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把将她拖出来,一边剥鸡蛋壳一边道:“丑时一刻。” “丑……丑时啊……跟臣妾一样。”陆银屏被放倒的时候还在琢磨,“您说丑时出生的人为什么长得不丑呢?” 该说话时候不说,不该说话的时候一个劲叭叭。 拓跋渊干脆凑上去堵了她的嘴。 陆银屏头一偏给躲开了。 “您听我说完再……您听我说……”她脑子懵懵,还记得同他算账,“宣光殿那两位孪生李嫔要为您生辰献舞,已经偷偷练了个把月了……” “贵妃准备了什么?”拓跋渊反将一军。 这可太巧了,她不知道他会将她带来华林苑,准备的礼物没有带。 “您突然就将臣妾带走了,礼物在徽音殿……”她委屈道。 “哦……那就是没有。”他强词夺理。 陆银屏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心口。 “真是没良心,那对姐妹好歹也一同侍奉过陛下您。”说着猛然发力,将他推到一边,“真是恩爱难长久,不知您对臣妾的宠爱又能到几时……” 拓跋渊欺身而上,捧起她的脸来仔细望着。 “李家一送送俩,朕总不能退回去罢?”他啃了一口那片樱唇,“两个加起来是比其他人中用些,但比着朕的贵妃却是差远了。” “两个怎么会比一个好?”陆银屏替他将垂落的鬓发掖在耳后,“陛下的术数是马术师父教的吧。” “她们是人,贵妃却有雪山峰峦……”拓跋渊贴着她耳边道,长指不断流离,“一马平川……一线天……” 陆银屏先是一颤,又听他言:“贵妃有山河万里,寻常人如何比得?” “陛下,陛下。”陆银屏抓着他的一只手,气喘吁吁地道,“忘了跟您说了,今儿太妃和太后都送了贺礼给您,太妃送了个佛像……太后好像给您送了个,送了个禅杖……” 短兵相接,深入敌军,双方主帅喟叹不已。 拓跋渊占了上风,却低低问道:“朕的禅杖如何?” 陆银屏脸颊腾地一下红了个透。 “那禅杖有丈余,观之庄严极具……臣妾试探了一番……”她咬着手指道,“一手握它不住……” 拓跋渊颇为满意:“既送到你宫里,从此以后它便是你的了。” 陆银屏吸了口气,咬着嘴唇道:“旁人若说臣妾霸占了它,要治臣妾的罪呢?” 拓跋渊略一思索:“天底下除了朕,谁敢治你的罪?” 陆银屏噘起嘴:“假设……只是假设……” “将他们杀了。”简单利落。 对这个残暴的答案,陆银屏十分满意 一高兴就会纵容他,等拓跋渊过来寻她唇瓣时也毫不犹豫地给了。 上下纵横之间,拓跋渊半是哄劝半是警告地忽悠她:“朕的禅杖既赐了贵妃,可要记得日日料理好才是……” 姜还是老的辣,陆银屏瞬间便觉得自己掉进陷阱里了。 陷阱中有他铺洒下的剧毒,钻心噬骨地寸寸腐蚀她的灵肉。 二人紧紧纠缠在一起,陆银屏看着他充满欲色的眼睛,挟紧了小声提醒:“小日子刚走的时候最是安全,陛下给多少臣妾便接多少……” 拓跋渊听在心里,知道没了后顾之忧,变着花样地施展天家手段。 陆银屏尚还年轻,这等手段自然有些受不住,一口气儿差点儿没上来。 神魂几欲登顶之时,她听他在耳边说:“跟我去燕京。” 陆银屏被这道低沉声线蛊惑,加之欢愉也是他给的,差点就应了他。 可一睁眼便看到他的表情 她知道他说去燕京是要做什么,可她现在想除掉的人只有崔灵素而已。旁人的命运虽与她无关,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 “不……”她吓得摇头后退,“我不去……” 拓跋渊箍住她的腰,让她与自己贴得更紧。又怕她再退,干脆将人抱起抵在墙上。 “不去也得去。” 鲜卑人天生擅长用兵,此番过招,将看家本领都招呼上。 对方主将终究还是太年轻,不消片刻又丢盔弃甲,哆哆嗦嗦地哭喊求饶。城门大开,被敌军的旗帜插了个遍。 “我去……我去……” 拓跋渊轻咬她锁骨:“一起去……” 喘语娇声,不离耳畔。华光殿内疾风骤雨,华林苑外银汉漫天。 情之一字,自古难述。 若此刻问她,她会说:“情如烈火焚身,引线便是他的眼,和他的手。” …… 未及平旦,便有虎贲数百人立于华林苑外。 为首之人银甲披身,手执金锋枪坐在马上,银盔覆首,仅仅露出英挺锐利的五官来。 李遂意见他颈间渗出细密薄汗,掏出一张崭新帕子。 “昨日陛下临时起意,要带贵妃一同前去,所以……”他一手递了帕子,一手奉上水囊,“慕容将军先喝口水,想来也等不了多久了。” “无妨。”慕容擎未接。 李遂意尴尬了一瞬,便收回了帕子。 他将水囊挂在慕容擎胯下的黑马上,像是闲聊似的问了句:“此马神勇,可有名字?” 慕容擎身形未动,眼眸淡淡向他的方向一扫。 “绝影……” 李遂意抚摸了一下马鬃,唤了声它的名字,又闲聊似的问道:“慕容将军见多识广。您说这世上,为何会有容貌与声音极为相似的两个人?” 慕容擎将眼睛转向前方,言简意赅道:“孪生罢了。” 李遂意又道:“奴冒昧一问:大皇子可有姨母?” 慕容擎身形一滞,转头看向他。 “没有。”他答道,“中常侍何意?” 李遂意笑了笑,眼角余光一瞄,指着前方道:“来了!”
第六十五章 佛奴 华林苑大道上,金辇玉辂缓缓驶来。 琥珀松石为缀,六马齐头,四人赶乘。车周围覆了一圈素金纱幔,隐约可见里面两个人影相偎。 慕容擎皱了皱眉,仍是率先下了马,与全体虎贲骑兵一并单膝跪地,迎天子车驾。 御辇经过他们时,拓跋渊抬手示意起身。 恰巧此时东方露出鱼肚白,一阵清凉之风略过,吹开纱幔一角,露出里面坐着的两个人来。 拓跋渊身姿挺拔,端坐如松;陆银屏困得要死,软了一身骨头贴在他身上。 慕容擎站起身时,纱幔已是被封得严严实实。他也并未在意里面多出的那个人,径直上了马后带头向城外驶去。 车辇不比床榻柔软,龙身也不比抱枕可以任陆银屏揉搓。她睡了没一会儿便睁开眼,打着哈欠环顾四周。 隔着纱幔她发觉今日仪仗不比寻常,马匹步调听起来尤为铿锵有力。 她偷偷撩开纱幔,看到两侧的虎贲骑兵执枪执戟,列队肃然。 拓跋渊看了她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陆银屏如坐针毡,想着这里到燕京还要两日,便有些难受。 “都怪你,也不提前说声!”她轻锤了一下拓跋渊,“什么都没带,只能干坐着,早知道带本书来了!” “带什么书?《风流官人贞烈记》?”拓跋渊冷笑,“阴阳相合乃正本,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银屏心里窝火,坐得离他远了些。 然而拓跋渊却道:“若是无聊,一会儿朕叫个人来陪你。若你不喜欢也无妨,往你殿里一放,随便给口饭吃。” 陆银屏蹙眉:“什么人?” 拓跋渊笑了笑,并未回答她。 车马浩浩荡荡出了城,在城外二里处停下。 这条官道上亦有一队骑兵早等候在此,为首之人怀里抱了个锦衣幼童,远远地见了虎贲军后,挟了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参见陛下。” 幼童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迈着小腿奔到车辇旁。 中间因为跑得太急,差点被绊倒。慕容擎见了,手指颤了颤,仍是未动。 幼童扒着车辕,冲里面高声喊道:“父皇!您要带儿臣出游吗?” “出游?”拓跋渊的声音从帷幔后低低传来。 纱幔被宫人撩开,露出里面坐着的帝妃二人。 幼童看到父亲后,面上半是欣喜半是畏惧。而他视线转移到旁边坐着的陆银屏身上时,一双金瞳渐渐地失了焦。 看到陆银屏的那一刻,慕容擎也惊在原地。 像 陆银屏看到幼童时也呆了一呆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大皇子指着她骂道:“妖女!” 妖女?! 拓跋渊伸出手臂,拎着拓跋珣的衣服将他提了起来。 “这话是谁教你的?”他盯着儿子,面色阴沉似水。 拓跋珣双脚离地,一抬头就看到父亲不喜不悲的面容。 他崇拜父亲,因为他是至高的象征;可他也畏惧父亲,因为父亲并不喜欢他。 甚至说这几年来,他都很少能见到这位父亲,直至前几日染病,父皇突然来探望,却不是因为病情,而是要他搬去徽音殿。 他不肯 便是这样稍微一反抗,便被关在式乾殿足足饿了两天才被放出来。 宫里人人都说,父皇是迷上了徽音殿的那个妖女。 “她们都这么说的!”他蹬着双腿挣扎起来,“她们说贵妃是狐狸精变的……” 拓跋渊呼出一口气,将他提得更高。 拓跋珣眼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而父皇的脸越来越黑,吓得后面的话也咽了回去。 “她们说得没错儿,本宫就是狐狸精变的。” 拓跋珣愣愣地看向她。 他年纪尚幼,还未能树立起正确的审美观,心里只觉得若是狐狸精都长这幅模样,父皇被迷上好像也有情可原。 哪知道她下一句话就差点将他吓尿。 陆银屏望着他舔了舔嘴角:“本宫不仅会迷惑你父皇,本宫饿的时候还会吃小孩儿!” “噗 拓跋珣吓得要命,想要哭又不敢哭。 拓跋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将拓跋珣丢进车里。 一边是阴晴不定的父亲,一边是会吃小孩的狐狸精。拓跋珣缩在角落,谁也不敢靠近。 宫人放下了纱幔,车驾沐浴在朝阳中继续前行。 直到车辇的轮毂轧过慕容擎身侧时,他才回过神,马缰在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后,跟上众人。 拓跋渊将目光从绝影处收回,又看向陆银屏。 她正龇牙咧嘴地吓唬拓跋珣。 “这么嫩的小孩儿该怎么吃好呢?”陆银屏似乎真的在思考什么一样,“洗干净在面里滚上一圈儿下油锅炸了,捞出来蘸着酱吃?” “你是吓唬我的,你不会吃小孩。”拓跋珣强自镇定。 陆银屏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道:“不信你问你父皇,我会不会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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