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那士子,不论道理如何,言语确实过激。 “所以才说他是狂生。”萧璃支着下巴,看下显露醉态的士子,说:“不过也有可能是酒壮怂人胆。”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这人曾受其害,才会有如此想法。 “先帝在时,续前朝之功,于江南道兴修水利,为的是防洪抗灾,何其英明!”章临的声音再次响起,萧璃听见,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可现在呢?水利工事荒废,百姓……”话音未落,手中酒壶便‘哗’地一下碎了。他身边地士子们吓了一跳,连忙围过去看章呈佑是否受了伤,未尽的话语也就不了了之了。 萧璃却往另一个方向看去,眯了眯眼。 另一边,霍毕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坐在一旁地军师摸着胡子,看着桌上的香酥蚕豆,但笑不语。 “狂生,当真是狂生,离春闱也没几日了,到时候看看这狂生能不能上榜吧。”崔朝远坐了回去,对萧璃等人说到。 “看其他的士子对他甚是推崇,想来嫣嫣说的不错,他该是有些真才实学的。”王秀鸢说。 “若是他能拿到前三甲,那便有意思了。”谢娴霏回答。 “哎,他是中了状元还是点了探花,跟我们都没什么关系。”吕修逸打了个哈欠,说:“看他言论便知是个不安生的,阿霏可不能嫁这样的人,不然说不定哪日他言语不慎,触怒陛下,就要被贬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当官去了。” “有道理。”谢娴霏点头。 “且长得也一般。”萧璃跟着说。 “阿璃,你可不能学阿霏和阿鸢,只重外貌啊。”崔朝远不高兴了,抱怨道。 话题便渐渐被引开了。
第9章 “哎呦!哎呦,贵客呀!”清音阁门口,鸨母看见来人,强压下心中瞬间涌上来地剧烈不安,满脸带笑地迎了上去。 领头的是两人,皆是同一风格的穿金带银满身华贵。其中高壮些的,是安阳王世子萧燕。那个矮瘦些的,是显国公的幼子,范炟。 要问为何鸨母心中不安,那自然是因为她知道长乐公主此时此刻就坐在这清音阁里。而长乐公主同萧燕范炟,那也是长安城众所周知的老对头了。 想到她刚刚找人漆好的雕花栏杆,鸨母心中发苦,脸上却不得不带着笑,引着这两人并十几个护卫进来。 “我说,这就是你不地道了,今日嫣娘登台演奏,怎的不命人通知我们?害我们白白错过嫣娘的新曲!”安阳王世子手里的折扇不停地扇着,自觉很是风流倜傥。 “这,嫣娘也是临时有感,才想要在今日加奏一曲,并未精心准备,哪敢污贵人眼!”鸨母陪着笑,说。 “嫣娘出手,哪能有凡俗之曲?”范炟跟着开口说到:“你这么说可就是在敷衍我等了。” “不敢,不敢。”鸨母继续陪笑。 “也不为难你,让嫣娘为我等奏一曲便可。”范炟接着说。 “这……茉娘编了新舞,世子,范公子可愿赏脸一观?”鸨母内里胆颤心惊,可面上还努力维持着一个专业的鸨母的素养,努力地推荐着另一个优秀的舞伎。 闻言,范炟双眼一眯,声音沉了下来,道:“嫣娘有客人?” 鸨母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范公子您又何必明知故问为难小的。 “无妨,我等今日只想听听曲儿,一道听便是了。”安阳王世子折扇一收,很是大方地说。一边说,一边便往三楼走。 “世子,范公子!”鸨母腿不如两位公子腿长,勉力追着。心道,这你们不在意,可那位不会不在意啊。更何况这是在青楼寻欢作乐,又不是酒楼拼桌,哪就能让你们随随便便一道听曲儿谈笑?安阳王世子和显国公家的公子明显又想仗着身份行事! 也不怪这两位公子这样嚣张。当今皇室宗亲不多,安阳王便是与皇上最近的那一支宗亲,安阳王自己也听话懂事又能干,颇得圣宠。 显国公就更不得了了,那是当今最受宠的贵妃的母族,也是三皇子萧杰的外家。 今上当年于南境掌兵之时,显国公就跟着当时还是大皇子的荣景帝了。不说相识于微时,却也是一路相随,算得上有从龙之功。今上登基之后,便给加封了国公之位。 大周传至今日,多数的勋贵都已经不掌实权,可这里面并不包括显国公。显国公是如今少有的军权在手又有圣宠的勋贵。 显国公嫡亲的妹妹是受宠的贵妃,外甥是三皇子,显国公长子,也就是显国公世子范烨也很得皇上喜爱,如今已入朝堂为皇帝办差分忧。 所以这显国公幼子范炟,便是那个长安城谁都不敢惹的小纨绔,就算是出门横着走,大家也得给乖乖让路。 皇子们自矜着身份,鲜少会来这秦楼楚馆,所以说这平康坊里,大约还真找不出什么比安阳王世子加显国公的公子身份更高的客人,也无怪这两人敢大摇大摆地嚣张行事。 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他们没遇到萧璃的情况下。 范炟肆意惯了,也不管追在身后的鸨母,几步迈上了三楼就一个接一个地拉开包间的门,惊散了一对对的交颈鸳鸯,直到拉开最后一道门—— 虽然不出意外地在这间看见了嫣娘,可范炟的脚步也生生地顿住。 无他,居于包间主位,那个身穿着绀青色男装,斜支着头,倚栏而靠,懒洋洋地看过来的……正是长乐公主萧璃! 他妈的! 范炟在心里暗暗咒了一句,她白天不是去跟吐蕃人打马球了,风光得很嘛?怎么晚上还有体力出来寻欢作乐?她一个女子,这几天把他们这些真正英俊儿郎的风头都快抢光了,现在还要来跟他抢嫣娘! 要说实在的,范炟其实一点儿都不怕萧璃,公主又怎么样?她爹娘还不是已经死了,现在在位的可是她伯父而不是她亲爹。不过空有个高贵的身份和几分皇上的宠爱罢了,跟手握实权的显国公怎么比? 照范炟的想法,萧璃该是个夹着尾巴做人的公主才对,可她偏偏仗着皇上的几分宠爱把自己活成了个螃蟹样!陛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这么惯着她。 萧璃跟范炟对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光是在平康坊里,就不知道打过多少回。就因为打过太多次,听得脑壳疼,荣景帝和显国公都已经懒得搭理,反正没打死打残,让孩子们闹去吧。 一屋子的人都安静地瞅着他,范炟已经在想,要不这次就算了,他跟安阳王世子加起来才带了不到二十个护卫…… “范炟?你皮又痒了?”萧璃一开口,范炟头就一炸,深觉不能忍,莽上去,不然她就要越来越嚣张! “怎么哪都有你,阴魂不散!”范炟咬着牙开口道。 一见范炟出现,谢吕崔三人不着痕迹地往边上靠了靠,王绣鸢看着桌上,拖来一盘她最喜爱的点心,拿在手里,然后也往边上靠,给萧璃腾出场地。 郭安见范炟对公主不敬,刚想站起来,却被崔朝远用力拉住。令羽则叹了口气,揉揉眉心,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好好的听着我的曲儿,看着我的美人,阴魂不散的是你吧?”萧璃说着,便靠在身边嫣娘的身上,仰头饮尽了一杯酒,喝完,还对他挑衅一笑。那风流不羁的姿态,简直比他这个浪荡子还要浪荡子! 范炟脸一热,抬手指着萧璃道:“谁不知道谁,就你那五音不全的音律,你能欣赏嫣娘的曲?你能听出来调儿不错了!” 萧璃眼睛一眯,“你是真的皮痒找揍了。” 看到萧璃不悦,深觉扳回一城的范炟心中高兴,乘胜追击,脱口而出道:“穿上男装就觉得自己是俊俏儿郎了,敢肖想美人了?你有那般功能吗?” 萧璃觉得自己真懒得揍范炟,但奈何他实在太欠揍。手一撑,站了起来。 范炟下意识后退一步,想了想自己带的人,又觉得自己占上风,于是强忍着往前踏一步,说:“我们带了二十多个人,今天可不怕你!” “亏你出身武将世家,兵法怕是都白读了。”萧璃嗤笑,往前踏了一步,说:“你带二百个人又如何,你一个人堵住门口,如同主帅孤军深入,还不是任人施为?” 范炟一听,觉得好像有道理,刚转身打算招呼人进来,却被捏住了衣领,而后就听见身后那个可恶的声音凉凉道:“晚了!” ………… “将军,我们要不要去别家看看胡旋舞?”袁孟又开始搓手,谄笑。 没等霍毕说什么,几人的注意力就被一阵惨叫声吸引住了注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霍毕回身,透过二楼的栏杆,看见一个锦袍的公子被人从三楼扔了下来,因为腰上缠着什么,又在二楼与三楼之间生生的停住。 惨叫声正是那锦衣公子发出来的。 “这……”饶是想来面不改色的军师,此刻也有些发愣。 “服了么?”萧璃手中拽着个披帛,探出半个身子,笑着问道。 门口一众护卫投鼠忌器,不敢靠前,另有一部分机灵的,已经转身往楼下跑,打算在下面接住自家公子。 “萧璃!你有种就真刀真枪跟本公子比试!偷袭算什么好汉?!”范炟脸涨得通红,像个被翻了壳的乌龟一样蹬扯着四肢,却无处可以着力,只能就那样被萧璃拎着。 霍毕身后,袁孟与林选征对视一眼,认出了那个拎着人的竟然就是长乐公主,也是昨日清晨骑着漆黑骏马与他们擦身而过的青衫少年! 他们竟然在平康坊……遇!到!了!公!主! 霍毕负手望着三楼的萧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楼上,萧璃笑嘻嘻地看着范炟,说:“不才在下,刚刚好没有种,你刚刚不是才提醒过我吗?” 袁孟的眼睛缓缓地眨了两下,只觉得昨日清晨那个纵马的潇洒少年,今天球场上那个英武悍将,都在这短短几句话之间全部破碎了。 “你无耻!”范炟怒骂。 “哎呀——”萧璃还是笑着,作势手一松。 “啊啊啊啊——”感受到下降的范炟再次惨叫。 萧璃往四周看看,发现刚才嫣娘演奏的舞台此刻没人,于是拎着范炟的右手往上一提,左手攀着雕栏,一个起身便从三楼跃下。落至二楼的时候在霍毕面前的围栏前借了个力,然后翩翩然落在了舞台之上。接着右手一甩,把范炟扔在了地上。 楼上的护卫们见状,互相对视一眼,便也呼啦啦地都跟了下来。 “给你机会比试。”萧璃收回披帛往袖中一放,又回头看了眼跑下来的安阳王世子,说:“要不堂兄一起上?怕的话,我让你们两只手。” 负责保护范炟的护卫们见主人还狼狈地趴在地上,都想一股脑冲上去救主,可是眼前剑光一闪,被一剑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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