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安原本只是敷衍一问,哪知道夏知秋是个聒噪的人,还能掰扯出这么多弯弯道儿来。 不仅如此,她还特地把大氅递到谢林安面前,殷切地期盼他伸手摸一摸。 谢林安无奈极了,原本不想理她。可一见夏知秋那双如同狗崽子一般摇尾乞怜的眼睛,突然一瞬间着了她的道,鬼使神差探出手去,摸了摸面料。确实是真丝绸缎,这面料光滑细腻,做工还不错。 他淡淡应了一声:“嗯,挺好。” 见谢林安难得有个反应,还夸了她的衣衫。夏知秋膨胀了,笑得更娇憨了,她凑上来,还给谢林安讲了讲这大氅花纹的来历:“我特地让店家在大氅上绣上装有红珊瑚、铜板、珠玉的聚宝盆,象征着招财进宝,没准能让我今年发一笔横财!” 听到这里,谢林安再也忍不住了。他艰涩道:“你是读书人,不绣些渔樵耕读,或梅兰竹菊四公子,绣什么聚宝盆?钻钱眼子里了?况且,就你那月俸,想要发家致富,怕是做梦。” 夏知秋嘟囔了一声:“人就不能有盼头吗?谢先生,我发现你这人,真就特别乏味无趣。” “彼此彼此,再怎样乏味,也比你痴人说梦要好。” “你是不差钱啊,饱汉不知饿汉饥。我要是有你那样的家财,我还当什么官啊,早回家享福去了。”夏知秋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谄媚地笑,“若是谢先生家财万贯,觉得自个儿的银子烫手,不知该怎么花销,我也是可以帮忙消受一下的。” 谢林安没想到这女人是真的视财如命。 闻言,他微微一笑,道:“你又不是我的人,凭什么图我的钱?做梦去吧。” “当你的人,就能明目张胆图你的钱了?”夏知秋思忖许久,斩钉截铁地道,“谢先生,我想明白了,我愿意委身于你。” “不必。”谢林安冷冷斜她一眼,道,“我又不是在街道司做事的,哪能什么无用之物都收?” 夏知秋惊呆了,谢林安的骂技厉害啊! 这是指她是废品,只有清扫道路的街道司才会收容。 她默默捂住心口,决定还是另辟蹊径敛财吧。 两人一通插科打诨,终于来到了梁三爷的府上。 应该是凤尾镇县令郑大人事先提醒过,夏知秋会来府上拜访,因此梁大人一早就在家中等候。他们还没劳烦门房通报,便有丫鬟毕恭毕敬地将他们请入屋内:“两位大人随奴婢来吧,主子早吩咐了,如若有贵客到府上做客,命奴婢们要好生伺候。” 这丫鬟举止大方,不拘谨亦不小气,可见是在府中待了多年的精明老人儿。 夏知秋不免感慨,梁三爷果真和郑大人是一丘之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点,真是学了个十成十。 夏知秋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对方以礼相待,她也卖对方三分面子。奈何谢林安不吃这套,他觉得这些人对他恭敬有加,那是有眼力见儿,他就配得上这般礼待,因此还是冷着一张脸,连句话都不愿说。 他们刚到花厅没多久,连茶水都还是滚烫的,梁三爷便从一侧的角门绕过来了。 他穿一身兰花长衫,披着对襟罩衣,生得一副翩翩公子模样。要不是夏知秋记得他想谋害农户的那个模样,或许也会被他诓骗,不知他是怎样阴险狡诈之徒。 梁三爷对夏知秋行了个礼,道:“下官凤尾镇县尉,见过夏大人。” 夏知秋也还礼:“梁大人,不必多礼。本官来凤尾镇寻梁大人,不过是想问一桩陈年往事,问完就走。” 说完,她还把带来的拜年礼递给梁三爷身侧的丫鬟:“这是本官在路上买来的烧鹅,听说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多谢夏大人赠礼了,您能来府上做客,本就让府上蓬荜生辉,又怎好意思收您的礼呢?” “哪里哪里。” 两人一来一回一同寒暄,夏知秋累得够呛,好半晌才进入话题:“本官并未寻梁大人,而是想见一见你娘。” 这话乍一听有点不对劲,惹得谢林安一愣,解释:“梁家的祖宅在吉祥镇,梁大爷去世了的事,梁大人该知道吧?” 梁三爷苦笑一声:“知道,只是当初分家,我已拿走属于庶出三房的那部分家产,和本家断绝了关系,又因官职在身,事务繁忙请不得丧假,因此没有回去帮二哥操办丧事。” 这话怎么听都是借口,夏知秋知道,如果是家中长兄死了,朝廷那边是可以请到丧假的。不过梁三爷不想请,谁也不能说他如何,毕竟是庶出的儿子,还分了家的,不算正经梁家本家的人了。 谢林安点了点头,道:“梁大爷的案子,说是白尾大人作祟,可细细往下查,却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夏大人查到了你母亲,也就是焦姨娘同李心蝶夫人的一些过往,想要当面和焦姨娘核实一番,不知梁大人能否行个方便,让我家夏大人见上一见令堂。” 梁三爷嗫嚅:“见倒是可以一见,只不过……” 夏知秋不解地问:“只不过什么?” 梁三爷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家母患病,实在是不能见人。” 难不成焦姨娘命悬一线,快要死了? 夏知秋听得心头一惊,颤巍巍问:“可是……什么重病?” “倒也不是,只是当年下官之所以分家,将家母接出本家,也是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缘故。下官当时想着,母亲住自家的宅院清净些,也方便好好赡养母亲。”梁三爷叹了一口气,道,“唉。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夏大人了。家母不方便见人的原因是,她得了失心疯,莫说家中奴仆了,就是下官,她也认不出来。” 焦姨娘疯了? 夏知秋和谢林安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夏知秋就是个倔脾气,好不容易到手的线索,怎能断了呢。 她咬了咬牙,道:“不知梁大人可否带本官见一见焦姨娘?若是她属实认不出人,那本官也只能死心了。” 既然她不信邪,梁三爷也只能带人去焦姨娘的院子里见一见人了。 梁三爷和带路的奴仆在前头走,夏知秋和谢林安在后头跟。 行至半路,谢林安突然侧头,悄声同夏知秋道:“柳姨娘所言非虚,他们母子俩的关系确实很好。” “何以见得?”夏知秋问。 “你该知道,这种高门大户。一般姨娘只是妾,不是主子,也不可称之为母亲。但你看梁三爷一出梁家,便把焦姨娘唤作母亲,还不是母子情深吗?” 夏知秋想了想,赞同地道:“有道理。” 梁府比夏府还大,他们走了一刻钟才走到焦姨娘的院落。 一进屋子,夏知秋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檀香,像是平日里有人在屋中礼佛,那香火味长年累月积在屋内,驱散不开。 红木椅子上坐着一位老妇人,她一直垂头,手指轻轻抚摸着下颚以及脖颈,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年龄不算大,算了算应该只有五十出头。年轻时保养得当,因此老了也犹有风韵,年轻时该是个美妇人。她的衣着和头发皆整洁,着过年专门赶制的新吉服,纹着各色繁琐花样,显然也是个爱俏的。 夏知秋上前打招呼,道:“焦姨娘,本官是特地来问你一些陈年往事的。本官想知晓,当年你还在梁家的时候,和李心蝶夫人,是否有什么不能与外人道的过往?譬如……让她喝下了什么绝育的虎狼之药?” 这话问得太露骨,是个人都不敢答应啊。 焦姨娘的癔症说来就来,她颤抖着身子,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她疯疯癫癫地后退,不像是正常人。 夏知秋脚步迟疑,停在原地,踌躇不前。 梁三爷面带歉意地道:“夏大人,实在是对不住……下官说过,家母如今成了这番模样,实在是不好见人。” 事已至此,夏知秋确实不好再逼迫。她无奈极了,想拉谢林安走人。 哪知,谢林安是个不听劝告的,他一言不发,突然快步走向焦姨娘。 焦姨娘不知他想作甚,慌乱之下,竟然抄起一侧的花瓶,停顿了一会儿,作势要砸到地上去。 谢林安是个蛮横的,她要砸便砸,他还是一意孤行,走向焦姨娘。 惊恐的焦姨娘一面尖叫,一面砸手里的花瓶,企图用这样激烈的动作,将谢林安吓退。 见状,夏知秋头疼极了,忙上去拉住谢林安:“谢先生!既然焦姨娘已是这副模样,我们就别再问了。” 她还没来得及拉住谢林安,对方却冷冷地道:“哼!别装了!” 夏知秋本能相信谢林安的判断,她疑惑地问:“什么?装的?” 谢林安点点头,冷眼扫过焦姨娘,道:“她根本就是在装疯卖傻,她可没疯!” 梁三爷也火气上来了,他抬高嗓音,道:“夏大人,我敬二位乃远方客,尽我所能礼待二位。可我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尔等怎能如此妄论我的母亲,在我府上挑事呢?!” “算了算了,谢先生,咱们走吧。”夏知秋尴尬极了,这时候也不知道是拉架还是不拉架。 夏知秋想走,谢林安却不肯。 他一双凤眼微微挑起,眼中寒芒毕露。谢林安一贯是慵懒冷淡的形象,鲜少流露出这般锋芒毕露的气势。他直勾勾看着冷静下来的焦姨娘,平静而自持地道:“寻常人在自己家,该是极为放松的姿态,而焦姨娘却身子前倾,不停地用手指触摸脖颈与下巴。要知道,脖子乃是最为脆弱的地方,人在畏惧的时刻,便会一直抚摸那处,令自个儿安心。可见,焦姨娘在家中还放不下心来,是在害怕我和夏大人来府上谈话吧?其次,我故意逼近焦姨娘,她为了装傻,还把一侧的花瓶砸到地上,借此逼退我。可惜了,也就是这个动作暴露了她完全是在撒谎。” 夏知秋问:“此话何解?” “我看过了,博古架上放置的花瓶瓷器以及奇石茶壶,她专门挑拣不贵重的砸。砸之前还迟疑了一瞬,在脑中估价。哪个疯子会如她这般算计?她又像是得了失心疯的老妇人吗?”谢林安这一通分析,夏知秋已经信了个七七八八。 奈何梁三爷死鸭子嘴硬,道:“这……这不过只是巧合罢了!来人,请两位出府!” 这是要下“逐客令”啊!夏知秋没想到梁三爷会一点脸面都不给她,一时间也有几分难堪。 谢林安作势要走,临走前,他冷笑一声,道:“就你这府邸,留我,我也不待着,不过某些人莫要忘记自个儿犯下的事。” 他玩味一笑,忽然回头,若有所思地问:“昨夜你派出的黑衣人,可有领着那农户的人头回来,和你邀功请赏?” 此言一出,梁三爷立马吓得大气不敢喘。他使了个眼色,把屋里的奴仆全部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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