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绡站在床边落泪道:“王妃不让说,王妃说她不想用孩子捆绑王爷,那样和王爷再也走不到彼此的心里去。” 楚桓眉头紧拧,一颗心像沉入冰水里一样,脸上恐怖的一点血色也没有。 他曾经特别害怕独处,因为独处会使他陷入深渊。臻王夫妇早逝,他从小就是在孤独中长大。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寥寥无几。在皇家,没有温情可言,到处都是危机重重。他之所以喜欢宛蓉,是她那阳光明媚的笑容和她发自心底的良善,让他觉得很珍贵,就像重重迷雾里折射进来一缕阳光一样。 他手心颤抖,摸了摸宛蓉的额头。看着她眉头紧蹙,不断冒着虚汗,心口快要被撕裂了一般。 等宛蓉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她昏睡了两天,仿佛是做了一个梦,梦见皑皑大雪,雪中的人迷失了方向,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梦里还有祖母,母亲对着她笑,可是任凭她怎么呼喊,她们都听不见。 楚桓坐在床边面容憔悴,两眼肿胀,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见宛蓉醒来抓着她的手道:“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了?”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头还有些痛。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了身孕?” 宛蓉浑身一震,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肚子:“我的孩子呢?” 燕绡却是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抽泣了起来,那声音使她坠入冰川地狱,浑身冰凉刺骨。也仿佛是晴天霹雳一般。累积多日的情绪瞬间如山洪爆发,她躺在榻上啕嚎不已。 楚桓握着她的手,双眼血红:“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宛蓉已无暇顾及其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难过的挣脱不出来,也不想挣脱,此刻就让这痛苦将她淹没,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连累了她那无辜的孩子。 整整七日,她都躺在床上,精神萎靡,意志消沉,燕绡每每看了都心痛不已。楚桓整整陪了她七天,寸步不离。 七日后,能在燕绡的搀扶下可以下床走动了。冬日里的阳光明媚如初,照在苍茫的大地上,金光铺满了一地。 院落里的树木凋零的差不多了,零星的几片叶子悬挂在枝头上,看上去摇摇欲坠,仿佛风一吹就掉了。 她扶着燕绡的手:“你看,那些树叶。春去秋来,风一吹便凋零了。” “王妃,孩子还会再有的。先好好养着身体,这些日子王爷再也没有离开过长信阁。” 宛蓉摇摇头,这些日子她沉溺在儿女情长里出不来,才会连累那无辜的孩子,但凡她看得开些,也不至于此。 幼年家中变故后,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敞开心扉,会更清醒的活着。直到她失去了这个孩子,才明白自己从来没有清醒过。 她仍旧贪图楚桓的爱和温情,执着于此,想要拥有,其实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她呢?荣华富贵,身份权势,都是过往云烟,包括楚桓。宛蓉曾经短暂的认为楚桓属于她,如今梦醒了。 她长长吁了口气,在这偌大的王府,竟然活糊涂了。 “这里风大,王妃还是进去吧。” “起风了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吹吹风也好,人会精神些。” 燕绡眼眶微红:“要是我们大人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提起父亲,宛蓉心底一软。是啊,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父亲了。母亲过世以后,父亲一心扑在公务上,也许只有这样繁忙的时候,他才能减轻一点心底的愧疚和自责。 楚桓从外面回来时,见宛蓉站在风口,解开自己的裘衣替她披上。“着凉了如何是好,进去吧。” 宛蓉被他牵着进了内室,坐在早已铺好的软塌上。他握着宛蓉冰凉的双手,放在唇边捂了捂。 她觉得自己已经是行将就木,如行尸走肉一般,感受不到任何温暖,也接受不到楚桓的温情。她那已经离开的孩子,大概也会责怪她为了这些虚幻飘渺的情爱,而置他于不顾吧。 阖府上下人人都知道宛蓉失去了一个孩子,人人都知道王爷又回长信阁了。阳河院仿佛从来不曾有过一样,可是人却是实实在在地搁在那。 她来跟宛蓉请安的时候,宛蓉正坐在软塌上读着佛经。见她进来,也没有理会,她默默地站在边上等待着。 待宛蓉读完出来,她才迎面走了过来。 “请王妃安!” 那一身素服,仿佛又是宛蓉初见她的那个下午,腰间上的银铃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朝宛蓉行了礼,站起来的时候道:“一直想着来给王妃请安,却总是不巧,今日过来叨扰还请王妃恕罪。” 宛蓉赐了座,又着人上了茶,虽说是故人见面,礼节总是少不了的。 待丫鬟退下去后,宛蓉嘴角上扬:“好久不见,玉萦姐姐。” 她温文而雅道:“没想到王妃还记得我。” 宛蓉淡淡道:“怎么会忘呢?玉萦姐姐的笛声可是绕梁三日尚有余音的,又岂会轻易让人忘记?倒是玉萦姐姐尚且记得我,另妹妹不胜欣喜。” 玉萦微微一笑:“那年王妃八岁,却已经是姿丽芳华,颠倒众生了,这么出挑的容貌任谁都会过目难忘的。” 宛蓉盈盈笑道:“难怪当时姐姐说我们也许还会再见的,如今倒成真了,可见缘分一说是真真切切的。” 玉萦摸了摸腰间的银铃:“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妾身和王妃大概就是这样的。” 宛蓉望着她的银铃:“姐姐的铃铛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目光微闪:“并无特别之处,只是普通的铃铛而已。” 宛蓉瞧了瞧那铃铛,只是普通的银饰,款式上雕着细细的暗纹,其他并无任何特别之处。“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姐姐就带着这个,声音好听至极。” 她抿了口茶叹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所以这些年一直都带着。” 待她走后,宛蓉沉思了一会。十年,时光如梭。 这些日子,她身体已渐渐恢复。养病中陈怀泫向她递了书信,言明想要接她去江南住段日子,那里空气清新,适合休养,令她安排好时间就启程。 宛蓉在佛堂前诵完经书,便回了长信阁。楚桓正坐在榻前望着她缓缓走来。他刚刚从外面回来,裘衣还没来得及脱。用手指了指身边的空位,示意宛蓉过去。 宛蓉一边解着裘衣递于燕绡,一边朝榻前的另一边走去。与他对立而坐,隔了些距离。 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沉静了会淡淡道:“臣妾有一事要禀告王爷,家父日前来信,希望我回去小住几日,臣妾也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了,还请王爷恩准。” 楚桓有些意外:“你要回江南?” 宛蓉看着素净的指甲有些长,也该剪剪了。 见她没有应声,楚桓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心情能好些,就回去住段时间。” 得了楚桓的首肯,宛蓉起身朝里间走去。该好好养足精神,父亲大约也不愿看到她如今憔悴不堪的样子。父亲心中的四儿,应该永远是那个活泼,天真的小姑娘。
第81章 金丝雀 楚桓忽然上前一步轻轻从后面环着她的腰肢。“蓉儿,我们能不能和从前一样,就当这些从来没有发生过。” 宛蓉莫名有些蕴怒:“王爷觉得臣妾应该怎样才对,臣妾已经按照你的指示做个贤良淑德的王妃了,还要怎么做才能令王爷满意?” 楚桓闻言圈着她的手紧了紧:“我只是气你和刘绍的事情为何瞒着我,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王爷又何曾相信过我?无论我如何解释,如何祈求,王爷都是那般决绝的不听不信。我和刘将军的过往在皇上下旨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再翻出来不过是让大家互相难堪而已。王爷想过没有这其中受到牵扯的何止臣妾一人,还有臣妾的家姐?她被太子退婚,长安无人不知,有谁不是当茶余饭后的笑话一样津津乐道,还要反复拉出来摧残吗?父亲接连被贬,臣妾的家人已经够麻烦的了。这些年风雨经历多了,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臣妾没有半点对王爷不忠不尊,王爷为何就是不信我?” 楚桓将头抵在她的肩上,低沉道:“为什么连有身孕的事情都不愿意告诉我?” 宛蓉抬了抬头,忽然有些心酸,提起孩子眼睛里便雾气蒙蒙。“臣妾是想告诉王爷,可是王爷什么时候给过我开口的机会?”那次他从宫中回来,宛蓉刚到喉咙的话被生生打断,怎么还有勇气再告诉他,这个孩子会不会和他母亲一样被厌弃? 他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蓉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加倍补偿你。” 宛蓉摇摇头:“臣妾要的不是补偿,只想过几天清净自在的日子。王爷已经得偿所愿,纳了意中人,还需要我做什么?我始终都只是王爷的王妃而已,王爷不也是这样看待臣妾的吗?” 说完便推开楚桓的手,朝里间走去。那道青色的珠帘,生生隔断了她与楚桓之间的距离,成了彼此不可跨越的障碍,她与楚桓终究是生疏了。 “王妃,我们真的要回江南吗?”燕绡为她卸着妆面。 “当然,你不想吗?” “想是想,只是我们走了,不正好便宜她们了吗?那些人可是乌眼鸡似的生盯着王爷。” 燕绡的意思,宛蓉当然明白,这府里夫人姨娘那么多,一旦她离开的话,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眼下,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讨好楚桓,卑微地等着他的爱护,在这侯门王府和人争宠,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求人不如求己,总该为自己活一回。 “燕绡,我只是觉得很累,无比得累,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和其他人勾心斗角,王爷和我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奴婢觉得王爷这些日子待王妃和从前一样,甚至比从前还要好。” “一样吗?可是我觉得一切都变了。他心底在意的是别人,不是我。” “王妃是说玉夫人?” 宛蓉顿了顿,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楚桓会来告诉她,自己在意的是别人。既然他们彼此喜欢,那么她何不成人之美?况且,玉夫人和她十年前就认识。只是这个王妃的头衔对她来说,还有些用处。 翌日,她刚从承昭殿出来,心口闷得快喘不过气来。整个皇宫上下都知道她没了一个孩子,皇后娘娘得知她小产,派人送了许多补品到王府。今天她是特意进宫谢恩的,哪知太后也在。言语间将她苛责一番,说她没福气,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就连宛蓉也自责不已,是她没福气,是她没有保住自己的孩子,全都是她自己的问题。出了承昭殿,心底压抑极了。一口气跑到城楼上,任由冷风扑面灌过来,只有这样她才会清醒些。 远处,雾蒙蒙的。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虽然有微弱的阳光洒在身上,却一丝暖意也感受不到。喃喃自嘲:“她们说得对,是我自己没福气。”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6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