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鸣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溪边的一块石头旁。体内原先翻涌不定的气海已经平息下来,可是稍稍一动,牵扯到身上的大小伤口还是令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腰腹上原本最大的一道剑伤已经不再往外渗血,他伸手一摸才发现有人替他草草做了止血。封鸣坐在石头旁眉头紧锁,终于起身朝着溪边走去。 溪对岸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溪水里洗帕子,又小心翼翼地给一旁昏迷在地上的姑娘擦脸。纪瑛原本是打算趁着封鸣昏迷的时候,带着这姑娘跑了。结果没走几步,就发现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于是只好先想法子将她弄醒。 结果眼前昏迷的女子没醒,溪对面那个红着眼的魔头倒是先醒了。 纪瑛悚然一惊,立即转过身牢牢握住手中的短刀挡在身前,警惕地看着他。 封鸣抬眼朝她看了过来,目光中的杀气比之前已褪去不少。纪瑛不敢松懈,见他走过来,不由得抿着嘴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很快就会有其他人过来,你……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她像是不太习惯开口说话,本该是句威胁的话叫她说出来也软绵绵的如同商量。 于是本该一脸煞气的男子微微挑了下眉:“你会说话?” 他声音嘶哑,语气之中却无杀意。纪瑛隐隐觉得他这话问得古怪,于是并不应声,只盯着他手中的询意,怕他突然发难。 封鸣却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纪瑛见他压低了眉眼轻笑一声:“还打着这把剑的主意,刚才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杀了我?” 纪瑛起先没反应过来,等他转身丢下林中的人朝着山下走去,她才蓦地回过神,微微睁大的眼睛,向前走了几步:“你……你还记得我?” 暮色中,男子没有回头,他只冲她摇了摇手,留下了一句:“后会有期,小哑巴。” 纪瑛神情复杂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不知今日仓促相遇,到底是他放过了她们,还是她放过了他。 那之后不久,八大门派的人果然很快找了过来。 纪瑛这才知道,她从封鸣手里救下的女子是星驰派掌门之女朱小小。八大门派追了封鸣几个月,终于在走马川将人围住。可还是叫他借着地势之便,将前来追杀他的众门派弟子耍得团团转,最后在狼首坡连杀数十人,挟持朱小小逃了出来。 …… “等八大门派的人找到她们时,封鸣早已下山。起初星驰派掌门听说是瑛姑娘救了自己的女儿,对她不胜感激,还说改日必定登门拜谢。结果没过多久,江湖上就起了传言,说错金山庄的南宫瑛与封鸣早有私情,这次走马川围剿失败,就是因为她通风报信,私下里放走了他。” 祁元青说到这儿也不禁叹了口气,他看了眼一旁神情变化不定的南宫仰,又继续说道:“这次围剿原是白羽门牵头,方掠因为顾念朱小小的安危才使封鸣有机可乘,逃离走马川,事后也受到了责罚。朱小小醒来后,听说了这件事,于是去向白羽门掌门求情,她说自己中途醒过来一回,正好听见了封鸣与瑛姑娘的对话。称他们二人原本就是旧识,当天瑛姑娘本有机会杀了血鬼泣,却故意在八大门派赶来之前私下放走了他。这次八大门派齐出,仍不能擒下封鸣,本就大失颜面,听说此事之后,便都上门要来讨个说法。” 那时候南宫雅懿正在闭关,南宫易文出面调停。但那日林中除去封鸣与纪瑛外,只有朱小小一人。封鸣向来杀人如麻,若不是手下留情,又怎么会留下二人性命? 再加上纪瑛向来少在人前说话,一时间在众人面前被逼问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落在其他人眼里更像是言辞闪烁,似有隐瞒,侧面坐实了朱小小的指证。 “总而言之,她最后不愿拖累旁人,于是脱了南宫家服,与南宫家断绝了关系,离开了错金山庄。”碍于南宫仰在场,祁元青将当日的情形说得含糊其辞了些,但是在场几人稍加思索,也明白纪瑛最终走到这一步,与南宫家恐怕也脱不了关系。 幽幽听到这儿,忍不住问道:“所以真的是她故意放走了那个魔头?” “不是!”南宫仰斩钉截铁道。 纪瑛离开错金山庄时,他也才不过十几岁,没有本事拦住她,但这么多年却始终坚信当年的事情必定有什么误会。因此去年听说有人在唯州见到了纪瑛,这才无论如何要跟着南宫易文一同前去找她回来。 祁元青最了解南宫仰对这件事的态度,尽管如今整个江湖都已经认定了纪瑛与封鸣有染,他也决不允许别人在他面前说上半句。祁元青忙岔开话题:“不过你就眼睁睁看着南宫伸以这小人手段得逞?万一方掠当真拿下了试剑大会头名……” 南宫仰平定了一番情绪,才开口道:“方掠武功是不错,但不见得就当真就是天下第一了。错金山庄以铸剑立身,有朝一日等我能铸出同庄主那样的剑,何愁无人赏识。” 这话很不像他能说出来的,终于有了几分不属于少年人的沉稳,就连闻玉也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南宫仰见她看着自己,感到些许不自在,故意恶声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闻玉转开眼道,“只是觉得我以前倒有些看轻了你。” 她这话实在是大大出乎南宫仰的意料之外,于是只见他先是一皱眉,片刻后脸色渐渐发红,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轻轻哼了一声,像是不大高兴,可嘴角却又止不住地微微上扬。 卫嘉玉站在一旁,听二人这番对话,转开了目光神情显出几分冷淡。几人中,只有个子最矮的幽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若有所思地仰头朝他看了过来。卫嘉玉注意到她的目光,低头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发,掩饰一般伸手虚虚遮住了她的目光,挡住了她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卫嘉玉:吃醋中,勿cue。
第88章 旷朗无尘 几人闲话的功夫, 不远处的剑桩旁似乎发生了争执。南宫仰见几个白羽门弟子围在一处,方掠也在其中,于是起身走到近前查看情况。 “怎么回事?” 负责登记的南宫家弟子见了他如蒙大赦, 忙不迭地将他拉到身旁小声道:“这位方公子取了剑过来登记,等我写了一半又要反悔, 这……历来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南宫仰听了这话, 转身问道:“方公子对这剑有何不满?” 方掠神情略带几分不自然:“我拿错了, 想换一把。” 跟来看热闹的祁元青看了眼他手中的剑, 只见剑柄上系着一条红绳,像是故意叫人做了个记号, 心下了然:“方公子这话说的, 什么叫做拿错了, 你原本是打算拿哪一把?” 跟在方掠身后的其他几个白羽门弟子听见了, 气愤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他怀里抱着另外一柄剑,只见那把剑上也系着一条红绳, “方师兄原本就是打算要的这把,只不过同我的换错了, 才想着换回来罢了。” 南宫仰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也不耐烦将事情闹大, 于是对一旁负责登记的弟子说道:“他们两个既然同是白羽门弟子, 将册子上的名字换一下便是。” 谁知他刚说完,那白羽门弟子却断然拒绝道:“不行, 这柄剑我们不要了, 只要方师兄手里的这柄。” 他们带着剑到了这儿, 却要将剑换了, 对这把剑的铸剑师来说, 可算是大辱, 他这一退,再不会有旁人愿意取这把叫人退换的剑了。 南宫仰脸色冷了下来:“方公子总该给我们一个理由。” 方掠镇定了几分,温声开口道:“一时不察拿错了剑虽是我们的疏忽,但此事要仔细说起来,也确实是你们错金山庄这边先坏了规矩,这把剑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南宫仰听他这样一说,忽的一愣,转身同身旁的小弟子问道:“这剑的主人是谁?” 那弟子一张脸早已皱成了个包子,附耳上来轻声回答道:“是瑛姑姑的无尘。” 南宫仰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张脸瞬时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良久没有作声,过了片刻才沉声道:“让他换。” 那弟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真的?可这……” 他话没说完,瞧见南宫仰暗暗鼓起的牙腮,知道他是不愿将事情闹大,只好忍气吞声,将写了一半的名字划掉,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委屈,不由得小声嘟囔道:“凭什么呀……” 南宫仰心中比他气上百倍,这会儿也不知是在劝他还是劝自己:“不是什么人都配用无尘。” 他这话声音虽小,但还是叫站在不远处的白羽门弟子听见了,只见方掠脸色一僵,他自觉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忍让数次,此时语气终于也有些不快:“这剑本就没有资格出现在开刃日上,南宫少侠不要因为一己之私,将气撒在旁人身上。” 南宫仰到底是个受不了气的少爷脾气,闻言呛声道:“谁说这剑没有资格?” “这剑的主人是谁你心知肚明,她既然已经不是南宫家的人,她的剑自然也没有资格出现在这儿。” 南宫仰冷笑一声:“她是不是南宫家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方掠面不改色:“既然如此,你不妨问问其他人,听听旁人怎么说。” 他这话分明是料定了南宫仰不愿将事情闹大,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把剑的主人是谁,叫南宫瑛再在这种场合受人非议。 可正在这时,却听一旁有个童声问道:“小满看了这么久,就没有一把看中的剑?” 应话的女子回答道:“这会儿才来,好剑早已叫人挑走,剩下的我看都不怎么样。” 这声音有些耳熟,方掠回头一看,果然便瞧见昨日刚在山庄门外碰见过的卫嘉玉几个。闻玉和幽幽跟在他身旁,三人像是逛灯会似的,只抬头对剑桩上那些剑指指点点,却没有出手的意思。 卫嘉玉最先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于是也转头冲着几人微微颔首,随即视线又落在那柄无尘上,神情微微一动,对一旁的人说道:“我看那把剑倒很不错。” 闻玉听见这话,依言循着他的目光朝无尘看去:“你如何就知道那把剑好?” “此剑剑锋薄韧,剑色如雪,一看便是以上好的东海琉璃铁淬火炼成。琉璃铁遇火难融,起码要在火中炼上三遍,再以雪水浇筑,如此冰火两重天来回打磨,才能铸出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卫嘉玉说完,又对那位抱着无尘的弟子淡淡恭贺道,“这位少侠倒是好眼光。” 能叫卫嘉玉夸一句好眼光,放在平时自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过眼下几人听完他这番话,脸色青红交加,怎么听怎么觉得古怪。 不过南宫仰很高兴,他轻轻哼了一声,故意同闻玉说道:“正巧这剑他们不要了,你要是喜欢,这柄无尘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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