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菀去搀她, 她半边身子歪过去, 翻着眼白道:“十一娘真能折腾, 合着二娘是他澹家媳妇,非要违背常理将她抢回谢家,祖上寻好的风水,全被她毁了。” 连连叹气,又拿眼刀狠狠剜了过去。 谢瑛小脸素白,眼眶通红,弯腰拎着裙裾前行,白露和寒露随行在侧。 崔氏气的跺了下脚,又不敢发作,只得稍加休息便赶紧追上,这明里暗里不知跟来多少暗卫,若叫陛下知晓她跟谢瑛耍性子,日后定也不会好过,为了荣华,她权且忍了,可惜二娘葬入谢家,终究折损她的运数,崔氏心有不甘,明艳眸中闪出厌恶。 人都死了,自然要以活着的为尊,她是长辈,十一娘却如此怠慢她,可见生来便是祸害,崔氏下意识扶了下小腹,想着平添出来的纹路,不由啐了声,面上难看极了。 韩一刀在队伍最前头,紧随在棺椁之后。 有人疑惑,又有人解惑。 “若不是韩大人,谢二娘是如何冤死都不知,多亏他妙手神针,开棺验尸后发现谢二娘是被人害死的。” “这事我也听说过,可究竟是怎么死的,倒也瞒的严实。” “还能怎么死的,约莫是下毒害死的,这种事不好往外传的。你瞧后头那个,”说话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纷纷往后扫去,悄悄看了眼,意味深长的点头,“当澹大人是如何深情,竟纵容司徒慧谋害正妻,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亏得谢二娘有个能干的妹妹,否则真要冤死了。” “狼心狗肺呐。” 几人边走便说,愈发看澹奕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一副虚情假意的做作模样。 “谢二娘下葬,韩大人过来作甚?” “这谁知道,或许就为了当初替她伸冤,过来顺水人情走一遭。” 那些话被风一吹,全落在澹奕耳中。 他咬着牙,踉跄了脚步,如今满城百姓嘴中,他是负心汉,是跟司徒慧狼狈为奸的无耻之徒,重/欲之辈,他不惧怕骂声,唯有被人骂着,他心里的负罪感才会减轻。 他无法想象谢蓉死前是有多么绝望,他后悔自责,然一切皆已无用,别人骂他,他反倒觉得高兴,骂的越狠,他仿佛越能感受谢蓉死前的心情,沉入水底,近乎窒息的无助感,耻辱感。 他忽然抽了抽嘴角,阴云笼在半空,天开始飘落雨丝。 春日的雨,大都来的缓和轻柔,牛毛一般,雨雾里的人和景融为一团,如巨幅泼墨画。 入棺下葬,众人哭声一片。 仪官念着祝颂之词,绵长悠慢,与此同时,谢家人跪在灵前不断哭泣,嗡嗡的哭声响彻山腰,被雨蒙住,愈发悲壮雄浑。 墓地西北角,换上男装的谢瑛穿水绿色衣裳,与一男子骑快马往皇陵方向奔去。 无人发现他们的离开,都在忙着哭踊。 皇陵处早有暗卫接应,两人顺利进入,待先帝陵墓棺椁启开,一股腐朽之气迎面扑来。 饶是带着面巾仍能嗅到,谢瑛弯腰呕了下,没忍住,跑到远处吐得昏天黑地。 韩一刀见怪不怪,当即收拾出随身的工具,自上而下,细细检验,待将先帝尸首无遗漏的诊断完毕,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两人为先帝整理好仪容,复又与其余几人共同合上棺盖。 谢蓉葬礼举行完毕,天色已经渐黑,又因下雨,回程的路途并不好走。 谢瑛坐在马车内,临哥儿在秦菀的怀里小憩,一张脸红扑扑的,小嘴微张,对面则是满面愁容的崔氏,自打上车后,便一连叹了好几声气。 谢瑛厌烦,不愿与之对视。 挑开车帷,谢楚骑着马护在车旁。 “阿兄,今夜我回府里睡。” 谢楚一愣,下意识往车内瞟了眼,果然看见崔氏一脸的震惊,便知谢瑛根本没与崔氏商量。 他点头,道:“好,你那屋子我总叫人收拾着,回去便也不用格外添置,只将新被褥换好就行。” 谢瑛弯了弯眉眼,纤细的手指揪着车帷,“阿兄...” 谢楚朝她看来,见那脸上欲言又止,不禁弯下身去,低声道:“怎么了?” 谢瑛瞟了眼四下,道:“回府再说。” 谢府檐牙高啄,雕梁画栋,正逢时节,自游廊一路走来,步步是景,抬眼入画,葱绿的颜色宛若流淌在空气中,争相斗艳的芍药牡丹开了满满庭院,修剪出的旁枝插入花囊,搁置在高处博古架上,虽已不复当年荣耀,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京城像谢家这般阔绰的宅院,不多见。 晚膳几人都没什么胃口,临哥儿倒是闹腾着吃了许多,又因为白日太累早早爬上床榻睡去。 秦菀与她聊起宫中之事,难免提到陛下要立后的消息。 “你不知婆母有多高兴,镇日哼着小曲儿,逢人见面三句话便往你身上扯,我瞧了有些担心,却也劝不住她。 陛下立你为后本就困难重重,我是提心吊胆生怕婆母做错哪里,那些个御史只要抓到丁点错处便会放大了弹劾,攻讦,十一娘,我们很怕连累你。” 秦菀拉起她的手,她不是不知足的人,眼下谢楚官职过高,她已然惶恐,然谢瑛又被推到风口浪尖,眼见着便要立后,谢家自然被重新放到明面上审视,且不说公公谢宏阔先前的各种谋划会不会被人翻出来拿捏,便是崔氏这张嘴,足够令人胆寒。 她是养在深闺里的妇人,骄纵自私,仗着面容娇美总想成为人群焦点,谢宏阔在时,犹能压制她的天性,不会闹得太过出格。谢宏阔流放后,她就像没人管束了一般,可劲儿的折腾,造作,打扮的比她秦菀还要明艳繁复,晚辈不能议论长辈,秦菀看了着急,也不敢去顶撞。 可再不提醒,崔氏怕是要梅开二度,三度了。 正经人也倒好,最可怕的是,那些嘴皮子甜,心眼一大把的登徒子,蜜里调油的哄着崔氏,将人糊弄到神魂颠倒,崔氏便又飘飘然不知所措,恨不能返老还童,与小郎君共赴云雨。 谢瑛了然,入夜后,天晴了片刻,空气中仍有泥土的腥味。 崔氏抹着蔻丹,抬头扫了眼,笑:“徐妈,去给皇后娘娘煮碗好茶。” 皇后娘娘咬的清楚,仿佛刻意提醒谢瑛身份。 徐妈打了哆嗦,不敢看谢瑛一眼,灰溜溜退出去。 屋内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怎么,是过来训诫你阿娘,还是有旨意要传达?”她阴阳怪气,面上挂着轻浮的笑。 浑身上下唯一与她不相称的,便是发间那支廉价的簪子,浅碧色海棠花,雕工粗糙,打眼便知不是好货,依照崔氏的脾气,这种簪子她决计不会戴在头上。 谢瑛笑了下,心知秦菀说的还是收敛了。 崔氏怕在外头养着小白脸,拼命给人家贴钱,而又被粗劣的回赠感动,这样大的年纪,这般蠢的作为。 难怪谢宏阔在时,只叫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待在后宅,不许插手所谋之事。 “当年你和先帝,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像是毒针扎在谢瑛记忆中,而今终于问出来,对面那人立时变了脸色,蔻丹涂到手指,她猛地一摔,狠笑道:“原是问我罪的。” “我生你养你,为了你毁了自己身段,你就这般对我?” “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旁的不要再提。”谢瑛便知她要胡搅蛮缠,遂冷了眼色,径直坐在对面将手拍在案上。 “咚”的一声巨响,崔氏被吓得站起来。 “你看见什么了,啊?”崔氏声音颤抖,“你是不是看见我和先帝在承香殿偷/情?” 谢瑛一眨不眨瞪着她。 崔氏恼了,伸手指着她鼻子啐道:“你窥视长辈私密,实乃忤逆不尊,你这个混账东西,竟还有脸过来盘问于我。” “你和先帝的丑事,我无心了解,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谢瑛手指点着桌面,问:“你跟先帝行房中术时,他跟阿耶相比,体力如何?” 瓷盏摔碎,砰的碎瓷划破谢瑛的手背,她没搭理,只继续盯着崔氏看。 崔氏面容血红,气的浑身发抖。 谢瑛怕被看出端倪,依旧装着淡定从容,而崔氏只以为她在羞辱,已然快要暴躁动怒。 “先帝的体力,自然比你阿耶好上千倍,万倍,若不然,你当我为何找他寻刺激,他每回能做一两个时辰,不带停歇。不像你那该死的阿耶,每回回房便累的只想睡觉,我这般美貌,细心打理为了谁,他竟不在乎,他跟...” 崔氏气急了,往外睨了眼。 徐妈端来茶水,恭敬的放到桌案。 崔氏忽然抓起滚烫的茶,朝着徐妈一把掷了过去。 茶水打翻,一半盖在徐妈脸上,一半湿了她前襟。 徐妈惨叫一声,抱着脸痛苦想抓挠。 谢瑛亦被惊住,崔氏冷声道:“滚出去,你这不要脸的贱婢!” 屋内恢复平静,静的能听见崔氏的喘息声,她头发有些乱,保养得当的脸因为怒吼而挣出皱纹,她走到镜子前,弯腰对着拂过每一道,轻轻摁平。 “徐妈那么丑,谢宏阔跟她睡过,不止一两次,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当我是瞎的。” 谢瑛倒吸了口凉气,更为震惊的是。 崔氏倒退着坐在圈椅,双眸看不出是笑还是哭,“你当谁给我和先帝牵的线?啊?十一娘你猜猜是谁?” “是你阿耶,是谢宏阔!” 不啻于惊雷劈过头顶,谢瑛兀的站起来,难以置信的看向崔氏,有那么一瞬,她分不清崔氏说的是真是假。 这太荒唐,太匪夷所思,怎么可能? 崔氏瞥了眼她的反应,破罐子破摔:“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得过权势,我,还有你们兄妹三人,能利用的,他会不择手段利用。 与他相比,我是不是很仁慈了?” 她狰狞的笑,眼尾划出泪。 “先帝的确很好,很强,同他在一起,既刺激又享受,可惜,他脑筋不正常。” 谢瑛抬起眼皮,手指攥到发白。 她不敢打断崔氏,任由她继续说道。 “起先也还好,后来他总在睡梦中跳起来,掐我脖子,喊我王皇后的名字,我很害怕,后来谢宏阔逼我过去,我也不敢去了。 享受,也得有命才是,对不对,十一娘?” 她往后一靠,懒洋洋的摩挲蔻丹,发泄完,郁结全消,她喜欢这种不用背负任何责任的感觉,只要把腌臜抛出去,难受纠结的便不是自己。 只要脸皮够厚,总有一堆人帮忙擦屁股。 崔氏活到现在,才感悟人生乐趣。 有这么个宝贝女儿,余生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说起来,你不得好好感谢我和谢宏阔?若不是我和他算计成全,你哪里有今日的威风,皇家出情种呐,你瞧瞧陛下,眼珠子似得宝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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