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叶娜离山前又到小山城, 向兰泽山主讨要那群被扣在山中的琉铄使臣。贺希格已死, 地动发生时, 其他人被关在地牢里,差点以为就要这样一命呜呼, 结果几天后竟被顺顺利利放了出来。从小山城出来才知道几日前他们进城时正碰上兰泽内乱, 如今老山主已死, 新山主继任。琉铄圣女独自进山面见山主, 据理力争之下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兰泽重新给了他们琉铄应有的使臣礼遇, 并送上了藏于兰泽的经文,送他们出海。 一时间一众随行使臣无不对阿叶娜感激涕零, 争相表示效忠。 琉铄的船在兰泽停了十天,离开之前卫嘉玉到码头送行。阿叶娜上船之前问他:“你当真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你当真不考虑跟我去琉铄?你这么聪明, 一定能帮我除掉我那几个哥哥, 到时候等我当了琉铄的女王,你就是我的王夫, 我保证只有你一个丈夫, 我们的孩子会是琉铄下一任国君。” 卫嘉玉叫她这充满雄心壮志所画出的蓝图弄得哭笑不得, 温声回答道:“我相信凭借着公主的野心与智慧, 有朝一日这些都将成为现实。” 阿叶娜听了这话骄矜地站直了身子, 得意道:“不错, 你们男人不就想要这些吗?财富、权势、美貌这些我全都有,我也全都可以给你。” 卫嘉玉却摇头又说:“可我也说过,公主走到今日,心性远胜常人,即使没有旁人助力也能成事,不必妄自菲薄,非要找个依托。” 这是他第二次拒绝自己。 阿叶娜的自尊心不允许她第三次向这个男人低头,可她又实在想不通:“这些东西如果都打动不了你,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卫嘉玉站在岸边微微笑着没有应声,阿叶娜见他如此,只好放弃。 大船扬起船帆,朝着远处的大海缓缓驶去时,她站在甲板上看着岸上那个月白色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终于化为了一个看不见的小点。她想起他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愿公主早回故乡,得偿所愿。” 大船迎着太阳的方向而去,那是回到故乡的路,或许途中仍有风雨,但是只要前行,终有一天能够抵达。 傍晚,卫嘉玉找到闻玉的时候她正坐在望海崖的山崖边。 太阳快要从西边落下去了,海边有瑰丽的晚霞还残留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崖下的潮水拍打着礁石,发出一阵阵的潮声与身后山林间的松涛相应和,显得此处格外安静。 卫嘉玉走到她身旁眺望远处的天空,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看海。”闻玉回答道,“我看过很多年的山,头一次看见海。” 她望着远处布满了半个天空的云彩,在傍晚的夜风中问他:“你说她跳下去之前看见过这么美的晚霞吗?” 卫嘉玉没有办法回答她这个问题,于是他也在地上坐了下来,同她一块看着西边天空的晚霞一点点落下,并且告诉她:“你还未出生的时候,她一定已经带着你看过许多个绚丽的晚霞。” 闻玉听了这话,眉心一动,终于转过脸来看他:“你怎么知道?” 卫嘉玉回答她:“因为她把回到兰泽的地图藏在了那本《金刚经》里。” 二十年前秦芜留下雪月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场短暂的情缘如同露水,等到第二天的朝阳升起,就会消失在草尖上,如同从未发生过那样。 她是困在这山间的人,而他的心中却装着众生。 于是不久之后,她还是将他送出了兰泽。离开前,她悄悄将一本《金刚经》藏在了他随身的行李中。或许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何要这么做。毕竟等这个僧人回到姑苏时,在几千卷东渡带回的真经中,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留意到他的行囊里还夹着这样一本普普通通的经书。 但她将兰泽的地图藏在这本经书里的时候,一定是期待过有朝一日他会发现这幅地图。在她内心深处,或许期待着有那么一天,这个人还会再一次回到兰泽。 那之后的日子里她依然每晚来到望海崖,等着太阳落下,等着月亮升起。无数个夜晚,皎洁的月光洒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可是海浪再也没有带回她的爱人。 那一点几乎可以算作是渺茫的希望,一定又支撑着她度过了许多的时间。最重要的是,小拙再也没有从她的屋子里发现过被打湿了裙角的衣衫了。她还未出生的孩子尚在母亲肚子里时就十分顽皮好动,她们一起坐在山崖上看着落日,山风将母亲说给孩子的低语悄悄传遍了树林里的每一个角落。 “兰泽不会再有神女了。”卫嘉玉告诉她。 老山主死后,闻朔接过山主之位,他既接下了这个担子,此后便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但第一件事情,便是废除神女至死不得出山这条历代山主定下的规矩。 对于闻朔或许不会再跟她回到沂山这件事情,闻玉其实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闻朔既没有当面和她提起过这件事,她也只当是不知道,这几天只一心一意跟着秦蔓学了秋水剑诀的第四式。 倒是闻朔回来之后,问过几次她那时在山里说等出来后要告诉他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不过这段时日他实在太忙,几次提起话头也都正好叫人打断了。 闻玉心想:他都不告诉自己要留在兰泽这事儿,自己凭什么这么老实等他问话? 一想到这儿,她便忽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卫嘉玉怔忪地看着她抿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我们走吧。” “去哪儿?”他下意识问道。 闻玉看了他一眼,像是怪他这时候怎么如此不机灵,但还是板着脸蹦出几个字来:“回中原去。” 卫嘉玉一愣:“现在?” “现在。”闻玉朝他伸出手,怂恿道,“他扔下你两回,现在咱们也扔下他。” 她身后映着晚霞,话里充满了一种莫名的煽动性:“小拙给我准备了一些银子,我们现在就走,去江南,去九宗,去沂山,就我们两个,让他也找不着我们!” 卫嘉玉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就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在沂山她问他要不要和她一起出发,他便跟着她去了姑苏,到了兰泽;这一回,她又问他,要不要和她一起回去,去江南、去九宗、去沂山……任何地方,就他们两个。 没有任何计划,没有告别,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 卫嘉玉应当拒绝的,可是同时他又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拒绝这样的闻玉。他曾担心闻玉会因为闻朔而选择留在兰泽,但现在,女子站在夕阳下毫不犹豫地握紧了他的手,告诉他去任何地方“就他们两个”。 卫嘉玉想起从山中出来之后,在一次父子独处时,闻朔问过他的话:这么多年,是否怨恨他这个父亲? 怨恨过的,怎么可能毫无怨恨呢。 “但是,我现在有了闻玉。”卫嘉玉垂着眼回答道,“因为她,我对你又有了许多感激。” 夕阳完完全全落下去了,天空中出现了一轮皎洁的月亮。 秦蔓从不远处的山坡上看着跑下山崖的两个人影,皱着眉头问身旁的人:“当真不用派人去拦下他们两个吗?” 她身旁的男子负手站在一旁,望着那两个身影,倏忽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他从腰间取下一柄竹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笛声穿过林稍,断断续续飘向远方。 山中柳色又青,来年春日,燕子或许会衔着山那头的新泥,带回远方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结束,后面随机掉落番外。 我看评论区很多人想看爹知道俩孩子在一起后的反应,送个小剧场: 爹【拍桌】: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闻玉【理直气壮】:你是觉得阿玉不够好配不上我? 爹【哽住】:当然不是! 闻玉【理直气壮】:那你是觉得我不行配不上他? 爹【哽住】:那倒也没有…… 闻玉【拍桌】:那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第124章 番外少年游 江南的初春,茶楼外人声鼎沸。 大清早江上的渔船停在码头边,赶早市的人站在岸上同船上的渔民讨价还价。街边的点心店刚刚搬出一屉热腾腾的包子,小贩的叫卖声从街头传到了巷尾。 闻朔揽着身旁的男子,搭着他的肩膀朝二楼临窗的雅座上走,一边口中劝慰道:“难得出来一趟,别整日这么愁眉苦脸的,你今天就只管在这儿休息,其他事情我来想办法。” 金九宵沉着脸,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你能想什么办法, 你是会修船还是会开船?这船修不好,我们还得在这儿等上多久?” “要我说你就是想得太多了,这一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看其他人怎么不像你这样?”闻朔按着他往桌子旁一坐招呼店小送些茶点上来。 金九宵听见这话,立即横眉倒竖:“我考虑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你们?封师弟年纪还小也就算了,你和秦师姐两个.....” “好了好了,都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对。”闻朔眼见着他又要发作,连忙倒了杯茶水塞进他手里,“总之这事情交给我,太阳落山前,我一定替你弄一艘船回来,你今天只管在这儿等着我!” 他说完这话,又笑嘻嘻地站起来扒着窗户就从二楼跳了下去。金九宵没拦住他,连忙站起来往下看,就瞧见男人站在茶楼下,抬头冲他挥了挥手,转眼就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真……”窗边的年轻男子叹了口气,又无奈地发出了一声轻笑,转头瞧见伙计刚上楼梯,见这二楼转眼只剩下了他一个,大约以为大白天见了鬼,如何大清早就花了眼。 码头附近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不过听说这城里的无妄寺求佛许愿很是灵验,今日寺里还有尘一法师讲经,不少人大清早就跑去寺里烧香。 封鸣对求佛烧香可没什么兴趣,倒是秦芜听说寺里有人讲经,心中好奇,便想进去跟着听个热闹。封鸣于是独自一人在寺门外的地摊前瞎晃,最后晃到了一家古董摊前。 这古董摊上放了一堆破破烂烂的铜器玉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都是些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假货。摊主难得见他这摊子上有客人驻足,热情地拉住他说个不停。 封鸣听了半天,竟也当真有些意动,最后挑了摊子上一对玉石耳环,正想要取钱袋出来付钱的时候,一低头恰好撞见了身旁站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过他腿那么高,盯着他腰间的钱袋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手刚伸到半空中,就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封鸣见状微微挑眉,那小姑娘被人抓了个正着,“嗖” 地一下就将手背到了身后,先一步心虚地红了脸。 南宫雅懿听见议论声拨开人群走到摊子旁时,正瞧见人群中一个黑衣少年拎着纪瑛的衣领,逗弄小孩似的问她家大人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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