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襄讪讪一笑:“殿下,臣前几日不是故意要得罪你。” “那你跪下。” 齐元襄面露难色,凝重如负千斤,眉心紧蹙,先是哼一声,继而负气般的掀开衣袍,“咚”的一声,直挺挺撞跪到地。 见此状,感到的鸾刀惊了惊,张口屏息,默默立于廊柱之侧。更勿论这两日见惯他骄横恣意模样的宫人们,有意无意,无数道目光都凝聚在方寸之间。 小太子欢喜地咯咯笑了,一双圆目眯成牙,在朱晏亭臂弯之中探手探脚,用足去踢他的冠。 太子虽小,玩闹无度,足勾到冠上饰物,竟真教他踢歪了半边。齐元襄登时发髻散落,狼狈不堪。 巨大的耻辱之下,他浑身发抖,满面红涨,羞怒交加抬起头,恰对上朱晏亭低垂的,满是轻蔑的双眼。 像仿造那日他加诸的□□一样,伸出手来,却一点也没有碰到他的脸。 而是指向了外面遮天盖地浑如泼水而下的雨幕,笑了:“跪到雨里去。” 齐元襄蓦的按刀而起:“你不要得寸进尺!” 朱晏亭轻巧一侧身,将齐昱抱的背对他。不见失望,也不见怒,拍着小台子且走且哄着,嘻嘻笑道:“你这人好奇怪,自己无端端跪下,自己又起来。看你厌烦,你退下吧。” “站住!”齐元襄一声暴喝。 他双手颤抖,双目泛出血红,牙齿咬得双颊鼓起,送了三次,才将扒出来的刀插回鞘里。 两步冲进雨幕,哗啦啦大雨淋到肩头,浑身无所遮蔽,衣服紧紧贴到身上。雨冲的眼睛也睁不开,还要屈膝跪下。 自太|祖以来,宫中惯例垂怜宫人,可打罚鲜少折辱,最低等级的太监都鲜少受到这样的对待,一时惹来许多侧目。 朱晏亭慢慢走过去,离雨幕还有三寸,伸手挡住太子额前可能会飞溅来的一点雨滴。 面上挂着成功施加报复后的甜美笑容。 这一幕令鸾刀暗暗心惊,她已没有从前皇后的半分影子——撕下施加给她密不透风的礼仪表象之后,恶劣的天性□□裸展露出来。她完全失去了韬晦隐忍的智慧,全然不顾此举会为以后留下多少祸患,如孩童一般贪恋眼前的片刻得失和荣辱。 “够了吗?” 齐元襄抬起头问。 朱晏亭道:“不够,你跪死,孤也厌恶你。” “你可以厌恶我,但你要做一件事。” “甚么事?” “有人要来杀你和你儿子,今晚就会来。必须由你出面,把他挡在宫外。”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27 10:49:15~2022-06-15 09:1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虫笔记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黎 2个;月出长安、木星上的雨、小小、江南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攀攀 47瓶;攸宁 21瓶;褔福、一言、胡萝卜、春天花花、siqisiqi、谢舟行、小小 10瓶;时光、雨肥杏子 8瓶;李善良 7瓶;睡在月球上的猫、49362851、Thorn、卡哇伊斯嘞~ 5瓶;4523885 4瓶;wyclove、茵陈陈陈、舒舒 3瓶;林零、36049861、Skyblue、1a2d5ee 2瓶;喵喵、30506219、得闲看书、53096619、calm、啻、57505166、泛鹤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永昌(十一) 申时, 雨住。 雨浇熄了长安几处火,生起黑色的烟。一些高楼坍了, 废墟砸到街巷。雨后沟渠里的水奔涌疾流, 轰轰如雷打之声。 残旗掠高墙,奔马过幽巷。 往日商贾行人络绎不绝的街衢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这座曾经日夜喧嚣、坐拥二十万户的天下第一城, 此时如死域一样寂静,仿佛几十万人都藏到了地底的缝隙、城墙洞孔里,连呼吸声也听闻不见。 为最大限度阻绝桂宫天子尚在的消息, 宣明军已下行人禁令, 让整个长安静默下来——要求庶民不得离家, 不执令擅行视作反贼,撞见一律枭首。 此刻,北辰门周遭只有一处在喧闹,就是门楼。 整个门楼都在震颤。 长安城内的援军,在源源不绝的往这里赶。 齐元襄下了死命令,今日日落之前,一定要拿回被太子傅公孙行夺走的北辰门。 …… “飘风不终朝, 骤雨不终日。” 朱晏亭在梳妆,鸾刀给她捧药汤来, 听见她低着头, 轻轻喃了一句。 她脚步一顿,旋即放轻足音,靠近后屏息俯身,恐惊醒了什么似的, 轻声问:“殿下今日可觉得松快些了?” 朱晏亭被她忽然接近唬得双肩一颤, 神情淡漠地, 看了看她,再看了看药:“我没病,为什么要吃药?” 鸾刀奉药给她,殷切望着:“这些都是静心安神的药,殿下前几日受惊了,喝几天药就能好了。” 朱晏亭用手轻轻别开,语气强硬:“孤没病,不喝。” “求殿下喝一口。”鸾刀声音一哽,眼泪如注的流下来:“求殿下……求殿下一定要好起来,你不好起来,我们怎么办?” 最终那碗药还是打翻在了地上,朱晏亭执拗起来时,竟将这几日瘦了不少形销骨立的鸾刀攘翻在地,药水也泼了她一身。 朱晏亭站起身来,鸾刀拽住她裙角还想说什么,她却仿佛不认识她,垂目一扫,命人扯开她的手,在宫婢太监的簇拥下离开了。 外面坠着轻飘飘的雨丝,未央前殿被千树万树的灯照亮。 外头烽火还在烧,未央宫内却依就拥揽着风雅的礼乐和平静,衮衮公卿佩绶带玉,行止气度波澜不兴,不疾不徐。 未央前殿,芬芳白烟从鼎中喷出,浓烈夺人的脑麝香味殿宇。 明灯高照的龙椅上,身着华贵谒庙服,抱着太子的皇后像一个精致的偶人。 只有在她膝盖上双手双脚挣动的小太子,有那么一点生气。 虽然太子这么小,口中尚咿呀不成语,但在风雨飘摇人心惶惶的时节,依旧成了定海神针。 此前荧惑飘摇、童谣妖异、天子将近一个月未曾露面,朝野人心不定,故齐元襄所举“天子丧,尚书台群阉乱党为祸,栽赃丞相,举兵意图谋反”的旗号一举,百官竟附。 朝会时,郑沅看见朱晏亭,生生打了个冷战。 他没料到此生还能再次看到这个女人——曾图穷匕见你死我活,却还要俯首对她称臣。只因,他此刻不过是依附在齐元襄之下的一根风雨飘摇朝夕不保的草。 郑沅恨得眼睛充血,却只能深深缩着头,在大殿无所不至的明光中,把脸藏进影里,像雨打过的鹌鹑。 齐元襄意态自若,比起丧家犬一样蜷缩在他羽翼下求得庇护的丞相,他才是实际局面的掌控者,一朝得意大权在握,华服美冠顾盼神飞。 先是宣了封赏的旨意,安抚人心。 所有受封的人都朝着皇后和太子叩拜。 接着是丞相郑沅、太尉蒋旭、大将军齐元襄等联名劝进,说先皇猝崩,未留下遗诏,赵睿、谢谊、公孙行、曹舒等御前禁卫和群阉乱党操控“尚书台”,盘踞桂宫威胁社稷,挝杀忠良,染指重器,至长安动乱,民不聊生,请太子先登基,以稳人心,再行发丧。 回答他们的,是太子独属于孩童的,又圆又大又清澈的一双眼睛,滴溜溜望着齐元襄武冠上的彩雉。 他伸长手,朱晏亭的胳膊按上了他肚皮,禁在膝头。 太子“呜呀——”一声。 而皇后已经恍如一个假人,从加封官员、处置罪人,到齐元襄疯狂的敛权,她一直一言不发,只是偶而微笑颔首。这也是齐元襄嘱咐她的:什么也不要做,只需闭嘴和点头。 劝进的高官还在对着他侃侃而谈,似乎谁也不觉得这这一幕荒诞。 就在这一幕快要演完时,一声巨响忽然传来。 紧接着便是一个卫士飞奔进来报讯:桂宫乱党已经攻破北阙! 一言如雷霆动天,惊破了诸卿的面色,低语喧嚣伴随各种流言如飞,齐元襄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紫。 当即叫罢了朝会,让喧喧嚷嚷的诸公偏殿休息。 有人胆小,称病欲归家,都被刀戟所拦。 齐元襄紧急调兵,但现在重兵都安排在北辰门——因为北辰门在今日凌晨被太子仆公孙行带兵拿下,必须立即拿回,就算不能拿回也要将乱军拥上去阻拦皇帝,否则北辰通道一开,“困龙”大计将毁于一旦。 他大怒喝问:“是谁在攻打北辰门?为何还拿不下来?” 回答的人看了一眼上座始终未发一言的皇后。 又看一眼他。 “是假节、侍中、都督关中,朱恂。” …… 长安北辰之门,譬如“北辰”巍峨拱帝居,高入云霄,夯土厚重,尖刀劈上去都只是浅浅白印。 宣明军虽刀甲足备,但军士多取自囚徒、未经操练、不成阵法,如蝇拥蚁行,遇上训练有素又先占领门楼的北军,不堪一击,节节败退,还丢失了许多军械。 距离日落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北辰门依旧苦攻不下。 加急的军令已下了三道,一道比一道措辞更加严厉。 领军攻门的正是皇后的伯父朱恂。 十八个时辰以前,朱恂临危受命,任司隶校尉,专命击断。 六个时辰前,新任大将军齐元襄开府治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收回了司隶校尉、专命击断的职位,夺去了长安诸门的控制权,授中军校尉。 大约是无人可用,四个时辰以前,齐元襄又以皇后之手下懿旨,授他假节、侍中、都督关中之要职,命他带兵拿回北辰门。 朱恂十几个时辰没有闭眼,两度临危受命,几经官职改易,儿子朱灵又生死不知,已是心枯神槁,武冠不簪,双目血红,不成人形。 眼见北辰门苦攻不下,便将督军的太子傅公孙行全家绑到了阵前。 公孙行在长安的家中老小共有三十二人,其老父苍头皑皑在最前,紧随其后便是妻子 ,十五岁的儿子,五岁的女儿…… 朱恂威胁说,天黑之前,公孙行倘若不从北辰门撤军,三十二颗头颅,将尽数挂上城楼。 他暂止攻势,将军队撤到“北二十街”之后,以麻布泥袋、木栅栏等筑成简易防御工事,暂时休整,清点伤亡。 此刻天阴阴的还欲雨,狂风扑得旗裹在竿帷上。 不多时,公孙行出现在了城楼上,请求见老父一面。 朱恂将人押了过去。 公孙行望见就在城楼上扑通跪了下来,泣道:“父亲,儿不孝。早知有今日,儿宁可不来长安,在淮阴老家,还有桑麻之乐,可侍奉老父,颐养天年。如今,父亲先去,儿……匡助天子挽回社稷,涤清乱军,必伏剑自刎,以报骨肉之恩。”说着,头碰到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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