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在她脸颊亲了亲,哄孩子一样。 谢瑛没动,任由他握着梳子小心梳理。 青丝如瀑,顺滑乌黑,沁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周瑄从铜镜中,看到谢瑛垂下的眼睫,安安静静,看起来柔顺极了,但他知道,此时的冷静恰是谢瑛生气的模样。 她不说话,便足以表示她厌恶说话。 周瑄放下梳子,屈膝弯下身去,抓住她放在扶手的手,摩挲着,轻声道:“朕都是为了你好。” 谢瑛瞟他,“陛下说的极是。” 周瑄吃了堵,却不恼怒,反而更加耐心:“你若不喜欢,下回朕便不做了,可好?” 他姿态放的极低,谢瑛蓄着的怒火无处发泄,双肩垂着,嫩白的小脸满是无奈,反手捉住周瑄的手指,抬起眼皮,认真道:“我不是不让你杀她,但我不想你逼我去看她,我...” “朕知道,是朕错了,朕往后便再也不会如此武断,以为你会高兴,以为是对你好,谢瑛,原谅朕。” 四目相对,那幽深的眸中尽是温情。 俊美无俦的脸,蛊惑一般,望向谢瑛。 谢瑛捧住他的脸,额抵额轻轻触碰:“我只是害怕。” “有朕在,别怕。” 衔住她的唇,周瑄的吻来的猛烈而又急促,若非尽力克制,恐会吻的谢瑛透不过气,然他不敢,怕伤了她,也怕伤了孩子。 二月下旬,天稍稍转暖,却仍是冷的。 谢瑛换了件略微单薄的披风,不多时,秦菀便带着临哥儿进宫。 临哥儿已经过她腰部,浓眉大眼,与谢楚很像。 “兄长去青州了?” 谢瑛惊讶的吃了枚樱桃毕罗,又喝了大盏燕窝。 秦菀点头,“约莫半年才能回京,说是为着刑部那件铸钱案。” 铸钱案牵扯的官员极多,想来周瑄不放心他人插手,此番已经不少人因包庇获罪,若要严查下去,必然要派信得过,且能顺利得到官员配合的大臣前去,谢楚是极好的人选。 两人聊了会儿,临走秦菀笑她:“你近日来脸色好看许多,两颊饱满,面容红润,方才坐了小片刻,你竟一时都不停,素日里你可吃不了这么多。” 谢瑛笑:“许是开春,总觉吃不够。” 夜里,周瑄过来,得知秦菀来过,避免多问了几句。 看谢瑛面上无异,这才放下心。 走到书案前,提笔落下两个字,招手说道:“过来,看看朕为你取得小字。”
第96章 他变了吗?◎ 摇曳的烛光, 在纸面渡出一层浅淡的光晕。 周瑄望着谢瑛,细长如竹的手指点在上头,缓缓念道:“思悠悠,恨悠悠, 恨到归时方始休。” 是醉吟先生写给侍妾樊素的诗。 他倒好, 将自己比作那樊素,谢瑛便是久久不归的负心郎, 让他等的望穿秋水, 谢瑛被她揽住腰,箍在前怀, 食指指腹压住“思”字,说道:“朕给你取的小字, 便是思思, 可喜欢?” 周瑄给她取的小字, 谢瑛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只是周瑄仿佛找到了乐趣,或许是觉得新鲜, 床上床下都唤这名字,有时唤上几句,便抱起人来格外缱绻。 他声音低沉浓醇, 尤其递到耳畔时,若有似无的温热呼吸喷薄在谢瑛面颊,那声音便宛若来自天际, 将人送至云里一般,哄得浑身发酥。 顾九章调去丹凤门, 这日谢瑛乘坐车辇出宫回谢家, 正巧遇上他巡守训话。 他穿着黑色甲胄, 里头是件窄袖春衫,勾出蜂腰猿臂,长腿修挺,生的那样好的相貌,又与一群面庞黝黑的黑甲卫混在一起,便显得愈发精致俊俏,流转的桃花眼泄出万种风情,往车撵瞟来时,车帷恰好荡开一角。 他立时咳了声,摆手命他们离开。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车帷前。 “皇后娘娘,可方便说话?” 谢瑛挑开帘子,双手搭在窗沿,往下望着他:“何事?” 顾九章垫着脚,脸微微仰起,明亮的眼眸泛着笑:“腰腰要嫁人了。” 谢瑛吃了一惊,百花苑中的姑娘,她虽只相处了不到一年,可每个都是极有个性的女子,她们到底身份不同,即便要嫁人,亦有各种各样的麻烦。 腰腰曾是有名的舞姬,因为腰细如柳被取名腰腰,多少人瞧过她的舞,又有多少人只看重她的皮囊,想金屋藏之,而今她好容易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却为何做出与当初不一样的决定,想起要嫁人了。 谢瑛仍记得她信誓旦旦说,此生要在百花苑跳一辈子舞,哪怕到老,只跳给九爷一个人看,那也成的。 “她要嫁给谁?” “一个穷书生。”顾九章抱起胳膊,颇为不屑,“虽中了进士,可没人脉疏通打点,混至今日仍没有起色,据说不日便会被调遣去往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做个小县丞....” “县丞,那也是不错的。”谢瑛如是点了点头。 顾九章不以为然:“跟着他又苦又没前途,除了满肚子墨水,也不知能给腰腰什么好的,腰腰瞧着精明,关键时候便犯傻,我是怕她有朝一日后悔,还不肯低头回来,到时被人卖了,哭都不知找谁哭去。” 谢瑛笑:“你既允了,定然已经打探过那书生的家世人品,想来腰腰没有选错。” 顾九章桃花眼一弯,咧唇跟着笑。 “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迟疑了少顷,说道:“她们是想在腰腰离京前,大家伙儿凑在一道儿吃个饭,你...” 谢瑛摇头:“我便不去了,明儿你去趟清思殿,白露会把要送给腰腰的礼物转交给你。” 终是身份有差。 顾九章开口前,便想到谢瑛会拒绝,却没想到她会拒绝的如此干脆,遂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情愫。 他摸着后脑勺,笑着说道:“微臣便代腰腰谢过皇后娘娘了。” 谢瑛落下帘子,马车很快驶出宫门。 顾九章后腰疼了下,斜斜靠向墙砖,这一日来的甚快,终究是身份不同了。 她从此都不再是百花苑里的莺莺,而是清思殿的皇后,他周瑄一人的皇后。 顾九章右手扶着腰,拎唇自嘲一笑,想起平宁郡主的讥讽。 “你惦记也无用,陛下与皇后本就是天造地设,别以为自诩深情便能感动了她,皇后娘娘是个有主意的女子,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不会因为旁人做了什么而改变。 你若想等她,那便等吧,老娘不怕没有孙子抱,大不了去路边捡一个! 但孽障你得记住了,为了顾家,别招惹她!” 说的真对。 莺莺可真是个“翻脸无情”的女子啊。 阿兄仍待在青州,秦菀要为临哥儿挑选正经先生,备了丰厚束脩,然挑来拣去好几个,临哥儿都看不中,不得以,秦菀只得写信告知谢瑛,请她回来为临哥儿甄选先生。 临哥儿穿着宝蓝色锦衣,腰间束着带子,挂一对如意配,并驱虫香囊,小小的人,眉宇投足间已有谢楚的风范。 “姑姑,我不喜欢这些先生。” 临哥儿说话褪去稚嫩,小人看起来一本正经,眉心蹙着,郑重与谢瑛说道:“他们太过无趣,只会讲授书本上的东西,听不了一刻钟,我便困得想睡觉。” 秦菀无奈:“其中有一人还是我在闺阁时的先生,学问很好,也很有耐心,临哥儿是被我宠坏了。” 谢瑛很快便明白过来秦菀的意图。帝师魏巡此番要收两个关门弟子,消息一出,京中许多世家子挤破头想获得魏巡青睐。然魏巡只收过两个弟子,其一是周瑄,另一人则是云彦,可见他眼光苛刻,要求严厉。 若想拜入魏巡门下,谢临少不得要谢瑛帮忙引荐。 谢瑛有种古怪的感觉,却没有对秦菀径直回绝,只是留有余地后,不咸不淡的说了声:“我试试。” 秦菀便很是感激:“临哥儿,快谢谢你姑姑。” 临哥儿挨着谢瑛坐下,闻言恭恭敬敬站起身来,朝着谢瑛作揖说道:“多谢姑姑。” 有模有样的规矩,谢瑛虚扶一把,道:“魏公与旁人不同,我也不一定能说服他。” 秦菀道:“无妨,本就是去试试,即便没有被魏公收到门下,我和临哥儿也能接受。” 夜里,谢瑛将此事说与周瑄时,那人不屑的轻笑。 “瞧瞧这些谢家人,最后还是把你当成攀附的对象,都想趴在你身上吸血。” 谢瑛听了不舒服,虽说在谢家与秦菀交谈时是这种感受,可话从周瑄嘴里说出来,她还是觉得不甚难听。 遂把头埋进碗里,一声不吭的吃粥。 周瑄斜瞟过去,看出她的不喜,仍不知收敛,夹了一箸清蒸鲈鱼,徐徐说道:“谢楚既不是你的亲兄长,往后便也不要再去来往,权当没有这门亲戚,省的他们无休止的靠着你,利用你...” 鲈鱼凑到谢瑛唇边,那小嘴嫣红,脸蛋亦是红扑扑的分外可爱,周瑄将要亲一口,便见谢瑛朝外转身,哇的吐了出来。 周瑄忙扔掉箸筷,起身给她拍背,使了个眼色,承禄去请陆奉御。 谢瑛恹恹地伏在膳桌,闻不得那鱼味,周瑄便命人赶紧撤走,屋内窗牖大开,通过风后又染上沉水香,直叫一点腥味都没有,才叫宫人赶忙出去。 “你别说了,我很烦。”谢瑛扭过头,扯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柔软的呢喃,“阿兄不是亲戚,是我兄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周瑄心道:终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哪里是亲人,这样不可靠且又过于亲密的男人,大可借着他便利的身份靠近谢瑛,拿走连他都不能轻易拿走的东西,这种男人,不是亲人,是敌人。 面上不显,顺着她话说道:“好,朕都听你的,你若想帮你侄子,朕便腆着脸去找魏公,给他下令腾出一个名额给你侄子,可高兴?” “不必。”谢瑛见他说的勉强,也没有商量的兴致,索性不再提起,只低头将饭菜拨到嘴里。 饭后用了碗梅子汤,冰镇的梅子,酸甜爽口。 陆奉御进殿时,碗见了底。 他把着脉,苍老的声音慢慢响起。 “娘娘只是脾胃不和,老臣继续开调理滋补的汤药便好。” 谢瑛嗯了声,忽然想起什么,问了句:“这汤药可会导致月事紊乱?” 陆奉御不敢抬头,闻言沉声回道:“是会如此,因人体质不同,症状不同,娘娘不必忧虑,待脾胃调理好,停用汤药,月事便会恢复如常。” 谢瑛放下心来,也道自己多虑。 前段时日两人虽尝尝厮混,可每回都备热水,便是自己起不来,周瑄也会抱她去沐汤里冲洗,想来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那念头冒出来,谢瑛只想了一瞬便觉得可笑。 怎么可能,绝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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