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安这样一分析,夏知秋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可她还是老老实实行了佛礼,道:“本官来寻大师,是想问一些大师出家之前的事。” 李心雨微微一笑,道:“两位大人但问无妨。” 夏知秋斟酌着该怎样问才好,试探性地开口:“就是慧静师父当年还在李家的时候,为何会在嫁入梁家之前,选择削发为尼不问红尘事,让家姐代替你出嫁呢?” 不知是夏知秋问话太过犀利,还是有其他原因。听得这句话,李心雨在瞬息之间破防。她脸上修炼多年的慈祥面具刹那间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狰狞怨毒的嘴脸。 她咬着下唇,许久没出声。只是这样的失态的神情,吓了夏知秋一跳。 夏知秋不敢多问了,反倒是谢林安喜闻乐见一般逼迫她:“看上去,当年的事,对你打击不小啊?你这是……恨上谁了吗?” 李心雨捏碎了杯壁薄脆的茶碗,她的手指出血了也浑然不觉,唇间微动:“贱人……害我。” 夏知秋听到这样一声骂语,尴尬极了。她怕旁边有其他小弟子看到这一古怪场景,忙问:“慧静师父,若是方便的话,我等找个待客的厢房细说一番,好吗?” 李心雨回过神来,她难堪地点点头,将两人引到别处去。 她将厢房的门严丝合缝关上,脱下僧帽,露出一头绒绒的黑色短发。那发间似乎还涂抹了浓烈的香油,闻起来妖冶异常,像个妖僧。 李心雨给两人倒上茶水,自己也落座,徐徐喝了一道,喟叹:“都过去十多年了,没想到还有人追问起这件事。当年,我在李家和父母亲声嘶力竭解释,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执意要将我送入红螺寺。幸好啊,他们爱重的那个小蹄子,不也是死了吗?我看这一下,还有谁能保他们富贵。真是……活该!” 李心雨迄今为止还记得那一幕,她被人捂住口鼻绑上了轿子。从轿帘的缝隙里,她看到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覆上她亲生母亲的膝盖,同母亲卖乖:“我一定会孝敬母亲的,不会忘记母亲的大恩大德,今后,您就把我当作膝下的亲生女儿吧。” 她的母亲掩唇一笑:“胡说什么呢?虽说你不是我肚中出生的,可你一直都是我的孩子呀!我可指望着你嫁入梁家,生下梁家继承人,今后跟着你沾沾光呢!” 她们巧笑嫣然,在李心雨面前扮演母慈子孝的戏码。 李心雨怎样都想不到,自小疼爱她的母亲,居然也会对一个外人露出那样和蔼可亲的面孔。 她算什么呢?她究竟算什么呢? 那个贱人……居然设计抢走了她的父母亲还有她的富贵姻缘!她恨不得将李心蝶扒皮抽筋,将其碎尸万段!
第58章 李心雨的母亲是继室,李老爷的头婚发妻在生下李心蝶那年难产而死,由于李老爷子嗣艰难,老夫人不敢再等,在办完儿媳妇的丧事之后,立马暗地里寻身子骨健康、珠圆玉润好生养的女子。 由于先前产事艰难的儿媳家底也是富硕,隐隐压了李家一头,因此老夫人才处处容忍,见她和儿子成婚三年无子,也不敢多催。好不容易盼来了好孕,生下的还是个女儿,也不能一举得男。在头婚上受了气,老夫人决心给儿子找个好拿捏的正妻,先把李家开枝散叶的繁衍大业展开了再说。 她寻来寻去,找到了一门家风干净的米商家的女儿,下定、给聘礼,把人家姑娘娶进了家中。那姑娘,就是李心雨的母亲。老夫人没看走眼,李心雨的母亲很是争气,成婚不过三五月就有孕,隔年便生下了李心雨,次年又生了个大胖小子,也就是李家的嫡长孙,先女儿后儿子,这样开花结果,甚好。 就这样过去了六七年,李心雨清楚记得大概是她六岁那年发生的事。她一直在荷香园里长大,鲜少听说园外的事。 某日她跟着嬷嬷去寻母亲,听说母亲在和身边的姑姑讨论兰香园里的事。她记得兰香园里住着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不是庶出的姐姐,乃是嫡出,不过是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都是嫡出啊,那岂不是要和她平起平坐了?小孩子的占有欲极其强悍,李心雨本能不喜欢这个姐姐,总觉得她会来抢她的东西。 那日,她听到母亲和姑姑说,兰香园闹鬼了,有人将前头夫人的遗物玉佩以及一纸写着“断子绝孙”的血书挂在树梢上,说是难产而死的先夫人放心不下孩子李心蝶,怨恨府中的长辈对孩子不闻不问,因此要来乱家的。 这事儿神神叨叨的,府中惶惶然了好几日。还是老夫人出马寻了师父在家中做法,这才压制住了底下的奴仆。 老夫人膝下是有孙子孙女了,心事早了了,被这风言风语一吓唬,猛然想起还有一个被她冷落多年的孙女儿李心蝶。许是出于愧疚,又可能是惶恐先前的儿媳妇阴魂不散作祟,她忙将李心蝶带出兰香园,养在膝下。 就此,再无异事出现,鬼怪之说也散了。 母亲抱着李心雨和姐妹唠嗑的时候,还顺嘴说起:“兰香园那里出的事还真是邪门,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地下那位知道我儿是老夫人的命根子,马上就拿着他来碎嘴。没准啊,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呢!就怕那孩子被老夫人忘记了。” 姐妹嗑瓜子,笑道:“难不成还是那位前头所生的大小姐在背后捣鬼?” 母亲摇摇头:“不能够啊,那孩子就比心雨大上一岁多,乳臭未干的丫头,哪来那么多神通?没准是身边的姑姑作祟呢,这样的搅事精,我寻了个由头,把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换了一茬子,如今就省心了。” “正是,正是。” 李心雨迄今为止也不知兰香园是真闹鬼,还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不过无论怎样看,这个嫡姐还真就是得益者,这招甚是高明。 得了老夫人青睐的李心蝶频繁出现在众人眼前,甚至还会时不时来拜访母亲,脸上端着三分笑,撩起裙摆该跪就跪,半点都没含糊的,也没欺负母亲是小门小户,摆祖上出过官差是官宦世家的谱子。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李心蝶还不是什么外头捡来的阿猫阿狗,她可是嫡出小姐,母亲再怎样不适,也会卖她几个面子。 一来二去,或许是李心雨的母亲觉得膝下有了嫡子,地位固若金汤,也不怕李心蝶使绊子。见她无论风吹日晒都来主屋请安,心肠也软了几分,到后来,也知晓让身边得脸的姑姑去迎上一迎的。 对此,李心雨嗤之以鼻。她想也知道李心蝶这般殷勤,不过就是想多见几面父亲。李父可是每日都会来和母亲说几句话的,这个嫡姐啊,不就是想恰巧撞上父亲,在他面前刷刷脸吗? 许是占有欲作祟,时间久了,李心雨见父母亲对李心蝶都有个好脸色,心里渐渐不舒坦了起来。 好像她的珍爱之物被人夺走了,那个嫡姐也会夺走她的一切。 李心蝶不是庶出,不可能被李心雨处处压一头,只要李心蝶想,她也能拥有李心雨所拥有的一切。 李心雨慌张极了,她忍不住和母亲说了这事。 母亲伸出刚做好金粉指甲的长指,点了点她的头,嗔怪:“你呀!心眼怎就这么小呢?你出嫁时候,府里该是你的陪嫁哪样会少你的?她是有前头的生母给置办了嫁妆,又不图你那份儿。” 说是这样说,李心雨还是不满:“我不管,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她死了母亲没人筹谋,就来抢我的母亲!” 闻言,李心雨的母亲急忙捂住了她的嘴,恶狠狠瞪她一眼:“混说什么呢?!这话可不兴被你爹爹听到,小心被他责骂!” 母亲筹谋多年,不过就是为了维持小家碧玉的形象。头几年得了李父的爱重,一连生下一双儿女,如今时间久了,她年老色衰,李父也有了新欢。如今李父日日来同她讲话,不过是喜欢她不争不抢的模样,也喜欢她把府中治理得井井有条,儿女和睦其乐融融,最厌烦就是府中乌烟瘴气地闹腾。什么爱不爱的,在李心雨的母亲眼中,都没有家中主母地位值钱。 她可不想她多年辛苦,在女儿几句碎嘴话里毁于一旦。 李心雨本想告状的,哪知母亲还袒护李心蝶。这个嫡姐给她娘喝了什么迷魂汤了?她一肚子火,行了个礼离开屋子。 原本想着回荷香园消消火,那南珠绣鞋刚踏上台阶,她又一脸坏笑绕了回来。 李心雨喊丫鬟:“来啊,我们去兰香园看看,给我这姐姐请个安。” 李心雨来到兰香园的时候,李心蝶正在为老夫人绣观音屏风。过几日就是观世音菩萨的生辰,她要亲自绣一副屏风送给老夫人,讨她欢心。 李心蝶最近半个月都没怎么出兰香园的事,自然会有人问起,那样碎嘴一问,可不就传到老夫人耳朵里了? 得知这个可怜的孙女儿完全没怪罪老夫人冷落她,非但不生恨意,还满心满眼都是她,怎教人不爱重呢? 因此,老夫人也时不时让人端一些糕点送到兰香园,夸一夸这孩子的乖顺。 李心雨对于李心蝶这种惺惺作态的殷勤行径感到恶心,她觉得倒胃口极了,于是乎,她想到了一个坏点子。 就在李心蝶给她上茶的间隙,李心雨假装打翻了茶盏,把那茶水泼到了屏风上,把观音刺绣染上茶渍,毁了李心蝶所有的心血。 李心雨佯装慌乱的模样,诚惶诚恐地道歉:“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李心雨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发笑。 李心蝶不是泥人脾气、任人宰割吗?李心雨倒要看看,毁了李心蝶心爱之物,她又能奈她何? 哪知,李心蝶只是气定神闲地挥挥手,喊屋里全部的丫鬟出去:“我有点贴己话想同妹妹说,你们先出去吧。” 李心雨带来的丫鬟犹豫不决,她是李心雨的狗,得听她的号令。主子没让走,她能走吗? 李心蝶挑眉,道:“怎么?我这个李家的大小姐,还使唤不起你这样的刁奴了?你要知道,再怎样,我也是主子,也有发落你的权力!” 丫鬟闻言,急忙跪下了:“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离开。” 说完,几人忙跑出厢房,离得远远的。 李心雨不知道李心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心蝶的手已经扼住了她的脖颈。 李心雨惊吓之余,渐渐不能喘气。她的脸憋成了紫红的猪肝色,看着平日里平易近人的李心蝶居然有这般雷霆手段,吓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一边不能呼吸,一边挣扎着挤出几个字:“你……竟敢!” 李心蝶笑了,眉眼弯弯,反问她:“我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她松开了手,给李心雨反应的时间。她一面用帕子擦拭掌心,一面冷笑,半点都不带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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