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凤谋今日特地挑了一条他最爱的银狐毛领,手感丝滑柔顺,摸起来极为舒适。不仅如此,他还穿了一身白牡丹绣品雪色大氅,如墨般倾泻的长发松松散散,用羊脂玉簪轻巧挽住,端的是俊雅迷人。 柳凤谋盛装出席,见夏知秋来,他特地起身,微微抬起双臂,等着妹妹投怀送抱。 哪知道,她全然无视了他这个哥哥,眼里只有认过来的义妹。 夏知秋到底懂不懂什么是血浓于水?他们可是亲兄妹,和外人能一样吗? 小气吧啦的,连个拥抱都不给吗? 柳凤谋脸上僵着笑,肆意抖了抖双臂,佯装整理衣袖,又稳稳当当地坐回了石凳子上。 赵金石也上前来帮谢林安推轮椅,惊讶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腿伤到了?” 谢林安不想他们担心,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不过是摔伤而已,不妨事。” 赵金石道:“那就好好休养吧,这一天天的,都出了什么乱子呀!害得小翠妹妹成天待屋子里念佛。” 谢林安道:“是,事情已经解决了,今后不会再出乱子了。” 谢林安就是四人组的主心骨,他说没事,那就铁定没事了。 一时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这一场风波能平稳过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柳凤谋清了清嗓子,对他们道:“都愣着做什么?得给我妹妹接风洗尘啊!来来来,本统领特地请京都最有名的闫阳楼做的一桌席,赶紧吃吧。” 说话间,他将小翠从夏知秋怀里扯出来,搀着妹妹,领她坐到了一旁。 夏知秋对于柳凤谋这个哥哥全无印象,她尴尬地道:“夏某多谢柳统领的救命之恩,只是这兄妹之说,怕是有什么误会。” 柳凤谋摆摆手,道:“能有什么误会?本统领线人遍布天下,还能有查错的事?你母亲就是叫赵嫣?” 夏知秋点点头:“正是。” “那就错不了。”柳凤谋把当年的事情逐一说给夏知秋听,听得夏知秋眉头紧锁。 这些事和她的身世倒是能核对得上,只是平白多出了一个哥哥,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柳凤谋却对于“哥哥”身份接受得从善如流,他殷勤地给夏知秋夹菜,问东问西:“这道‘琼珠’如何?乃是用荔枝肉煮出来的,最后去核塞蜜豆,姑娘家独爱的甜食。” “或是尝尝这道‘葛仙米’,像是绿粟或鱼籽,实际上是水木耳,颗粒饱满,咬之爆汁,可加入佐料拌着吃。” 柳凤谋给夏知秋夹这个,夹那个,看得一侧的侍从们目瞪口呆。 他们的统领何时做过这个呀?偏偏这位夏大人还不吃这套。 柳凤谋见夏知秋没什么反应,又指着一侧的桃花树,道:“瞧瞧这些花树,可都是哥哥从庄子里移植过来,特地给妹妹观赏的。你喜欢不喜欢?若是喜欢,我就赏下人几百两银子,夸他们巧思甚妙。” 夏知秋被他闹得没办法,只能叹一口气,道:“多谢哥哥为我置办的这些物件,妹妹心里很感激。” “你喜欢就好,这值当什么谢呀!”柳凤谋道,“你要是喜欢,哥哥日日都准备这些,逗你开心。” 夏知秋眨了眨眼,道:“与其做这些事,哥哥倒不如帮我做点旁的。” “什么呀?只要妹妹说的,即便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喊青叶去的。”柳凤谋笑眯眯地看着一旁侍从青叶,道。 青叶瑟瑟发抖,没想到他只是旁观的人,还惹来了无妄之灾。 夏知秋正色道:“如果哥哥真心疼爱我,那么就处置苏魏君吧。你妹妹受此大辱,你总不会放任他继续横行霸道吧?” 谢林安闻言,一笑,他就知晓夏知秋这一句“哥哥”喊出来,是有目的的。她是能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主,既然兄长有权有势,那不得照拂妹妹寸许? 果然,柳凤谋的笑渐渐收敛了一些。他拍了拍夏知秋的手背,苦口婆心地道:“官场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呀?下莲的人可不是蠢货,还得从长计议。妹妹若是不信,可以让谢公子说给你听。”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暂时拿苏魏君没办法了。夏知秋意兴阑珊。 反正没了其他想法,夏知秋倒是能快活地吃饭了。 如今有了柳凤谋庇佑,至少他们四人算是安全了。 夜里,柳凤谋给他们安排了寝房,让他们在柳府里留宿。 他特地寻上谢林安,想和他说两句话。 谢林安自然知晓柳凤谋的性子,也没急着推木轮椅走,等柳凤谋和他议事。 柳凤谋上上下下打量着谢林安,道:“要不是本统领此前不知晓夏知秋乃是我妹妹,倒也轮不到你和他有牵扯。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也不做那拆散鸳鸯的大棒,我只求你真心待我妹妹,若是敢辜负她,我拿你是问。” 夏知秋都还没认他呢,柳凤谋就端起哥哥的架子了。 谢林安哑然失笑。 片刻后,他道:“谢某倒觉得,柳统领与其想告诫我好生对待妹妹,倒不如想法子先夺得妹妹的信赖。小秋还未必在心里承认你这个兄长呢,如此操心起妹夫的事,是不是为时过早?” 闻言,柳凤谋气得牙痒痒:“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 待他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谢林安已经推着木轮椅走远了。 好啊,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让谢林安后悔自己没有讨好他这个大舅兄!
第132章 约莫过了十日,夏知秋接到了御前总管李公公亲自递来的旨意。 按理说,夏知秋这样低品阶的“改官”选人,只要和其他选人一同进殿面圣,让圣上遥遥看一眼,核实一下政绩,问几句话也就放行了。可是这一次,圣上却只让她独自一人前往。 夏知秋倒不觉得是自个儿政绩漂亮,得人青睐。她惶恐不安,只觉得其中有猫腻。 是夜,柳凤谋带着一名妩媚的女子来见夏知秋。 柳凤谋给她介绍:“这是‘血莲花’组织专司雕青的劄工黑娘子。” 黑娘子可不敢小瞧眼前的人,她毕恭毕敬地行礼,道:“黑娘子见过这位爷。” 夏知秋看着妆容妖冶、衣着轻薄热辣的黑娘子,不解地问:“哥哥给我带来这位黑娘子,所为何事?” 柳凤谋被夏知秋那句“哥哥”喊得通体舒畅,他勾唇,道:“你既是我妹妹,那便是‘血莲花’组织的人,我让她为你雕个莲花印记,不过分吧?” “偏偏是面圣前夜?” “对,今夜至关重要。”柳凤谋打了个哑谜。 夏知秋不蠢,自然知道柳凤谋此举有他的考量。刺就刺吧,左右也不会伤她。 夏知秋大大方方递出了手,让黑娘子把印记刺在手臂之上。 夏知秋记得血莲花的刺青,乃是身体温热时显现红色,死后体温弱了便呈无色。 她抚摸手臂上的血莲花印记,恍若隔世。 夏知秋总算有一段能和谢林安重合的过往了,她不再是隔岸观火的人,而是身陷火海,能与谢林安并肩作战的挚友与恋人了。 真好。 夏知秋扯上衣袖,将那劄青藏得严严实实。 隔日,早朝后,圣上便宣旨,召夏知秋来御书房谒见圣面。 皇城巍峨,高楼顶上覆盖琉璃瓦,日光下反射着华光,富丽堂皇。 夏知秋是进过皇城的,可不论是几次来此地,她都不敢正视这些雕梁画柱,生怕坏了什么规矩。 她垂眉敛目,也不左顾右盼,老实地跟着李公公走向御书房。 御书房内,已有身着玄端常服的皇帝在书案前静坐,旁侧还单膝跪着另一人。 “臣夏知秋,叩见陛下,愿陛下身体安康。”待夏知秋同圣上行完了礼,这才发现,多出来的一人,竟然是苏魏君! 夏知秋记得血莲花组织被宗室所知,却不暴露于人前,所以前朝官员对此知之甚少。 既然如此,今时今日,圣上又为何在她面前显露苏魏君呢? 难不成……她要什么祸事将至,要苏魏君在旁侧叮咛? 圣上抬了抬手,道:“夏卿平身。” “谢陛下。”夏知秋不敢露怯,让人察觉。她腿都在发软,还是颤巍巍地站起身,勉力支撑着身子。 圣上并不像戏本子里所说那样喜怒无常,或是一点不顺心就大发雷霆,让臣民伏尸百具。很多时候,他就如同阿翁一般和蔼可亲,甚至对于一些小错也不会过多苛责。 只有上位者才知晓,他们一怒就随时能要人性命。正因为如此,才要谨慎。人无完人,谁都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而君王要常怀慈悲之心治国,方能使国家繁荣昌盛。 这一点,在处理曹岩一事上,可见一斑。 圣上有意放其他臣子一条生路,因此没有株连曹氏一族,而是只处理了曹岩一人,以儆效尤。 皇帝沉吟一声,问:“夏卿可知,朕今日召见你,所为何事?” 夏知秋闭了闭眼,道:“臣不知。” 闻言,皇帝的声音变重了,他为君,夏知秋为臣,实无兜圈子的必要。 于是,皇帝薄怒,道:“夏知秋,你以女子之身步入朝堂,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是,臣知罪。”夏知秋暗暗瞥了一眼旁侧的苏魏君,那人正幸灾乐祸地注视着她,享受这一刻君王之怒。 果然,夏知秋就知道,苏魏君一出现,铁定没有好事。 她怕女子身份败露,怕了这么多年,死到临头,她反倒释怀了。 不过如此,不过贱命一条。 只是,她一想到谢林安,又怕她被圣上处死时,这厮会哭。 还从未见谢林安哭过呢。 不过,这辈子,夏知秋都不想看见这一画面。 皇帝眸光一凛,冷冷地问:“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夏知秋深吸了一口气,她是垂死挣扎,只是死前,有一口气必须得出,有一口气必须得争。 她不再畏惧皇权,不再畏惧君主。 她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天下人。 夏知秋朗声唱报:“臣虽为女子之身,可臣一直恪尽本分!为官者,为民请命,为君分忧。臣平复百姓之冤屈,臣无惧权贵乡绅。臣不才,可好歹上京途中,亦有受臣恩惠的百姓扳辕卧辙挽留,也稍稍能说明,臣所断之案皆公正,所庇之民皆善仁,臣在得民心这一块,并不输给任何同僚。臣读书十多载,挑灯夜读,背诵书文,也是倾尽全力才考上的翰林官。凭的是真才实学,绝非买爵贩官之辈。臣尽了臣子的事,可君王却只因臣是女子而不能容我。为何只有男子能为官,福泽一方,女子却不能步入朝堂。明明是这官场规则不公,实非臣罪。” 她越唱,气势越甚。夏知秋委屈,她比谁都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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