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楚璧依旧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出去搜寻大司空宇文馥等人的下落。 “你虽是去寻人,可自己也要小心些。”陆珍嘱咐道,“说不上来为什么,我最近心跳得有些厉害……想来是要发生什么事儿一样。” 韩楚璧系好护腕的手一顿,随后捏着陆珍的后脑勺将她抱进怀里。 “有我呢,别怕……”他道,“赫连遂那边我让人盯紧了,出不了茬子,阿擎也跟那些人不一样……珍珍,等陛下回来了,我就去同他说,咱们回凉州吧。” 最近韩楚璧总是动不动就提起回凉州的事儿,陆珍听多了,渐渐觉得奇怪。 “你最近怎么老说回去的事儿?”她仰起脸来问他,“当初来时你不是挺高兴,还说以后要把公婆一道接回来……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儿?” 韩楚璧没说话,只是用手撩开她额边碎发,下嘴嘬了一口。 不等陆珍伸手拧他,便用鼻尖抵着她的额头道:“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呢?我想明白了,以后再回凉州,不让你去巡防了……你本就是个姑娘,却总是帮着咱家做事,身子哪能受得了? 等带你回去了,咱们换个大点儿的院子,也像老太太似的买他百八十个的婢女,都供你一个人使唤。” 陆珍内心大为感动,嘴上却还强硬道:“买那么多做什么?人多事多,还是咱们一家人在一处好……你要觉得京里不好,咱们就回去。” 韩楚璧抱紧了她,点了点头道:“嗯……回去……” 有情人在一处时,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家仆已经在外间提醒时辰不早,韩楚璧也没有办法,将陆珍的脑袋往自己胸口上摁了摁,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猎心嗑着瓜子看着大门前的数十名虎贲军,羡慕地问:“诸位大哥可真是威风……您们是哪儿的人啊?” 先头的禁卫都是鲜卑人,奉的是靖王,自有一股蛮横而粗鲁的傲气。 虎贲虽也是鲜卑人,个个都长得人高马大,却没有靖王手下那般眼高于顶的傲气,多是眼神坚定的将士,京中居民倒对他们有几分好感。 那领头的虎贲卫倒是不多话,或者说汉话听不懂,只是咧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猎心嘴角微微抽了那么一下,随后咽了咽唾沫,尴尬地自言自语:“您还是别笑了,怪吓人的。” 待韩楚璧走出大门,猎心这才迎了上去。 “这么早您又要走?”猎心指着远处的大街道,“大公子刚走,您现在去指不定能追上他……” 韩楚璧奇怪地看了猎心一眼,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姑爷是为陛下办事去了,你以为我天天在外头转悠?” 猎心捂着头想了想 接过了虎贲牵着的马,韩楚璧翻身而上。 正准备走时,他又折了回来,晃着马鞭问猎心:“大公子去哪儿了知道吗?” 猎心摇头:“今儿一大早就有人送了帖子来,也没说是谁。最近大公子的脾气怪,我们做奴的也没敢问……” 韩楚璧若有所思地调回了马头,正要离开时,又听猎心开了口。 “想来是有什么人邀请大公子了吧?或许是崔二公子他们也不一定?”猎心琢磨着道,“大公子平日里倒也不曾同人来往,那帖子上用金线封着,还有异香,想来是个极讲究的又有品级的人物……” 韩楚璧没放在心上,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说罢带虎贲打马离去。 日日都是沿着建春门向东而出,可日日都搜不到宇文馥的下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韩楚璧也不是没偷偷地派人在河里捞过 沉到底儿的船、陈年的金首饰甚至早些年溺水而亡的人的尸骸都打捞出来了,可就是不见失踪的宇文馥三人。 在这个时候,找不到人似乎也成了最大的庆幸。 韩楚璧上了东石桥,唉声叹气地望着远处的北芒山,驾着马转了两步后道:“要不去北芒山鹿苑看看?” 虎贲军向来以统领为首,韩楚璧打算去鹿苑,他们自然不会拒绝。 下了东石桥后,韩楚璧的行程终于有了转变,直接沿着阳渠向北走,目的是北芒山。 阳渠是元京外的护城河,待他们行了四五里后,便见河面上漂浮了点点红黄痕迹。 韩楚璧定睛一看,原来是些不知道什么花的花瓣。 “这大冬天的怎么有人弄些这花瓣出来?”韩楚璧抱怨似的道,“果然是富贵出闲人。” 那为首的虎贲接话道:“是大司马赫连遂在城中摆宴,摆宴前常在内外城渠撒花瓣。” 听到这个名字后,韩楚璧才算认真了些。 “赫连遂?”他疑惑问。 自打靖王被禁锢那日起,原以为赫连遂会一起被抓起来,没想到他居然咬死了自己同靖王毫无干系,只是天子未曾临朝,他过于担心陛下这才要求曲星霜开云龙门迎人入内。 此后韩楚璧和慕容擎等人也不是没有再去赫连遂府上搜查,可他在朝中广交同僚好友,却没有多少同靖王来往的迹象。 再后来……就是亲靖王一派的人往他大门上泼粪水,这事儿也算是闹了好一阵儿。 兴许是赫连遂心亏,又或者是根本不敢在那个节骨眼上蹦跶,他并没有追究别人的过错,反倒是让自家家仆日日清理前门。 韩楚璧从来不认为赫连遂是个好人,甚至说连普通人都不像。 “他不是刚过完生辰没多久?怎么这个时候又摆宴?有钱烧的不成?”韩楚璧嗤道,“一大老爷们撒花做什么?当自己是仙女神君?” 虎贲军常出入京畿,对城内各类消息都较为灵通。 “常侍大人常年在凉州,对大司马有所不知。”那带头的虎贲又向他解释,“大司马爱设宴款待朝中诸臣,重臣或是名号响亮的人物下帖邀请,他不认识的便撒花瓣,只要人捻了花瓣前来,便是虎贲的兄弟们进了司马府也可入席,从来不见外的。想来是因为靖王一事消极了一阵儿,不过他好摆宴、喜歌舞、好狎妓的性子倒是没变。” 说起「狎妓」便让韩楚璧想起端王身边的那位浮山夫人,顿时觉得有点儿膈应。 “这次摆宴八成便是为了将自己同靖王的关系撇干净。”他不屑道,“一把年纪了不成亲,偏要狎妓,脸上还老戴着面罩,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咱们走咱们的,等今晚回去,我也请哥几个喝酒……” 说罢几人哈哈笑了几声,又策马向北前行。 越往北走,这合上漂浮的花瓣也越来越多。 韩楚璧望着那些花瓣,想起出门时猎心对自己说的话,突然就停在了河边。 身后的人不知所以,疑惑地唤了声:“大人?” 韩楚璧突然下马走向岸边,蹲下身两手掬起一捧水来,里面满满的都是花瓣。 “我改主意了。”他回头向诸人咧嘴一笑,“辛苦兄弟们先去搜,我要去向大司马讨一杯酒喝。”
第四百四十六章 定心 金丝幔帐垂下数条流苏,只消碰其中一缕便会传来阵阵清脆叮当声。 白汗巾上残着的妆像阳渠中的花瓣,在美人面上浮沉一番后浸入水中。 浮山昨夜宿醉,今早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又见身边人没了踪影。 侍女将帕子绞了,又重新来为浮山上妆。 “夫人还是注意些身子。”侍女见她面色如雪,眼内却满布血丝,不禁提醒道。 浮山没应这句话,只是抬了抬手,问:“殿下呢?” 侍女面上略有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的问题。 “没事,你说。”浮山又问,“殿下去哪里了?” 侍女垂下眼睛,依然不敢答话。 浮山也不等她替自己上妆,站起身来脚步虚浮地便向外走。 侍女想要来搀她,却被她打掉了手腕。 浮山瞪了她一眼,继续迈步向前走。 穿过园内的池塘,她见人便问,只是仆婢们要么不说话,要么支支吾吾,让她实在心焦。 最后是李枭拦住了她。 “殿下有令,要夫人今日在府上待着,他会尽快回来。”李枭面无表情地道。 浮山头脑依然有些昏昏沉沉,指着李枭问:“殿下在哪儿?” 李枭抿了抿唇,道:“夫人还是不要问了。” 浮山不理他,直直地向外走。 李枭想要伸手去拦,不妨碰到了她前胸,忙又将手缩了回来。 “大司马今日设宴,一早派人下了帖子过来。”李枭低头道,“殿下怕夫人……心里不舒服,便嘱咐我们不要告诉您。” 浮山一愣,这才知道为何满院之人支支吾吾却就是不肯说人去了哪儿。 哪里是怕她不舒服,不过就是怕她难堪罢了。 可现在她知道了,再回头看府上的这些人不敢言语的模样,却比直接说出来更让她觉得难堪。 浮山闭了闭眼,神情依然有些怅然。 “我知道了……”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可……大司马不是善茬,你立即去寻他,不要让他吃大司马宴上的东西。” 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浮山几乎是咬牙切齿,长长的指甲都陷进手心中,带着刺麻的痛感。 李枭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拱手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了院内。 待他走后许久,浮山才仰起头,看着院内那株被修建得齐整的梅花发呆。 直到一阵冷风袭来,她才惊觉自己未着外袍。 想起最后在垂花楼的那日她同几个小姐妹说过的话 可再看如今的她,恐怕是难以回头了。 温府…… 几名小童正摇头晃脑地念着文章。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 一篇还未读完,温鸯便站在房门外含笑看着他们。 孩子们见了大哥,眼睛便不住地往哥哥身上瞟。 “知不知道「心不在焉」是什么意思?”温鸯倚着门抱胸问道。 孩子们摇头,又眼巴巴地看着大嫂。 贺兰罗勒看了看温鸯,笑道:“你们现在见了哥哥便不看书的模样就是「心不在焉」 孩子们撅了噘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将眼睛放回桌子上。 贺兰罗勒走了出去,问道:“今日有事?” 温鸯「嗯」了一声,怕分了弟弟妹妹们的心,便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牵向廊下。 “大司马遣人送了帖子过来,今日要设宴款待。”他低声道,“说不定陆瓒和慕容擎他们都会去……所以这一次我也要去。” 贺兰罗勒一听,顿时便担忧起来。 “他好好的怎么又要设宴?”她道,“前几天被那些人泼了秽物还不够?这次他是打算要如何?难不成要表一番对天子忠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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