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忽然看见什么似的,停了动作, 右脸贴着石砖, 眼睛使劲儿往上瞟。 直到一步之遥, 谢瑛终于看清面前人究竟是谁。 此人长得宽肩窄腰,身形高大,冷不防扫过去,只以为是个男人,故而谢瑛盯了许久,在看见她耳廓受损的污血流出后,她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向周瑄。 周瑄笑,乜了眼说道:“妇人之仁,终究会留祸患,既觉得她百罪无可赦,便要亲手了结了她,亲眼确认她受尽折磨不得好死才是,何故弄些曲折迂回的手段,以为足够狠辣,实则不过是给她逃走的机会。 若非如此,你今日也不会遇到麻烦。” 谢瑛蹙眉,周瑄握着她的手,将长剑下压,勾在那人颅顶发簪。 那人颤了下,似想要反抗,却被黑甲卫摁的死死。 剑尖划过青丝,凌厉的击向发簪,听见一声叮的脆响,满头青丝霎时铺散开,被风一吹,纠缠着咆哮着簌簌飞舞,便在此时,剑尖重新划过她面颊,抵住她喉咙。 黑甲卫提着人,稍稍直起身来。 谢瑛看到她的脸,她亦在被迫看向谢瑛。 一瞬间,眼神阴戾狰狞,又带有一丝疯狂恐怖。 黑甲卫扯去她嘴里的麻布,她立时喊叫起来,不似从前的冷静,倒像是临死前孤注一掷的绝望嘶吼。 “司徒慧!” 谢瑛叫她,她没有听见,骂骂咧咧继续咆哮,她吐出的字跟在澹奕府中不同,很多字含糊不清连在一起,因为语速过快更加难以辨别。 司徒慧曾在密竹林中设下陷阱,诱捕谢瑛,而后谢瑛将那些手段还回她身,以铜锣阵日夜敲击折磨,直至毁了她的耳朵,神经,令她神志几近崩溃。 起初暗卫来报时,谢瑛能细细聆听,后来便愈发不愿知晓她的惨状,尤其具体到每一个细节,她伤到何种地步。 却没想到,她竟早就逃了。 司徒慧毕竟是武将出身,她倒是忘了,司徒家擅弓/箭,司徒老将军百步穿杨,曾一箭双雕同时命中两贼首之心脏,一战成名。 周瑄轻笑着靠近她耳畔,冷冷往司徒慧佝偻的身影扫去,“要这样,一点点,凌迟她的一切。” 剑尖割破司徒慧的手腕,忽然猛地发力,狠狠一剜挑出青筋狠绝的划了过去。 司徒慧喉咙里只剩尖叫。 随之另外一只手腕亦被快速处置。 血喷溅出来,落在谢瑛面前的地砖,伴随浓浓的恶臭。 她蹙眉,胃里涌上恶心。 想要挣开手,却被周瑄攥的更紧。 他不依不饶,非要让她亲手了结,于是护着人向前挪了步,反手持剑,剑尖朝下狠狠一刺,直接将司徒慧的手腕钉入砖缝之间。 血水漫开,浸染在泥土中。 谢瑛能看到蚁虫爬过,很快汇聚,她浑身发冷发麻,舔了舔唇艰难开口:“明允,我不行,我要回去。” “谢瑛,要做好朕的皇后,焉能不知朕的手段。 这皇位,这天下,不是退缩便能得到,你可知...要想安稳,便要不择手段除掉危及自身的祸害,此人不过是一小小角色,竟敢当街行凶杀害与你,贼心不死终将引来其他人效仿,届时没有足够的威慑力,谁都将肆无忌惮的暗杀,谁都敢对朕的人视若无睹。 朕便是让他们都瞧瞧,伤害朕的女人,将会是何种惨烈狭长。” 他握紧谢瑛的手,横起剑来朝着司徒慧右肩倏地刺去,径直穿了肩胛骨,卸去她最引以为豪的力气,从此那握弓的手将成为废手。 谢瑛舌尖抵住上颚,后脊开始冒汗,另一只手揪住周瑄的衣裳,凭着下意识喃喃:“我头晕,想吐。” 周瑄笑:“等习惯了,便会对着此类情形面不改色。谢瑛,你与朕同为一体,亦该知道朕的双手早就染满血腥,朕如此,你必将如此!” 利剑穿过司徒慧的肋骨,一根根挑断。 骨头摩擦剑身的声音,在谢瑛耳中无限放大,她手脚僵麻,握剑的手全是黏腻的汗,忽然眼前虚白,耳畔传来嗡嗡的鸣响,失去知觉前,她看到周瑄阴戾冷鸷的笑,手被控制着,不知刺向司徒慧哪个部位。 人是在周瑄怀里晕的,他睨了眼,随即单手握住她的腰,提了起来,另一只手丝毫没有减力,反而加倍朝着司徒慧劈去。 削掉半边肩膀后,黑甲卫松开钳制的手,任凭司徒慧蜷缩着嗬嗬呻/吟着,地上已然全是血。 他将剑扔过去,黑甲卫稳稳接住,一记幽冷的眼神。 “天亮之前,试遍本朝所有酷刑,人死后,悬挂在城楼示众一月,以儆效尤。” 谢瑛昏迷间,不断呓语。 周瑄便躺在她身边,给她褪去外衣,用温水帕子擦拭汗珠,淡声安慰:“谢瑛,早晚你都要看到朕的每一副面孔,你不能因为朕可怕便回避,便拒绝。 朕喜欢你,愿意让你看着。” 手指顿住,停在她紧蹙的眉心,揉了揉,谢瑛难受的哼了声。 “谢瑛,比这更恶心的手段朕都用过,要活下去,要得到想要的东西,便要学着不择手段,要比对方更狠更快,要在他们还手前,给与致命打击。 谢瑛,不必怕朕,朕不会伤害你。” 谢瑛的脸苍白,汗珠不断溢出,他擦了许多回,只觉身下的绸被都湿透了。 怕她伤寒,内殿的地龙烧的更加旺盛。 他将上衣脱掉,连同寝衣,露出精壮的上臂,肌肉,墨发以玉冠束起,簪着金簪,眉飞入鬓,此时此刻显得异常邪气。 “去传陆奉御。” 陆奉御是被抬来的,在经历七王爷事件后,他衰败的很快。 他想自尽却也不能,被看管起来后,仍留在宫中侍奉,唯独陆家人得以保全能安慰其心,但终究抱着内疚自责的想法,他日渐消瘦,虚弱,此时的头发白的彻底,矍铄的眼神亦染了浑浊。 周瑄立在旁侧,冷声询问:“为何还不醒?” 陆奉御似诊到什么,久久没有回应,反而似在确认一般。 “怎么了?” 周瑄自觉无碍,克制着声音却骗不过自己紧张。 陆奉御颤颤巍巍跪下,老迈的身体行动缓慢,周瑄没耐心,抬手虚扶一把,问:“可有其他病症?” 他认定是吓得,但心里隐隐生出其他猜测。 他不敢再想,迫切需要得到陆奉御的答复。 “陛下,娘娘有喜了。” 轰隆一声,他头顶似炸开响雷。 口干舌燥,怔愣恍然。 说不清是喜还是忧。 他攥了攥拳,随后沉下脸来,拂袖而去。 “随朕到偏殿回话。” 偏殿内的宫人都被遣退出去,承禄合上门,在外头守着。 比起正殿的暖融,偏殿便显得冷寂。 周瑄出门时,只扯了一件外裳披上,内里仍是精健的身体。 他负手而立,思忖许久缓缓开口:“多久了。” “不到两月。” “他...他可健康?”周瑄嗓音抖了,却仍兀自镇定。 陆奉御迟疑半晌,周瑄便猛然瞪大眼睛,气势逼人的踱步上前:“朕问你话,务必详实回答!” “孩子,他健康否?” “因脉象浅,老臣只能判定小皇子目前为止,症状如常,若能悉心照顾,待满三月便能确认小皇子能够平安。” “朕问你,他..他可是” 周瑄顿住,深吸了口气,凝视着陆奉御,嗓音低沉冷肃:“他可会遗传朕的——” “疯病。” 话音落下,安静的偏殿愈发死寂如水。 呼吸声一强一弱,明烈的对比,不断砸到耳中。 “陛下,臣不敢轻下结论。” “实话,朕要听实话!” 他踹翻屏风,胸腔剧烈起伏。 他可以瞒天过海,欺骗谢瑛他是正常的,他也可以一直骗她,不要孩子,是因为不喜欢,而不是不能够。 但他不知道,该以何种语气,向谢瑛坦诚自己的可怜。 何其可怜,可悲! 当初的疯症,不只是因为陆奉御用药,而是他们皇族骨子里的一脉相传。 先祖杀了皇后,后世记载因皇后不甚坠水而亡,祖父自/残,御史却写着他为国殉身死在疆场,先帝病笃而亡,事实却是... 他不敢再想,骨血凉的快要冻死。 “陛下,老臣只知,您的病情比先帝轻,轻很多,且在娘娘回来后,您便再也没有发病,或许,您的病无关紧要,不会影响小皇子。” “你知道朕为何留你性命。” 冷淡的语气伴随着一缕要挟。 陆奉御俯首:“老臣知道。” 毒害先帝,毒杀圣人,诛杀全族不足为过。 周瑄却始终没有动作,对外亦瞒下陆家罪名,陆奉御仍是尚药局最德高望重的奉御。 他被七王爷要挟里外串通给周瑄用毒,却没有将皇家秘辛向外袒露。 保全了皇室威严,凭着此事,周瑄没有赶尽杀绝,且他需要用到陆奉御。 这个疯病,只他一人知晓便足够了。 他能好的,他一定会治好的。 可现在,在他病症彻底好之前,谢瑛有喜了。 他本该高兴的,然复杂的心情让他高兴之余无限沉重。 他忽地拔出匕首,盯着刀尖死死凝望。 陆奉御吓到,忙不迭连声说道:“陛下,不可!” “您的病不如先帝严重,且发病次数微乎其微,近年来更是愈发减轻,不一定会传给小皇子,老臣句句属实,望陛下珍重龙体,断不可因猜疑伤害自己。” 周瑄凉眸觑过,将匕首插入腰间。 冷笑:“朕不会。” “朕的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和谢瑛白头偕老。” “她本就无情,若朕死了,她一定会喜欢上旁人的。” “给朕配药,朕必须变成一个最正常的男人。”他摸索着匕首上的雕花纹路,缓缓说道:“在朕好转前,朕不希望皇后知道自己有孕之事。” .... 谢瑛醒来后,用了一盏羹。 白露服侍在侧,想到司徒慧被拖走的惨状,忍不住后怕,却又不敢在谢瑛面前提起,生生憋着,待收盏时,忽然被谢瑛叫住。 “她人呢?” 白露愣了下,谢瑛看向殿外,声音淡淡:“司徒慧,她死了吗?” “死了。” 白露低头答道,握着盏的手指攥到发白。 “好。” 白露庆幸谢瑛没问司徒慧的死状,那是她见过最可怕的死人,而今就挂在城楼上,警示逆反之人。 连黑甲卫都谈之色变的尸体,可想有多恐怖。 周瑄晌午过来,谢瑛正在梳发。 他从后接了檀木梳子,弯腰温声笑道:“见你脸色微红,想来是好了,既好了,便不要生朕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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