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瑄握着她的手,面无表情。 谢瑛嘶了声,浑身疼的直打哆嗦。 “陛下,我心口疼。” 周瑄将人往上一提,伸手熟稔的揉摁,她的小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但有些事情的底线摆在那儿,不是因为喜欢就能肆意践踏的。 “你要查什么,朕帮你。” 谢瑛挣开他,转头从内侧匣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周瑄,“我要审问这十六个人,另外莒县司徒家兵籍,我要兵部给我一份详录,包括当年司徒老将军守护莒县一战前后始末,事无巨细。” “何至于大动干戈?” 周瑄捏着那张纸,眉眼轻抬:“你既有怀疑,便交给大理寺严刑逼问,他们手段远比你想的厉害,再硬的嘴也能撬开。” “陛下,求你了。”她眼眸含烟,声音软糯沙哑,说完又抱上他的腰,唇亲在衣领,眼睫眨了眨,泪珠又缓缓落下。 “好,朕依你。” 残烛冷影,映出两道亲昵的暗色,窗外枝杈噼啪掉落,承禄搓着手,打开毡帘进门,往门内瞥了眼,小黄门忙低声道。 “陛下和谢娘子歇了,没叫水。” 承禄松了口气,此番谢瑛回来,别说是陛下,便是他也瞧出端倪,她哪是心甘情愿回来,分明带着目的,偏陛下甘之若饴。 他是日夜提心吊胆,生怕哪日两人再闹嫌隙,只说最近,谢娘子满心满脑都是为她阿姊报仇,陛下又是个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年纪,空置后宫久不册立,一旦沾了谢娘子的手,哪里是能忍得了的。 他怕就怕,陛下不定惹恼了谢娘子,还当对方不知好歹。 承禄站在门口听了半晌,两侧高置的宫灯投下阴影,他收回耳朵,内殿很静,两人仿佛睡着了。 既没要水,今夜陛下定然难以安眠。 晨起,周瑄已经去前朝。 谢瑛起来时,天色已然大亮,其实周瑄走的时候她便醒了,他动作很轻,拿了衣裳蹑手蹑脚往外走。 谢瑛睁开眼看他,素来持重的帝王,一手拎着靴履,一手抓着衣裤,赤着脚,每走一步,都要屏了呼吸。 心里头说不清的滋味。 她早膳用的不少,为了补充体力,即便没有胃口也强行逼自己去吃,刚要去换衣裳,便见门口站着两个泪眼婆娑的人。 她愣了下,那两人瘪着嘴跑过来,一前一后扑通跪在地上。 “娘子...” 谢瑛被她们抱住,不知说什么才好,双手抬起落在她们发间,叹了口气。 阿姊死后,白露和寒露回到谢家,跟在嫂嫂秦菀身边,谢瑛特意嘱咐过,不叫她们再进宫来,这火坑,她自己跳便罢了,到时牵连了她们,她心里难受。 “娘子去哪我们便去哪,甩都甩不掉。”白露横起胳膊擦泪,哭的脸都花了。 寒露点头:“娘子好狠的心,既回来了也不叫我们过来。” “嫂嫂人好,等日后自然给你们两人安排好的去处,何必跟进宫里,镇日跟鸟雀一样被豢养,何苦来受罪。” 窗外,承禄暗道不好。 陛下将从紫宸殿议事过来,待会儿还要与尚书省几位官员议赋税、盐税之事,他怕谢娘子早膳再吐,这才巴巴赶过来,谁料刚到,竟听到这么一番言论。 果不其然,陛下的脸郁沉的似要滴下水来。 站了半晌,冷风呼呼直打面门,透骨的凉湛。 周瑄笑了下,转身,抬步折返。 谢瑛便又细细盘问了白露和寒露,与她心中猜测几乎如出一辙,阿姊生前极少外出,在澹家能聊得来的便是司徒慧,据她们说,司徒慧文武了得,总是做男子装扮行走,与澹奕等官员相处甚好,在来往的官员侍卫嘴里,司徒慧大度聪明,不拘小节,被称作“小司徒将军”,意指她有司徒老将军之门风。 “司徒慧在澹家宴请故旧,澹奕和阿姊是何态度?”谢瑛心内冷笑,什么“小司徒将军”,当真打的好主意。 可他司徒家的名声,不是用来抗腌臜事的! 白露想了想:“好像是二娘子提的,说不如请他们到府里一道叙旧,还是她亲自张罗的饭菜,那日二娘子很高兴。” “阿姊提的?” “是,二娘子非常信任司徒慧,知道她好些故旧在京中后,便想着帮司徒慧攒局设宴。” “那夜阿姊在哪睡的?” 谢瑛忽然发问,两人俱是一愣。 “自然跟姑..澹大人一起睡的。” 谢瑛百思不得其解,再想不出别的疑点,她努力在脑中捋每一个听到的细节,试图从中找到破绽。 看起来几乎无处可寻,可正是因为看起来太完美了,让她根本无法相信。 “不过,那夜二娘子和澹大人没有回房睡,他们宿在林雪阁。” 再次去往澹家,谢瑛已经能不用下人引领。 林雪阁内,入门可见一张四方大案,案面没有摆置任何物件,四张圆凳,雕花屏风后,有一张架子床,陈旧质朴,上面挂着的帷帐却很新。 谢瑛敛了呼吸,一步步走过去,刚要发问。 门口有道冷声传来。 “十一娘,你不觉得自己做的太过了?且不说别的,你通禀都没,径直闯进我府中,带重兵前来戍卫搜查,你将我置于何地?” “阿姊死了,你觉得我将你置于何地?”谢瑛斜瞟过去,“自然是不共戴天之地。” 她触到帘帷,冷着嗓音问:“司徒慧宴请故旧那夜,你和我阿姊睡在此处?” 澹奕闭了闭眼,倚着门框提不上气来,他摁着唇,帕上吐了猩红。 “我去了官署。” 白露和寒露震惊,不约而同张大嘴巴。 “可我们第二天晌午过来,二娘子说你刚走,说她和你一整夜都宿在林雪阁。” 澹奕亦是一脸茫然。 谢瑛抓着帘帷,合眼后脑中不受控制浮现当时的场景,该有怎样的惨烈,才至于连帷帐都悉数换下,大案上都没了物件,阿姊是有多么无助,身边连可靠的人都没有。 最可怕的是,在受欺负后阿姊没有立刻寻死,她仍坚持活着。 担惊受怕的活着。 畜生! 谢瑛心潮起伏,血液激荡,看向澹奕的眼眸满是愤怒憎恨。 她想杀了他,可又觉得太痛快,不够解恨,他不该如此无辜的站在此处,像个身外人一般,蠢不自知,明明都是因为他,阿姊成了别人眼中钉,明明该死的是他! 谢瑛唇角拎了拎,手一用力,撕裂一条帷帐。 她要保全阿姊的清白,所以她得想个更好的法子来惩治他们。 她走到门口,澹奕侧开半个身子。 “十一娘,你究竟想要做甚,若慧娘有罪不管是大理寺还是刑部,我绝无二话,可她到底是无辜的,我明白你的心情,阿蓉去了,我不比你好受,我...” “滚开。”谢瑛淡淡吐出两个字,灰冷的眸光一掠而过。 澹奕深吸了口气,退到檐下站着。 谢瑛忽然回过身来,疑惑的脸上写满嘲讽:“阿姊怎么会喜欢你这样一个废物。” 她知道司徒慧的所有算盘了。 打的很精很细,每一步都算到了。 或许还是司徒慧劝的阿姊,叫她在受欺负后不要声张,不要让澹奕知道,她会帮阿姊收拾残局,往后只要装着什么都没发生,那群畜生肯定一字都不敢再提。 言语中,司徒慧定是把自己摘得干净,摆出一副我全都为你打算的面目,让心惊胆战的阿姊没有别的指望,全凭她引导行事。 一点点,落入设好的陷阱。 她就是要阿姊日夜羞愧,惶惶惊恐,最后不安到不得不去寻死。 一个人的内心如何被瓦解,击溃。 全在日常的琐碎积累 谢瑛知道,聚会后一个月正是澹奕最忙的时候,也正是他的疏于照顾,让阿姊彻底心灰意冷,深陷绝望。 他该死,连阿姊遭遇了什么都不知,连阿姊的害怕都看不见,他还说喜欢,他根本就不配! 殿外狂风怒吼,拍打着楹窗咔哒直响。 天阴的笼聚乌云,沉沉逼下晦暗。 承禄派人添了个炭盆,一连多日,寝殿内都没有叫水。 今夜陛下安歇时,搂着谢娘子安慰了许久,打从她回来,每日总要掉眼泪,一双眼睛别说是陛下,便是他看了,都觉得心疼。 小娘子的心思,真是简单又直接。 谢瑛躺在周瑄怀里,呼吸细密,在感到头上人睡着后,她往里翻了个身,抱紧自己。 周瑄睁开眼,看她瘦削的后背,刻意压低的喘息。 她怕惊动自己,甚至连被褥都没扯,露出大半雪白细腻的皮肤,双腿蜷曲着,似乎在想事情。 谢瑛难以入睡,有四人已经招供,且还供出另外两人,但那两人死咬着不肯画押,底气便是他们如今在军中任要职,轻易杀不得。 他们是跟随司徒老将军出生入死的老将,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身上都有多处刀剑伤,大理寺的刑罚他们扛得住,受完了还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谢瑛慢慢睁开眼,心比身子更冷。 她不确定,不确定周瑄会不会因为自己而处决这六人,民心军心,他都要安稳,而更难堪的是,谢瑛根本不可能把事实真相摊开。 她不能让阿姊被众人议论,她的阿姊,善良温柔,不该受到这样的非议。 她揪着枕面,心内如焚。 少顷,攥到发白的手指松开,眼眸倏地明亮。 她想到办法了。 一只手落在她肩膀,谢瑛吓得险些叫出来,幸好忍住,便装着睡着,一声不吭,那手摩挲着发冷的皮肤,随后扯过绸被盖在她身上。 温热袭来,从后环过的右臂牢牢箍住她的腰,嵌进身体一般。 另一只手自她肩下穿过,反手摸摸她的额头,呼吸湿热,喷涂在谢瑛面庞。 谢瑛闭着眼,任由他将自己翻过来,亲了又亲。 她实在烦躁,便佯装睡得迷糊,推了把,拂开那扰人的温热。 翌日早膳,谢瑛换了身藕香色袄裙,簪着一对碧色荷花簪,她重新换了香囊,检查过香料后,挂在腰间。 “陛下,你今日忙吗?” 周瑄难得没走,一直等她起来共用了清粥小菜。 他坐在榻上,手里捏的书卷挪开,问:“有事?” 谢瑛嗯了声,走过去坐在对面,纤细的手指摆弄白玉棋子,一颗颗捏到棋盒里,又抬头托腮道:“我亲自审的那十六人,都咬死了不松口,我打算今日再去一趟,陛下若是忙完,便也去大理寺看看,可好?” 她知道周瑄今日要见几位礼部官员,筹备开春制举一事。 果然,周瑄思忖了少顷,应道:“好,朕忙完事情便过去。” 人走不多时,周瑄将宋清叫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宋清立时点头,出门后便径直去了暗卫处,遣出四人跟着追向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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