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的点儿快到了,这时候求见天子的不多。 宇文馥身为外戚,韩楚璧又是天子左右手,宫人很快便上报了去。 不久后,李遂意来引他们去东堂。 时值申时,最后一抹夕阳耀得太极宫金阶森然。 东堂的飞檐上栖息着一只乌鸦,正咬着尖锐的喙紧紧地盯着他们。 韩楚璧见那乌鸦也不怕人,笑着对宇文馥道:“有时我总觉得宫中生活虽好,但闷了些,也不知道四妹妹那样的性子,怎么忍得了的。” 宇文馥背着手,垂着头,有些佝偻地向前走。 半晌才听他扯了另一件事儿来:“有的鸟性子烈,你将它关进笼子里,它能撞个头破血流,会伤了喙和羽。这时候你若在外头蒙块蓝布,挡住它能见到的所有的光,再日日喂养它,迟早有一日它会习惯。这样一来即便哪日突然揭了那块布,它也不会闹了。” 韩楚璧脑子简单,只有一根筋,一时不知道大司空大人在传授养鸟的经验还是别的什么。 李遂意在前虾着腰引路,听后笑道:“烈性的鸟儿出去厮杀,没准儿连命都保不住,倒不如在那笼子里安稳过活。” 宇文馥嗤笑:“谁知道养鸟的人有几个笼子,笼子里又有几只鸟?若他顾着旁的笼子的鸟,忘了这只鸟可怎么办?” “大人说得在理。”李遂意将他二人请入殿中,“可奴倒识得一位养鸟的高人,他既不盘翅,也不扎眼,只用暗笼养着,日日精心呵护,哪怕让它啄瞎了自己的眼,也还是等着那鸟儿习惯笼子里的环境。外头的风风雨雨那鸟儿全看不见,倒是同养鸟人日日亲近起来了呢……” 宇文馥脸上沟壑条条,随着冷笑而颤:“你最好祈祷外头的那些雹子刮不进来,最好听都不要让它听见,否则你看它还愿不愿意呆在这笼子里。” 李遂意恭顺垂首,等他们进了东堂大殿,便将门从外面紧紧关上。 “门怎么关了?”韩楚璧推了两下,却发现外头貌似上了栓。 东堂的灯忽地亮了起来,将金漆雕龙皇座上坐着的青年照得清清楚楚。 韩楚璧一看,赶紧从裤裆里掏出那份供词。 “元烈,这是沈御女和那侍卫的供词。”他献宝似的献上,“我怕赫连遂搜身,就藏在下边了,你别嫌弃……快将陆瓒放出来吧!” 天子坐在座上,单手撑着头,另一手示意侍卫将供词收好。 韩楚璧进来有一会儿,这会儿发现气氛不太对。 天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眉骨下的阴影竟让韩楚璧看不到他此刻的眼神。 再看宇文馥,像是正死死地咬着牙齿,连下颌都鼓起一块来。 “元烈……怎么了?”韩楚璧有些看不懂天子的表情,愣了愣又道,“快下令将让人将陆瓒放走啊……” 拓跋渊闭上眼,微微叹息。 “你们,坏了朕的事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囚爱 晚间下了小雨,让帝都刚晴了没两日的天又阴森起来。 大皇子拓跋珣被人牵着小手走上台阶。 “殿下,仔细脚下。”李遂意温和道,“要不还是让奴抱着您?” 拓跋珣踩上湿哒哒的石阶,摇头道:“不。让人抱着走,父皇会不高兴。” “殿下现在去寝殿,陛下也会不高兴的。” 拓跋珣不解,扬着小脸问:“为什么?” “因为……”李遂意笑意深深:“娘娘是陛下一个人的。” 苏婆远远站在廊下,静静地望着他们。 李遂意蹲下身道:“殿下,过去吧。” 拓跋珣慢慢走到苏婆跟前,最后回头看了送自己来的宫人一眼。 苏婆牵起了他的小手,平静地道:“殿下,该休息了。” 拓跋珣一边低头一边琢磨,琢磨了一路,进了偏殿也没能琢磨透。 苏婆替他掖好被角,等他睡着后再离去。 然而拓跋珣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苏婆。”拓跋珣道,“父皇不让我去找她了。” 苏婆坐在凳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拓跋珣又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他们一起玩呢?” 苏婆起身走到他床前,熄灭了那盏灯。 黑暗中苏婆的声音沉稳和蔼,又透着浓浓的无奈。 “殿下,娘娘在是您的母亲之前,先是陛下的女人。” 说罢,她叹了口气,替他关好门,缓缓走了出去。 拓跋珣一人在黑暗的宫室之中,刚刚被熄灭的那盏灯似乎近在眼前,像一只只萤火虫一般入了他今夜的梦。 陆银屏刚绞干了头发,正在梳妆镜前开了无数个瓶罐涂涂抹抹。 门没有关紧,漏出一条长长的缝来,外间的冷风无孔不入,让她有些微的战栗。 镜中之人多了一个,依然是沉沉的墨色。 陆银屏扯起嘴角,抱怨似的道:“陛下来晚了。” 天子施施然踱步至她身后,也重复了一遍:“嗯,朕来晚了。” 美人一头乌发泻在脑后,两肩却又白润得出奇,看似涩涩,摸上去却滑腻 陆银屏起身,十分自然地搂过他的窄腰。 拓跋渊想回抱她,结果被她打了一下。 “淋雨了?”陆银屏嫌弃地推开了他,“你冷死了!” 女子都怕冷,她也不例外。刚刚贴上去,就感觉自己贴上一块冰坨子,冷得上下牙都打颤。 不暖和还不让碰了。 天子没了办法,默默地去了清凉池。 陆银屏躺在床上,只觉得最近生活一日比一日闲。 自打她回了宫后,也没跟二姐好好说说话了。眼下哥哥又在禁军府,明明只隔着一座太极宫,却好似像隔了一座城,无法相见似的。 她打了两个滚儿,想着怎么也得想个法儿见哥哥姐姐一面。 打定了主意的陆银屏,登时便从床上爬了起来,提着裙子便向外走。 一个带着潮湿水汽的怀抱自身后拢住了她。 “这么晚了,四四要去哪儿?”天子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带起比冷风更强悍的战栗之意。 陆银屏一愣,随即抚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歪着脑袋道:“我去找秋冬,让她安排明儿见哥哥姐姐一面……”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他轻轻在她耳边道,“今日陪陪朕……” 陆银屏拧着他胳膊上的肉,恨恨地道:“登徒子!一到晚上不想别的事儿了!” “嗯。”天子不否认,却也未承认,只是将头埋进她颈间,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陆银屏才觉出不对劲儿来。 “元烈,你怎么了?”她捏了捏他手背,“今儿是碰到什么事儿了吗?” 他今儿跟平时不太一样,脑袋靠在她颈窝中,像是说不出的疲惫。 “没有……” 陆银屏自以为拿捏住了天子,伸手摸摸他的脸,做出一副贤妻模样道:“有事儿就说嘛,我一直都在呢,我是向着你的呢……” 陆四这女子别的不会,撒娇比谁都上道。她的这些话他只能说半信半疑,要让他将情意放心地交付给她,怕是最后会被她伤得体无完肤。 “只是有些累罢了。”他笑着将人抱起,“四四多疼疼朕,就不乏了。” 陆银屏觉得不太对劲,然而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怀疑。 索性明儿再问问李遂意他们,顺带将自己姐姐召进宫来商议一下哥哥的事儿。 打定了主意的陆银屏安心地勾住他脖子,噘起小嘴印在他唇角。 瞧着天子脸颊泛红的模样,她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脸红,真是单纯。” 单纯…… 他闭上眼睛剥鸡蛋壳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词儿。 倘若有一天,陆四发现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单纯,那么她会不会弃他而去? 依她的性子,怕是会的吧。 她说得话再好听,可总是会做出这样那样伤他心的事来。 所幸将她困在宫中,哪里都不要去。 再睁开眼时,他倾身而上,哑声问道:“考你个术数题。” 陆银屏一听,头都大了。 她慌慌张张地扯过被子想要盖住自己,嘴里不高兴地嚷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做术数题……陛下是不是议政议坏了脑子了……您快睁开眼仔细瞧瞧,我是你的四四,不是那些大臣……” 他抄起她的腰放在腿上,低声问:“六减二是几?” 陆银屏一听,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 六减二可不就是她么! 难不成这是他的什么表白新花样? 陆银屏乐开了怀,拥着他道:“是四……四四的四……” 天子也笑:“答对了……” 陆银屏顺着台阶向上爬,她勾起他的下巴,流里流气地问:“答对了有什么奖励没有?” 他半睁着的眼眸漆黑无比,望着她的时候,总会带些异样的光彩。 “什么都给四四了……还想要什么?” 陆银屏倚在他胸口,娇笑一声后道:“我要陛下的心。” “什么心?” 陆银屏箍着他的腰,咬着唇道 “我要你的一颗心 窗外细雨微不可闻,陆银屏迟迟没有听到他的回应。 她的心同身体一样渐渐变凉。 男人是试探不得的。这个道理外祖母说了许多年,她依然不懂。 在她想要抽离时,他狠狠地将自己埋进她体内,同时摁着她的后脑深吻。 “朕答应你,不会欺骗你,永远只对你一人好。” “你能不能答应朕 …… “好。”陆银屏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安适 陆珍在凉州日久,穿惯了软甲胡服,已经许久未曾换上过罗裙。 今日她同韩楚璧约好,等他将供词拿到手,进宫交给陛下后,便会回家。 然而她一直等到一更宵禁,都未见到他。 壁上的灯火忽明忽暗,陆珍坐在卧房内,心头隐隐觉得不安。 如果这趟韩楚璧顺利,那么找到供词后应会先去大司空府上寻了宇文馥一道进宫面圣 如果他在取供词的时候被赫连遂抓住,难说会被放出来。 陆珍越想越紧张,手指将绸红的衣摆揪得起了不知道多少个褶儿。 倏然间她站起身来,从架子上取下一件不起眼的鸦青色袍子,遮住了里头那浓艳的裙摆。 陆珍大步迈出卧房,走到正厅唤猎心:“备马!我要出门!” 猎心早早地候着,就等着二姑爷的喜信儿。然而左等右等都等不见人,心中亦是无比着急。 见陆珍出面,他刚感觉到踏实一些,可听她开口又紧张起来。 “二小姐,外头现在宵禁了,无令不得外出。”猎心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几个都是有法子的人,便是宵禁也能顺利出入……您不同,您这时候出去,禁军还不得把您当此刻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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