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翌不由拧眉。 中午、晚上,莎草帮她擦了好几次身,用处依然不大,她仍旧在起热,温度还逐渐升高,额头摸着越来越烫。 再这么烧下去,人都能烧坏,两位太医也有些着急,还开了一些药草,让陆莹药浴,泡完,仍旧未退热。 沈翌晚上再次过来时,她仍旧躺在床上,烧得双颊通红,他眸色不由转冷,扫向了两位太医,“没旁的法子吗?” 萧太医出声道:“倒是还有一个法子,针灸也能去淤通络,疏通气血,许是能够散寒,退热。” “那就施针。” 两位太医却有些迟疑,萧太医道:“殿下让人寻个女大夫吧。” 他此话一出,木槿和莎草方明白,刚刚他怎么没主动施针。可女大夫又哪里好寻?如今已将近子时,万一再拖一晚,烧坏脑子…… 莎草几乎不敢深思,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太医教我如何施针。” 怕太医不愿传授,她赶忙磕了两个头,木槿也跪了下来,一并磕头。 萧太医有些迟疑,伸手将她们扶了起来,方道:“施针倒也不算难,难的是务必要找准穴道,若是扎错,可使人瘫痪。” 莎草闻言,脸不由一白,平日她一向沉稳,此刻眼泪却滚落了下来,木槿也哭得难以自控,拼命捂住唇,才没发出声音。 窗外明月高悬,偶有虫鸣声响起,室内静得如同死水,睡梦中,陆莹发出一声轻喃,“水……” 沈翌耳力好,最先听到了她的声音,他行至桌边,拎起白玉壶,亲自倒了一杯水,随即就走到了床边,欲要喂她喝下时,她却又没了反应。 沈翌也曾高烧过,自然清楚高烧不退,对身体的伤害,他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唇,落在了她高耸的腹部,将杯子放在了书案上,艰难地开了口,“我来施针吧。” 他自幼习武,对人体的穴道再熟悉不过,由他施针最为合适,唯一需要迈过的便是心理上那道坎。 木槿和莎草并不清楚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有多难,两人闻言,皆惊喜万分,莎草甚至给他磕了个头,“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沈翌只淡淡道:“起来吧。” 他随即看向了两位太医,“需要扎哪几个穴道?银针需要扎入几寸?” 太医赶忙说了一下,施针不比旁的,沈翌先寻来一个小太监,在太医的亲自指导下,先在他身上试验了一番,待太医点了头,他便去了陆莹的寝室。 他向来聪慧,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学什么都快,前前后后不过一刻钟,就基本掌握了要领。 室内帷幔低垂,莎草和木槿已帮着解开了她的衣衫,让她趴在了床上,为了不太压迫她的腹部,她腿下、胸脯下皆被塞了引枕和棉被。 陆莹仍旧昏睡着,乌发被拨到了两旁,只露出雪白的后背,她肌肤细腻,蝴蝶骨漂亮惹眼,小腰本盈盈不足一握,因有孕在身,腹部却很大,饶是对比强烈,也美得惊人。 沈翌进来时,恰扫见这一幕,他目光像被烫到了似的,呼吸都不由一窒,飞快避开了目光,开口时,连声音都暗哑了几分,“你们俩退下。” 莎草和木槿怔了一下,想到他们已成亲,终究还是退了下去。 她们走后,沈翌才在一旁的水盆里再次净了净手,她雪白滑腻的肌肤,在脑海中一一闪现,水盆里他的手在止不住地轻颤,荡起一圈圈涟漪。 窗外月光很亮,透着窗牖洒进些许,水盆里都好似洒了层银辉,他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压下心中的不适,才拿布巾擦了擦手,朝她走近了些。 离近后,陆莹莹白漂亮的蝴蝶骨露在了眼前,他看到的却并非她,小时候那些不堪的画面,那些刻意被他埋藏起来的画面,又闪现了出来,宫女像狗一样趴在地上。 七岁的他尚且懵懂,宫女惨叫时,他蹙了蹙眉,老太监却赶忙拦住了他,说她做了好事,合该这样被奖励,这种奖励是她所喜爱的。 沈翌胃口一阵翻滚,他竭力挥斥掉那些画面。 他缓慢闭上了眼睛,黑暗带给他一丝安全,糟乱的声音,逐渐退去,他伸手去抚摸了一下她的孩子。温暖的触感传递到心底时,沈翌颤抖的手,稍微稳住了些。 掌下的胎儿也好似知晓父亲在摸他,轻轻动了一下,沈翌心中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他睁开了眸,清冷的双眸中夹杂着平日没有的温情,脑海中的幻象逐渐退去,眼前只余女孩漂亮如画的后背,他没敢多瞧,那些不适感也好了许多。 沈翌没敢耽误,也没深究心中奇怪的感觉,拿出银针,按照太医所言,快狠准地将银针一一插了进去,十一针不多不少。 怕她受凉,他扎完针,就让丫鬟端来了两盆银丝碳,放在了室内,施针需要一刻钟,待时间到时,沈翌才再次走进去,瞧见他的身影时,木槿和莎草自觉退了下去。 拔针时,沈翌没再起不良反应,拔到最后一针,他听到陆莹又呢喃了一声,“水。” 他手一抖,最后一针抽出时,弄疼了她,陆莹缓慢睁开了双眸,她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时,也不太清醒,下意识想坐起来,动了一下,才发现不对劲。 她怎么好像趴着? 陆莹吓了一跳,彻底惊醒了,越到后期,越不能趴着睡,她这么睡,崽崽得多遭罪? 她想翻身,因肚子笨重,单靠她有些艰难,一时没翻动,烛火摇曳,她只隐约瞧见一个人影,以为是莎草,她赶忙虚弱道:“压到崽崽了,快扶我起来。”
第32章 呜咽 沈翌身躯有些僵硬, 以为她肚子不适,他没敢离开,拿起一侧的衣衫披在了她身上,随即才帮她调整一个方向。 她上身并非什么都没穿, 着一件海棠色肚兜, 只在脖颈和后腰系了根红绳,后背空无一物, 并不影响扎针。 陆莹被抱得有些懵, 身体颠倒个方向后,才瞧见他的侧脸,她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有那么一刻, 以为在做梦,可嗓子的不适, 浑身的酸软,却提醒着她,这兴许不是梦。 陆莹僵着身子没动,“殿下?您怎么来了?” 她坐起时,衣衫从肩头滑落了下去, 肩上不由一凉, 陆莹低头瞥了一眼,才发现自己上身竟只着肚兜,她大脑发懵,喉咙干涩,一时心跳如鼓。 她赶忙捡起衣衫, 忍着手臂的酸软, 穿上了里衣。 沈翌像被烫到一般, 已迅速转了过身,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架势,只丢下一句话,“你身体不适,孤刚给你施完针。” 一旁的银丝碳“呲呲”燃烧着,冒出零星火光,许是室内太热,他呼吸都有些不顺,直到大步走到院中,他才微微吐出一口气。 廊下挂着几盏宫灯,将宜春宫照得灯火通明,院内的兰花悄悄舒展着筋骨,地上的影子被拉得有些长,月光倾斜而下,给院中添了一丝暖意。 莎草和木槿皆紧张地候在院外,瞧见太子的身影后,两人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放松下来。 “进去伺候吧,晚上多照应着些,半个时辰后,她若还是不退热,派人给孤说一声。” 两个丫鬟赶忙点头,随即才急忙进入室内。 宜春宫已有了细微的变化,金丝楠木博古架上,摆着一个青花瓷瓶,瓶内插着兰花,一入室内便满室的清香。 见主子已清醒了过来,两人脸上满是欢喜。 陆莹斜靠在床头,一头乌发垂在腰间,她神情呆萌,白嫩的脸颊犹有些烫,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红,因唇色发白,身子无力,端得是我见犹怜。 木槿给她倒了杯水,喂她喝了下去,陆莹泛白的唇,略添一层水润的光,莎草则摸了摸陆莹的额头,见还是在起热,莎草不由拧眉。 木槿道:“莎草姐姐别担心,太医说了施针后两刻钟才有效,估计还得再烧一会儿,主子能醒来就说明施针是有用的。” 她说完,就将炭盆移了出去,随即又打开一点窗牖,略微通一下风。 陆莹被莎草扶着又躺回了被窝里,她昏昏沉沉睡了许久,脑袋也有些混沌,虽虚弱,却忍不住问了一句,“施针是怎么一回事?” 莎草大致解释了一番。 木槿也靠近了床边,含笑补充道:“太子近来虽来得少,实则还是挂念着太子妃,今个儿是他亲自跟你施的针,刚刚还叮嘱了奴婢,说您要是不退热,就派人给他说一声,他在您床前也守了许久。” 莎草有些好笑地摇头,前段时间也不知是谁时常暗地里埋怨太子,一晚上就将她收买了。 陆莹闻言,心中不由一动,许是对他没了太多期待,他的一丁点好,都显得有些弥足珍贵。 没多久陆莹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这一晚她总算退了热,不仅丫鬟松口气,太医们同样松口气。 崇仁殿,沈翌回去后,就去书房又处理一叠奏折,宋公公得到好消息后,脸上终于露出个笑,他径直走了进去,躬身道:“太子妃已退热,想来已无碍,太子也去歇息会儿吧。” 尚不足寅时,沈翌还能歇息一个时辰,闻言,他才起身。 陆莹仅退热四个时辰,翌日午时再次起了热,太医的意思是让太子再为她施一次针。 陆莹彼时正清醒着,闻言,身体不由有些僵。 她无端有些结巴,“不、不然先药浴试试?” 萧太医道:“太子妃昨日药浴便没什么用,不若直接施针吧,以免等会儿再烧起来,一直高烧恐对胎儿不利。” 这段时间,陆莹时常会感到孤寂,夜深人静每次抚摸腹部时,小家伙总会给她回应,哪怕尚未生产,母亲对孩子的爱,也毫无保留。 闻言,她顿时没再推辞,直言道:“那就施针吧。” 萧太医便让侍卫去了崇仁殿。 太子此时正在与大臣们议事,前日不仅京城下了暴雨,保府也下了暴雨。 保府的暴雨是三日前开始下的,直到今日尚未停下,有些地势低的地方已被淹了,村子里许多屋子都是泥土房和茅草房,被雨一淹,有部分房子已倒塌。 因保府离京城近,消息才及时传到了京城,若是旁的地方也发生了洪涝,只怕后果难以想象。 太子与大臣们正在商议此事,宋公公得知太子妃再次起热后,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他思忖了片刻,还是进了书房,低声道:“殿下,太子妃又起了热,萧太医让您再去给太子妃施一针。” 沈翌闻言,俊秀的眉微微一拧,大臣也听到了这话。 太子妃险些落胎的消息,大臣们都知晓,怕她耽误下去,对皇嗣不利,刘大人赶忙道:“太子先去施针吧。” 其他人也附和了一声。 太子没敢耽误,对大臣道:“成,那众位大人先商讨着吧,孤片刻后再归来。” 沈翌径直入了宜春宫,他身材颀长,五官轮廓很深,缓步走来时,身上自带一股威仪,陆莹几乎不敢看他,赶忙穿上绣花鞋,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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