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翌呼吸困难,眼前又一阵发黑, 宋公公赶忙扶住了他,“陛下。” 沈翌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臂,他意识恍惚,闭了闭眼,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走吧。” 莎草没走, 她磕了个头,恳求道:“求殿下让奴婢留在小皇孙身边伺候。” 沈翌摇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们能远离皇宫,你走吧,朕会亲自照顾他。” 他说完, 就转身入了偏殿。 两位奶娘正守在安安身侧, 冰荼也在, 她与冰鉴没能护好陆莹本是死罪,清楚陆莹定然不希望他牵连无辜之人,沈翌并未处死两人,唯有放火的嬷嬷被处了死刑。 沈翌来到偏殿时,安安闭着眼睛正小声哼唧着,他还是会哭,每次睡觉时,都会下意识找陆莹,有时候会拱到奶娘怀中,意识到不一样后,会将小脑袋偏向一边。 几天下来,他就瘦了一圈,小脸上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瞧着可怜兮兮的。 沈翌在他跟前守了一会儿,就去了乾清宫,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柩上,共刷七七四十九道漆,瞧着异常华贵,一旁有诵经的和尚。 棺柩需在乾清宫停放二十七日,沈翌每次来看他时,都会想起他的劝诫,想起前朝大儒那首思念亡妻的诗词。 当时只觉得一切距离他都很遥远,岂料造化弄人,他与她竟也会阴阳相隔。 翌日清晨,沈翌便在早朝上宣布了自己会为圣上守孝三年的事,皇帝驾崩乃国丧,他还颁布了圣旨令大臣守孝三个月。 因圣上驾崩,睿王和三皇子、四皇子的婚期也推迟了一年。他们三个皆已被封王,考虑到鲁王的谋反,皇上驾崩前,赐三皇子和四皇子为王时,本着“不赐土”、“不加郡国”、“赐俸禄”的原则,至于睿王,则收回了他的封地。 皇上的这一道圣旨,实则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他深知沈翌的性子,他们若安分守己,不谋反,沈翌也不是那等不容人的。 下了早朝后,沈翌先看了看安安,小家伙正趴在奶娘怀中哼唧着,小猫似的,沈翌将他抱到怀中,亲自哄了哄,这几日,他每日都会抱抱他,安安已习惯了他身上的味道,没哭多久就睡着了。 他将安安放在了榻上。 宋公公拿着药走到了他跟前,心疼道:“烧焦的这一块干皮掉了下来,奴婢再给殿下涂涂药吧,还是早些恢复得好,不然小皇子瞧见你脸上的伤也会怕。” 他脸颊这块伤靠近耳根,足有一枚鸡蛋这般大,若皇上尚且在世,他的脸伤成这样,势必会有一部分大臣以仪容不整,影响帝王威仪上奏,如今皇上已驾崩,登基大典也没剩多久,几位皇子的能力,又远不如他,自然没人敢说什么。 好在柳神医尚在京城,他研制出一瓶活血生肌膏交给了沈翌,他烧得不算严重,烧焦的干皮掉下去后,便长了新皮肤,等到先帝下葬这日,他脸上已逐渐恢复了正常。 举办完登基大典,沈翌先册封了太后和皇太妃,宫里的嫔妃本就不多,丽妃被斩后,沈翌让她们一并搬到了行宫,在此安度晚年。 先帝一驾崩,太皇太后的身子骨更差了些,前段时间她一直昏昏沉沉的,近几日才好了些,她身子骨不适的这段时间,刘婉晴探望过她几次,她是二公主的伴读,时不时会入宫,每次入宫后,她都会到太皇太后跟前侍疾。 太皇太后身子养得差不多时,已临近过年,就让李嬷嬷出宫了一趟,将刘婉晴喊到了宫里,她拍了拍手,对刘婉晴道:“前段时间,你有心了。” 她说着就让宫女端来了赏赐,送给她一对翡翠玉镯,刘婉晴笑道:“这本就是臣女该做的,无需太皇太后赏赐,这对翡翠成色这般好,您戴上比臣女戴着好看多了。” 她惯会说话,将太皇太后哄得合不拢嘴的,太皇太后笑道:“待你日后入了宫,哀家就有人陪了。” 刘婉晴羞赧地垂下了目光,“太皇太后莫要打趣臣女了,估计拖到明年,父母就该为臣女定亲了,臣女这般身份也配不上皇上。” “谁说配不上,以哀家看,你和皇上再般配不过,安安那么小,也唯有你这性子,哀家才放心将安安交给你。待来年热孝一过,他也该立后了,届时哀家可为你们做主。” 刘婉晴虽高兴,面上却依旧从容不迫,她笑道:“谢太皇太后对臣女的厚爱,京城这么多优秀贵女,臣女又哪里配当皇后,何况皇上也说了要守孝三年,又岂能为臣女坏了名声。” “皇上孝顺,才以身作则要守孝三年,他是皇帝,哪能真让他守三年,国不可一日无后,待三个月热孝一过,哀家便可以赐下懿旨,让他无需守三年。” 此时陆莹即将抵达扬州,扬州人杰地灵,文化璀璨,很适合居住,陆莹思忖再三才选的扬州。 她们走的水路,陆莹有些孕吐,路上一直没什么胃口,在船上能供应的食物也有限,一路下来,陆莹瘦了不少,小脸尖尖的,很是惹人怜爱。 眼瞅着快到扬州时,落茗等人才松口气,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笑盈盈凑到了陆莹跟前,欢喜道:“主子,要到了。” 因有落茗等人在,陆莹没再跟那十个护卫碰头,只让落茗走了一趟,将卖身契还给了那八个男子,只要了两个女护卫,这两个女护卫是一对孪生姐妹,说是护卫,其实她们只跟兄长学过使鞭子。 她们本以杂耍为生,因姐妹俩生得貌美,生意一直不错,谁料却天降横祸。姐妹俩竟被街头恶霸瞧上了,他有意纳两姐妹为妾,她们的兄长自然不同意。 这恶霸恼羞成怒,自那日起,就总雇人砸他们的摊子,为了自保,他们没再表演杂耍,三人本就没攒多少银子,没多久就开始捉襟见肘,为了养家糊口,哥哥便去码头搬货去了,却不慎掉入水中,淹死了。 他一走,两姐妹彻底没了依靠,为了给哥哥办个像模像样的葬礼,她们才想卖身,恰遇到莎草。 这段时间,皆是她们在照顾陆莹,两人一个名唤胡欣,一个名唤胡荣,姐姐胡欣性格爽朗爱笑,妹妹胡荣是个很腼腆的小姑娘,只会闷头做事,一整日都可以不开口说话。 刚刚开口说话的正是胡欣。 陆莹仍有些郁郁寡欢,她几乎每晚都会梦到安安,梦中总是安安被人抢走的场景,因休息不好,她神色也有些憔悴,听到胡欣的话,她才勉强打起精神。 胡欣道:“奴婢扶主子到甲板上吹吹风吧。” 陆莹点了点头,随她来到了甲板上,天空碧蓝如洗,波光粼粼的海水,十分漂亮,吹着海风,陆莹的精神也不由一振,因船只即将抵达港口,好多人都出来吹了吹风。 又过了一刻钟,船只才停下来,落玫亲自将陆莹扶下的船,她道:“前面有几家酒楼,已然午时,主子先去用点午膳吧,然后在客栈休息一下,属下让落玫去找住处。” 落玫也隶属于云骑,她轻功比不上落茗,更擅长近身搏斗,收集情报,是云骑二十四人的候补之一,几乎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最近都是她贴身保护的陆莹,落茗则隐在暗处。 陆莹也确实累了,用完午膳,就在客栈休息了一下,陆莹对住处要求很简单,只需要远离富人区,治安不错,干净整洁,院落宽敞即可,最后落玫寻了一个两进的院落。 这院子虽不算大,却异常精致,前院还种了一片竹林,后院还种着梅花,里面被收拾得很干净,这个院落本是一位秀才公的住处,他中举后,心情激荡之下疯魔了,他膝下无子,他侄子便将他接到了自己的住处,这才卖了这处宅子。 宅子被打理得很好,价格也算合适,落玫还挺满意,她瞧完,就回客栈给陆莹说了一下院落的情况,问了一下陆莹的意见。 陆莹温声道:“你觉得好就成。” 她最近都这样,不论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落茗和落玫皆有些担心,两人因长期执行任务,也不擅言辞,落玫看了一眼胡欣,希望她能说说话。 胡欣笑道:“买房子是大事,主子不若去瞧一眼吧,万一不满意,还可以再换一个,总不能迁就着住。” 陆莹颔首,在落玫的带领下,来到了新住处,这个院落虽比不上武安伯府大,却比陆莹当初的院子要宽敞。 她对这个地方还算满意,“就买这里吧。” 她吩咐完,落玫就着手将院子买了下来,当天,他们就住了进来,陆莹带着落茗、落玫和双胞胎住在前院,剩余的云骑十一人则住在后院,他们一路上都隐在暗处,胡欣和胡荣两姐妹至今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前院和后院皆是五间堂屋,东西厢房各两间,落茗和落玫分别住在了东厢房,双胞胎则住在了西厢房,她们旁边则是灶房。至于后院,陆莹没管,由他们十一人随意选的住处。 双胞胎会做饭,在小院住下后,胡欣便道:“奴婢出去采买点东西吧,碗筷、盘子、粮食一类的,今个都添上,时辰尚早,晚膳咱们可以自己做饭吃。” 陆莹颔首,道:“你多买点,餐具买上二十套左右,菜和米面也多买些,直接乘坐马车去,将东西放在车内,省得拿不完。” 她说着喊了一声韩凌,后院竟是走出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胡欣吓得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有些懵。 陆莹道:“他是院中的护卫,今日需要买的东西多,让他帮你驾马车吧,可以搭把手。” 胡欣爽快应了下来,这才得知后院住着护卫。 她们并不知道陆莹的真实身份,还以为这些护卫是落玫新买的,毕竟主子生得那般美,家里有护卫也安全些,她们也没多想。 落玫也与他们一道跑了出去。落玫虽对这个院子还算满意,对里面的家具物件却不太能瞧得上,也不愿意委屈了陆莹,打算买些日常用具,然后再找手艺好的木匠打造崭新的罗汉床、梳妆台、博古架等供陆莹用。 他们刚走后没多久,他们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这条街共住了十来户人家,陆莹买的院子在最里面,隔壁住着一对母子,对面住着李大娘一家。 李大娘家里开了个茶馆,如今茶馆是大儿子和大儿媳在打理,她每日也就与好姐妹唠唠嗑,最愁的便是小儿子的亲事,他生得不错,挑媳妇时,也百般挑剔,就想娶个长得美的。 刚刚陆莹一行人下车时,李大娘在院中瞧了个大概,陆莹虽带着帷帽,那周身的气度,一瞧就很是不凡,胡欣和胡荣两姐妹生得也美,她无论如何没料到,陈秀才一搬走,竟是来了几个漂亮姑娘。她本就热情好客,这会儿就拎着一兜蔬菜、水果来了陆莹这儿。 陆莹有些意外,她在京城,有人拜访时,都是先递拜帖,不过她倒也听说过,寻常人家没那么多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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