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会,即便会,那忠心也是假的。”温鸯摇头道,“是与不是,过去打探打探再说。” 贺兰罗勒莫名地有些害怕,又说:“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 温鸯顿住,看了她好一会儿后才开了口。 “自从下定决心将你娶回来的时候,我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长叹一声道,“夫人,你记着,是我向你求亲,如今的场面皆在我预料之内。你不必担心我,今日就在家安心教小八他们念书。” 贺兰罗勒却越听越揪心。 她咬了咬下唇,直到唇上已经咬出了一道印子后才有些伤情地道:“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放弃这么多……” 听她这么说,温鸯却笑了。 “什么叫「放弃」?”他摇头,似乎是觉得这个说法很可笑,“这并非「放弃」,而是「选择」。你记着,不论是我向你求亲,还是帮他们,都是我的选择。温家不能没有立场,也是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说罢又补了句「你不要内疚,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今日就在家等我回来」。 贺兰罗勒眼眶酸酸的,抿唇点头道好。 “你要注意安全,在人多的地方待着……”她伸手抱了抱他,“我等你回来。” 温鸯回了她一个拥抱后,亦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贺兰罗勒深吸了几口气后,转身又进了屋。 小孩子们只要无大人看管,顷刻间便会乱成一团。 见大嫂又走进来,原本乱哄哄的小学堂又安静下来。 贺兰罗勒也有些心不在焉,又问孩子们:“念到哪里了?” 小十爱显摆,仰起脸道:“「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 不等他说完,小八又抛出了问题:“嫂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贺兰罗勒对他们微微笑着,慢慢地开始了解释。 “这句话的意思是若人的心思不在了,那么看见了也等同于没看见,听到了也相当于未听到,吃东西也尝不出味道来。它意旨在要人注重修养品德,端正身心,只有静心修行才能避免「心不在焉」……” 孩子们终究还是太小,也不知听没听懂。 倒也不怪他们
第四百四十七章 贪欲 温鸯离开之前又特意去了父亲温洗墨处。 初雪来得早,初雪后却是一日比一日冷。而温洗墨依然闭着眼睛袒胸躺在院中的太湖石,丝毫不惧半点严寒。 温鸯走到他面前,躬身行礼道:“父亲……” 温洗墨抬起了一只眼皮,「嗯」了一声道:“要去赫连遂那?” 温鸯点头道是:“是,儿子打算去探探赫连遂的口风。” 然而说过这句话之后,温洗墨便翻了个身不再看他。 温鸯也没再说话,依然拱了拱手后打算离开。 “你不要吃喝他宴上的东西。” 正当温鸯欲离去时,听到父亲突然开口。 温鸯疑惑地回头,见温洗墨依然是背对着自己,却是不断地给自己提醒。 “赫连遂……不,不仅是赫连遂,那些老派鲜卑人都有这个毛病。北地苦寒日子过多了,生不起火的时候茹毛饮血也是常有的事。 覆蕉算什么东西……你若真当那些人真是被覆蕉牵着鼻子走才是大错特错。 覆蕉、烈酒、美食、美人、金银、权势……不过都是自己的贪欲罢了,却将一切都推给覆蕉。 改不了那个毛病,即便不饮覆蕉也是行尸走肉; 若是修身养性个十载八载,便是常饮覆蕉,倒也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看你主子让你见到的人便知道了……” 温鸯听闻后身躯微震,问:“父亲都知道?” “温家人只是不想理事,并非都是蠢人。”温洗墨依然没有回头,“太祖当年入中原本是抱着入赘为驸马的心思而来……他们一家本就是亲汉疏胡之人,赫连遂、宇文馥…… 只要是个鲜卑人便讨不到什么好处,所以我只能蹚浑水…… 为父并非是真糊涂,不然也不会改姓……你既然有了想要侍奉的人,便去做吧。总之百年之后你我都是一抔黄土,何不放手一搏呢……” 温鸯得到了父亲的首肯,内心喜不自胜,连忙跪下磕了一个响头,掷地有声地道:“儿子信他,儿子愿意侍奉他。” 温洗墨摆摆手:“快走吧,赫连遂门生不少,去晚了误了时辰不大好看。” 温鸯道了声是后,转身离开。 闭门不出十数日的大司马突然设宴,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赫连遂好结交朝中人士已经不是个秘密,只是从前他本人与手下的尔朱劭和贺兰琦等都是实实在在同靖王有过不少来往的人,诸人自然而然地将他视为靖王拥趸。 自从靖王事败,按理说赫连遂应当被斩。可他不仅没有死,天子甚至将他放回了家。 这在别人看来倒像是赫连遂临阵叛变,最终导致靖王失势。 为此尔朱劭也不再同他来往,甚至有人隔墙窥探到深夜将秽物泼在司马府门前的便是尔朱劭本人。 靖王如今已被流放焉耆,现在差不多已是一具尸骨,而据称曲星霜已被秘密处死,死相凄厉,究竟是不是赫连遂同曲星霜联合构陷靖王也已死无对证。想要知道当时的情况,恐怕只有直接问赫连遂。 而今日宴席之上,倒是个极好的机会。 温鸯将帖子递上后,正要走进来,却被一只大手捉住了肩膀。 他个头较高,能这样拍他的人想来个头并不比他矮,应该也是鲜卑人。 温鸯沉着脸转过头,却看到了韩楚璧那张的黢黑黢黑的脸。 “温兄。”韩楚璧嚼了嚼口中的花瓣,对他笑道,“咱俩一起进去。” 见是韩楚璧,温鸯便放下心来。 “韩兄如今可算是红人,竟然拿着花瓣来的?”他奇怪地问,“大司马不可能不请你。” 韩楚璧双肩一怂,无所谓道:“兴许他是觉得我同陛下站在一处,看我不爽?” 这倒是个不牵强的理由。 温鸯正好也不想同别人虚与委蛇 不过,温鸯倒也是有意无意地在套他的话。 “大司空大人寻得如何了?”温鸯边走边道,“还没有下落吗?” 说起这个,韩楚璧就是一脸沮丧。 “甭提了,我将那几条河都翻了个底朝天。”他抱怨道,“就连三年前的尸骨都挖出来了,愣是不见人,奇怪不奇怪?你说,我要不要进黄河捞啊……” 温鸯自然知道他要寻的人在哪儿,可他不能说,光看着韩楚璧犯愁,也不知如何安慰了。 哪知韩楚璧又说:“今日我原打算要去北芒山搜一搜,若有人够机灵将他们藏到鹿苑那边呢?” 温鸯眼光闪烁了一下后微笑道:“说得对。北芒山虽有不少野兽,可鹿苑内却是能安置人的住处。可要远远近近地在半山腰的小行宫里多搜上即便才好……” 韩楚璧听后,瞬间摆出了一张黑苦瓜脸。 “北芒山还好,搜的时候万一猎到一只毛皮光滑的活物还能带回去。”他愁眉苦脸地道,“小行宫虽是能助人的地方,可时时有守卫看着,没有陛下的命令不好入内,还能放进去个大活人不成?你净给我出馊主意。” “韩兄冤枉我。”温鸯摊手道,“既然要搜,我总得给你多支些招。” 韩楚璧却道:“不说这个,先进去先进去……”说罢便推搡着温鸯向前走。 温鸯见他一直伸头探脑地似乎在寻什么人,便好奇地问:“怎么了?韩兄在找谁?” 韩楚璧听他问话,索性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来比我早些,可见着我家大舅哥没有?” “大舅哥?”温鸯在心底理了一下关系,想起韩楚璧同天子是连襟,二人的大舅哥便是国舅陆瓒了。 温鸯摇头:“我也是刚到不久,并未见到陆国舅……怎么?他也来了?” “哈哈……”韩楚璧干笑了两声,“我就是问问……问问而已……” 韩楚璧倒是没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他,毕竟他和温鸯算不得太熟 陆瓒有纹身的秘密没有几个人知道,而自己又听猎心说他接到一张帖子后便出了府,想来也是来赴宴的。 这事儿他不敢声张,毕竟最近的大舅哥不对劲是有目共睹的事。
第四百四十八章 叛徒 韩楚璧在院内巡视了一圈都未曾见到大舅哥的身影,实在没了办法的他只能同温鸯一道入了席。 大司马赫连遂依旧是将宴席布在正厅内,用帷幔帐子将门窗盖了个严严实实,一丝缝也不透,只留了几盏油灯好让人不会摔倒。 赫连遂的首席拥趸 尔朱劭好说,他对赫连遂算得上是失望透顶,自然不会出席这次的宴会; 而贺兰琦听到儿子同宇文馥回辽东的路上遇袭,至今下落不明,已经带着人在城外寻了好些时日,自然也不会来。 韩楚璧同温鸯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后,摸起桌上的一盘盐花生毛豆便摆到自己跟前,埋怨地道:“大舅哥没见到,阿擎也不来,上次和我一道来大司马生辰筵的贺兰问情也失踪了,竟让我寻了好几日都不曾寻到……” 温鸯的小指颤了颤。 那日他将宇文馥带走之后又来寻宇文宝姿和贺兰问情,只见二人一轻伤一重伤,是陆瓒及时赶到将他们救走。 贺兰问情伤得实在重,温鸯没有把握即便为他寻了大夫也能将人救回来。 贺兰问情是同宇文宝姿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加上宇文馥一直比较喜欢他,依温鸯看来,陆瓒若对宇文宝姿有些意思,断然不会给贺兰问情什么活路 只是,陷入情爱之中的人,本身便已无药可救。 “福泽之人自有上天庇佑,韩兄放宽心。”温鸯又劝了一番,“韩兄奔波了这些时日我们都看在眼里,大司空他们不是还没找到么?依我看找不到人便是最好的结果,起码比寻到了却是一具尸首来得强 韩楚璧腹诽他温家人两代都是在朝中活稀泥的,以为他不晓得其中利害,才会老说些安慰人的话。 温鸯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宇文馥在披云楼下同先帝一处的事,因他有自己的打算 况且他也不是韩楚璧肚子里的蛔虫,怎能知道他心里想的跟面上表露出来的是否一样? 二人各怀心思地又抓了一把花生毛豆,静静地等着大司马赫连遂入宴。 随着一声拔刀声起,正厅中央起了一道光。 韩楚璧听到兵刃声,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佩剑,却被温鸯一手摁住。 “你一个拿着花瓣来吃席的跟着拔什么剑?”温鸯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压低了声音道,“大司马玩得花,说不定这是什么娱人的戏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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