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原本叫嚣的香客哑巴了。神庙前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那些百姓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在等人拿个主意出来。吉祥镇就一个私塾、一个书院,基本都是有钱人才能入学的,还要给教书先生一笔银两。如今夏大人决定办个学堂,给基层百姓,这是天大的好事。 这世上,有钱人多还是穷人多?那自然是穷人嘛!也就是说,如今的得益者就是眼前这一众没什么赚钱法子才来求神拜佛的香客。 有人小声地说:“要不,咱们就听夏大人的安排好了?” “可是这拆庙,开罪了白尾大人,似乎也不太好……”也有人犹豫不决。 “我去年和白尾大人祈求果园丰收,可今年也没丰收啊……这白尾大人,真的灵验吗?何况,也可以把神庙建在别处嘛!” “对哦,孩子要是大字都不识一个,连契书都签不上名字。还是读书重要啊,万一能考个童生,那也是脱了泥腿子的家世,翻身做主子了。” 底下的人蠢蠢欲动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要想谋求荣华富贵,最简单的路子就是读书,走科举之路。 所以,近乎一般的人都自觉退开了,不拦夏知秋和谢林安行事。 见状,夏知秋清了清嗓子,当机立断地道:“诸位放心!本官拆庙建学堂后,定会在别处辟出一块地儿,再建造一座白尾大人的神庙。咱们为了孩子好,也不会开罪白尾大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香客们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又不是拆庙就不造庙了,有什么开罪不开罪的。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了,唯有庙祝在原地干着急。 夏知秋看了他一眼,道:“庙祝先生可是怕拆庙以后没了香火钱?你放心啊,之后再建新庙,我这边还是会将白尾大人的庙交给你打理的。” 庙祝苦笑了一声,欲言又止。 谢林安让师傅们把拆庙的工具都堆在神庙旁边,商量好明日清晨便来拆庙。 说完,一群人就浩浩荡荡下山了。 回到了夏府,夏知秋按照谢林安的吩咐,让徐捕头他们蛰伏在暗处,听候他们的命令。 安排好了这些,夏知秋和谢林安坐回院子里,就着点心品茶。 夏知秋半信半疑地问:“谢先生,这样能成吗?” 谢林安喝了一口茶,道:“明日就要拆庙了,给他们留的时间不多了。若是这些事真跟拆庙有关,这些人定会下手的。” 他们在院中闲谈到后半夜,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夜深了,人就变得迟钝了,连躲在角落里的捕快们都有些犯困。 让一群人跟着瞎折腾,白忙活了一回,夏知秋有些过意不去。 她茶喝多了,起身说去茅房救急,顺道活动活动筋骨。 就在她小解完的时刻,身后的花园漏窗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夏知秋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说时迟,那时快,三两个黑衣人飞奔而来,手上的匕首在月光下灿灿生辉。 夏知秋连滚带爬地喊:“来人呐!有刺客!” 就在这时,她感到腰上一热。原来是谢林安不知从哪处跑来了,他搂住夏知秋的腰,足尖轻点,两下便跃到了别处,避开致命一击。 夏知秋被吓得两股战战,她的手扒拉着谢林安的衣襟,语无伦次地道:“他们……要杀我!” “嗯。”谢林安对此不甚在意,他看了一眼紧攥着他衣襟的那双魔爪,艰涩地道,“你小解后,手洗了吗?” “没来得及。”夏知秋小声说。 谢林安眉头一蹙,瞬间抛开了人。他用指尖扯起衣领,心道:“看来这衣裳不能要了。” 夏知秋被谢林安丢到了安全的地段,她躲到了廊屋内,等徐捕快他们和黑衣人大打出手。一阵刀光剑影后,黑衣人被制服。 夏知秋上前一步,扯下这些人的面巾。有两个人看着脸生,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居然就是那庙祝。 夏知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您这么大岁数,还能舞刀弄枪,行刺本官,真是老当益壮!” 庙祝闻言,险些昏死过去。 这时,谢林安喊小翠新沏一盏茶上来,他挪了两个石凳子,风轻云淡坐着。 待新茶上桌,谢林安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冷笑一声,睥着被捕快挟持的几个刺客,道:“说吧,咱们茶都沏好了,足够喝三两个时辰的,就等你开口了。要是嘴硬不开口啊,府中也有师傅,专门喊来拆庙的。当着几位的面,把这庙拆了可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几人面面相觑,长叹一口气,道:“两位大人不可拆庙啊,那底下可是我们家主子的墓穴,请您一定不要惊扰到他们。否则,我等百年后,真是没有脸再去见主子们了。” 夏知秋想起此前有一个大家族流放至吉祥镇的事,他们的家徽还是白狐呢!他们想方设法不让人拆白尾大人神庙,敢情一拆庙,就会暴露地下的墓穴?难怪他们会阻拦梁大爷,甚至是设计将其杀害。 不过,他们也没聪明到哪里去,很明显是被梁大夫人牵着鼻子走了。因为这一切的开端,都是梁大夫人惹出来的,是她和风水师说,让他劝说梁大爷拆白尾大人神庙的。 夏知秋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梁大夫人和梁大爷,又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 庙祝被摘下了脸上黑布,他苦笑一声,道:“夏大人,事已至此,我等也不瞒你了。你还是将梁大夫人带上来,从她那边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吧!我等也是在梁大爷死后才知自己只是梁大夫人的一枚棋子,这一切都是她设下的局。” 夏知秋和赵金石使了个眼色,赵金石会意,忙让捕快去牢里,将梁大夫人带上来。 梁大夫人一见庙祝,脸色就变了。她终于不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此时也流露出一丝胆怯之意。 夏知秋问她:“梁大夫人,你串通风水师,要梁大爷拆了这白尾大人的神庙,为的就是牵扯上这些人,用一招‘借刀杀人’,让他们替你铲除梁大爷吧?此后,你再利用梁二爷重情的性格,知道他会为其兄隐瞒杀害李心蝶秘密,不说出那日信中的事,将杀兄的嫌疑全部堆到他身上,使他入狱。这样一来,两个嫡子纷纷下马,梁家本家就是你的天下了。你还能把私生子梁昊过继到膝下,继承梁家的家业,安心当你的家主夫人,对吗?” 梁大夫人心如死灰,她似乎打算负隅顽抗,此时一句话都不说。 谢林安看了梁大夫人一眼,道:“还想嘴硬不认罪吗?你不认,自有其他人帮着说。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给你机会。” 夏知秋抿唇,道:“梁大夫人,若是你愿意将事情真相解释清楚。之后,我会给梁昊安排一个好去处,将他送到一户清白人家那处寄养的。” 梁大夫人自然知道,她的私生子梁昊,今后算是没地方收留了。旁支一家对于这样一个让家族蒙羞的野种,自然是宁愿丢弃,也不会留在家中。她若是入狱,那孩子没了人庇护,下场可知是有多凄惨。 若是能得到夏知秋的许诺,那孩子还有一线生机,至少能平安长大。 梁大夫人对于那孩子的感情,她也不知道深不深。 她为了他筹谋,由那个孩子继承整个梁家本家的家业,更多的目的,实际上只是为了报复梁大爷。 她恨梁大爷,恨之入骨。 由她的私生子夺走了梁大爷生前苦心经营的一切,这让梁大夫人十分畅快。 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他还那么小,会喊她娘亲,会朝她笑。 真是蠢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是多么肮脏,所有人都会唾弃他。 是梁大夫人,生下了这样悲惨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全然不知,竟然还单纯地朝她笑。 傻子,真是傻子啊。 梁大夫人古怪地看了夏知秋一眼,眼里满是不解。 当初梁昊是她私生子一事败露之时,所有人都说她这样水性杨花的荡妇,一定要处以肉刑。可夏知秋不唾弃她,还出手救了她。 如今她的罪恶全都被人知晓,所有人对她恨之入骨,这个人居然没有痛恨她,甚至还想救她的儿子。 夏知秋……是一个善良的人吗? 她好奇怪。 梁大夫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见过唯利是图的人,见过阴险狡诈的人,就是没见过夏知秋这样纯善之人。 在夏知秋面前,梁大夫人羞愧难当,她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仿佛世间一切污秽,在夏知秋眼里无处遁形。 她连挡都无法挡。 梁大夫人给夏知秋磕了个头,轻声说:“民妇……愿意招出所有罪行,只求夏大人垂怜,救我儿一命。” “你放心,本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夏知秋给她作保,应下了这事儿。 梁大夫人喟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便把我的故事,说与夏大人听吧。”
第83章 所有的事都要从梁大夫人十七岁那年说起,她爹一直想将她嫁到一户好人家去,从她十五岁及笄那年开始,就挑拣起上门求亲的女婿来。 明明也有家世好的公子,或是家财万贯的商贾,她爹就是眼高于顶,怎样都看不上。 一来二去,她便被留到了十七岁。 年级大了还没订下亲事,不免有人在背后碎嘴,加之她爹当初没搞好和这些提亲人家的路人缘,那些人为了泄愤,宣扬出一些有的没的辱没梁大夫人名声,导致想娶她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她爹想到用钱财买通远方亲戚,将梁大夫人塞到家底殷实的梁家本家,让他们帮衬着谋求一门好亲事。 就这般,梁大夫人成了打秋风的磕碜亲戚,来到了梁家本家。 她自然知道自家爹爹的脾气,整个就是一好逸恶劳的土地主。若是再依仗他寻一门好亲,恐怕今后就被他塞给达官贵人做妾室或填房去。梁大夫人得靠自己挣个前程来。 于是,她把目光放到了李心蝶身上。那是个和她年岁差不离的继室夫人,她把李心蝶当长辈一般捧着,时不时给人送些绣花荷包什么的,或是煲鸡汤、蒸点心,甚至是自制熏香。她吃一回闭门羹,不要紧,梁大夫人有耐心,一有空就去拜谒。 李心蝶也不是那种高傲的人,见这表姑娘有意思,倒也承她的情,听她阿谀奉承,逗自个儿开心。左不过是在富家太太圈子里提上梁大夫人一嘴,举手之劳,也够她享用不尽的了。 就这样,梁大夫人在梁家待了足足有五个多月。 某天,她一如既往去李心蝶的院子,给她送刺绣的花样子,让她挑选。 然而这天,李心蝶的院子里空无一人,连走动的奴仆都不在。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梁大夫人也不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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