大儿子愚孝,不想愚孝到如此地步。 “玄儿,”她载愁载叹,“你真是个傻孩子。你已二十有三了,已娶了妻室。有些时候,也别老那么听母亲的话,你也该有点自己的思量了。否则你这般没心机,在朝中是要吃亏的。” 谢灵玄道,“是。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长公主上了年纪,昨夜熬了一宿没睡觉,心力交瘁,有点支撑不住。 谢灵玄双指轻轻为长公主揉了两下太阳穴,“母亲不如先去休息休息吧。弟弟这里,有我照料着。” 长公主怜惜道,“你昨夜也跟着熬了一宿。” 又嗔怪,“那个温初弦,堂堂长房主母,可真会省心的。她自家哥哥上吐下泻,她倒睡得挺踏实。” 谢灵玄开解说,“是儿子叫她睡的。她身子弱母亲知道,不能长久熬着。” 长公主哼了声,不再言语。她实在支撑不住了,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先回去休息。 谢灵玉还昏迷着,静谧的屋室内,正经主子只剩温芷沅和谢灵玄两人。 男已婚女已嫁,这般独处实在不便。 温芷沅便也寻个由头,退到别的地方小憩。 过了半晌,谢灵玉悠悠醒过来,趴在床榻上,艰难扯开一条眼缝儿。目之所及只有一片雪青色的衣角,带有浓烈的艾草香。 谢灵玄问候,“醒啦?” 谢灵玉费力欲转过身去,可稍一动,浑身就疼得如撕裂一般。 “什么味儿?” “艾草。” 谢灵玄挥手,叫人把熏艾的盆子拿远一点。 谢灵玉哑着嗓子,荏弱地说,“你,你把艾草放在我鼻前烧,是想呛死我……吗?” 谢灵玄不以为然,“若非如此,怎能让你快点醒转过来?你晚醒转一分,母亲便多担心一分。” 谢灵玉深恨,恨不得剜其心啮其骨,可他此刻只是个连床都下不了的废人。 他径直对谢灵玄,“我问你,温伯卿的七宝擂茶,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问我?”谢灵玄品味了半晌,凉凉说,“好弟弟。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回答你呢?” 谢灵玉一语塞。 捶了捶床,还是不屈不挠地说,“你把我的命留到现在,是不打算杀我的吧。” “就算要我死,我也得做个明白鬼。” 谢灵玄道,“咱们都是谢氏一门的子弟,荣辱与共,同气连枝。在外人看来,你做的也就是我做的,谁也跑不了。” 谢灵玉额头冒冷汗,“你承认了。” 成婚以后,他虽被温芷沅催得老是读书,却也在闲暇时间不停地调查谢灵玄。 只要有一点证据,他都不能放过。而且他一直都小心翼翼,从没引起过谢灵玄的注意。若非前日他在静济寺不小心说漏了嘴,又岂会遭今日这骨肉分离之苦。 “你霸着我大哥的位子,究竟还要占多久?” 他也想直接揭发谢灵玄,可所有人都相信谢灵玄,他根本做不到。 谢灵玄道,“这次只是小惩,望弟弟引以为戒。真若生出什么阋墙之祸来,母亲会伤心的。” 他微微俯下-身来,深自隐晦,“……你该晓得,无论父亲母亲,还是蕙儿、兰儿、骐儿,甚至后院颐养天年的老祖宗,他们都不是我的亲眷,亦与我没半点血缘关系。我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谢灵玉心下沮丧,眼前这人不但鸠占鹊巢,整个谢氏一族也拿捏在了此人的手中。对方握有绝对能胜的筹码,除了屈服,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也是这么制服温初弦的?” 提起温初弦,谢灵玄现出柔静的弧度,“她可比弟弟要可爱得多。” 谢灵玉恼躁不堪。也确实,他一个大男人还如此被动,温初弦她只是一个深闺妇人,且又嫁给了这人,拿捏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和温初弦都晓得真相,却一个被棍子打残腰身,一个被囚困于闺中郁郁不得志,他们想说出真相,暗处的手却将他们的嘴都捂住,叫他们出不了声。 罢了罢了。 谢灵玉心里对自己说。 他好累,暂时斗不动了。 · 温伯卿和谢灵玉两人斗得死去活来,这一头的温初弦却唤了府中养的伶人,听她们轻捻琵琶慢捻琵琶,饮酒玩乐,打发时光。 管弦丝竹之声细细从水云居飘出,颓废靡乱,毫无节制,给家风清正的谢府平添一丝纸醉金迷的味道。 长公主本就因谢灵玉一事窝火,见温初弦如此逾矩,将她叫过来谴责了一通,顺便把那几个家养的伶人赶出了谢府。 “你大哥哥和玉儿都病着,你还有心情听这些靡靡之音?” 温初弦跪在长公主面前,木无神色地听训。 温伯卿和谢灵玉两人之所以会两败俱伤,都是那人从中挑拨之故。长公主不辨忠奸,反信谗而嗔怒,黑白不分,她能有什么办法。 长公主只被那人整了一次,就如此烦乱不堪几欲崩溃,而她天天都活在那人的阴影中,精神上所受苦楚更超百倍,若不找点乐子,她还不得疯了。 可无论怎样,长公主都不许府上人再听戏作乐了。 挨了一顿训,温初弦无精打采地回到卧房,见谢灵玄正在。 彼时他正持着一把剪刀,闲情逸致地修剪吊兰狭长的枝叶,染得满屋都是清幽的兰香。 温初弦例行公事地叫了一句,“夫君。” 谢灵玄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又剪了两片兰叶,才道,“被骂了?” 温初弦轻微点了下头。 谢灵玄道,“母亲近来心情不佳,须得找个人排气,你恰好撞上了。” 温初弦听他这话中似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微有不悦,就欲走开。 虽然他八成不是什么孝子,但玄哥哥确实是大孝子,他现在既然用着玄哥哥的身份,表面上就得装作恭顺孝敬的模样。 谢灵玄动动手指,信然将她捞过来。温初弦脚下不稳,顺势坐在了他膝上。 他逗她说,“其实娘子若真想听戏,也不是不能。” 温初弦顺着他话头,“那夫君愿意违拗婆婆,帮我把那几个伶人找回来?” 他否然,“那却不行。不过,我可以带娘子出去听。” 温初弦玩味地泛出几分喜悦,“夫君说真的?” 谢灵玄牵动柔情,宠溺地掐了掐她的一双小酒涡,“当然是真的。” 他顺手拿起旁边的剪刀,从她衣领处剪下去,直将她好好的一件裙衫开了膛。冰冷尖锐的剪刀锋刃从她温热的皮肤上划过,依次经过她的心口、肚皮,令人不禁激灵灵发寒,有种被开膛的不是裙衫而是她的感觉。 裙衫稀烂。 温初弦窘迫,难过地说,“夫君不是要带我出去吗,剪我好好的衣衫做什么,我就那么任人欺辱吗?” 谢灵玄依恋地贴了贴她额头,“我怎舍得欺辱娘子?娘子如此柔盼动人,我喜爱还来不及。” 他将她那散乱的裙衫剥去,只剩下一件洁白的亵衣,笑说,“是要带娘子出门。只是娘子乃一女裙钗,去那地方多有不便,得换了身男子装束来。” 温初弦这才明白过来,他要带她去的多半不是什么好地方,否则何以只容许男子进而女子就不方便了呢? 勾栏,秦楼楚馆,红尘之地,还能有什么正经的了。 说来他也真离经叛道,原来玄哥哥洁身自好,连那种地方看都不会看一眼,他却还要刻意把她带到那处去玩乐。 当下衣衫尽毁,谢灵玄拿了件他的袍服给她换上,又用根质朴的素簪,将她的长发挽了。 他站得稍远了点打量她,慢慢品咂,见姑娘还是一副秀雅柔弱的模样,粉脸冰肌,玉笋芊芊,又哪有半分像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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