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皱着眉头问道:“他说了这么多,到底在说什么?” “这我知道,”一旁都缙小声插嘴,“他的意思是‘封鸣这个烫手山芋南宫家不要,你们爱谁要谁要’。” 一旁又有人问:“这几日山庄里接连出了这么多桩命案,到底是不是跟血鬼泣有关,你们南宫家是不是也要给个说法?” 这段时间山庄内频频出事,甚至已经开始有了鬼怪作祟的传言。胆子小的已有不少主动退出这次大会,打道回府;留下来的,要么是为了向错金山庄讨个说法,要么是与封鸣有深仇大恨,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不过也大半都去城里住进了客栈,少有再留在客庄的。 南宫尚文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这一点诸位也大可放心,百丈院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此事,山庄近来也加强了守卫,相信很快就能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情有了交代,其他事情便都好商议。 见众人再没有什么要问的,站在台上的南宫尚文于是又一抱拳:“诸位若再无疑异,那么本次试剑大会便从此刻开始,各位侠士尽可开始挑选兵器了。” 他话音刚落,闻玉还没有弄清楚规则,就见原本都还站在原地的众人,忽然间纷纷朝着坑旁四根圆柱飞去。 幽幽见她还在原地不动,奇怪道:“你怎么还不去?” 闻玉摇摇头:“等都缙他们回来再说。” 卫嘉玉听见这话,像是察觉了她的心思,转过头道:“你难得来一次,只管顾好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一个人在这儿不会有什么危险。” 闻玉神情一僵,只好嘴硬道:“选剑而已,也没什么好看的。” 一旁有人轻笑一声:“闻姑娘此言差矣,真正的试剑大会此刻已经开始了。” 闻玉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回头一看发现祁元青不知何时已走到几人身旁。他似乎已经选好了之后的比试中要用到的剑,经过此处特意来与他们打个招呼。 在无妄寺时,祁元青因为南宫家的关系没有太过为难闻玉,因此闻玉对他印象还算不错:“祁大人来替百丈院查案?” 祁元青听了笑起来:“我这次可是专门参加比试来的,负责调查此事的是严兴严大人。” 一听来查案的是严兴,闻玉轻轻哼了一声,显然对此人依旧没有什么好感。倒是一旁的幽幽好奇道:“你刚才说真正的试剑大会已经开始了是什么意思?” 祁元青伸手朝着四根圆柱指去:“姑娘仔细再看。” 只见那四根柱子上几百把剑,不知铸剑人是谁,也不知究竟是用何种材料铸成。取剑之人,只管从中挑出一把将其从木桩上拔下来,若是满意便可拿着剑去一旁登记,若是不满意,便将剑重新插回木桩上。 许多人都怕自己晚去一步,好剑便会叫其他人挑走,于是无不施展出浑身解数,想要赶在众人之前,抢先取下一把好剑。 闻玉见两个不知是何门派的弟子为了争夺同一把剑,站在圆木上便动起手来,结果其中一个一时不敌,叫对方一掌从木桩打落。掉下的那个身形落到半空,抓住机会踩着插在木桩上的剑柄,借势又重新跳回了木桩上。可那原本插在木桩上的长剑,有的却受不住这一蹬,瞬间断成半截,剑柄随之掉落到底下的剑冢中,和那些已经朽烂的残剑一同葬身坑底。 另有一些人则站在坑边,并不急着上前拔剑。只等着其他人抢个你死我活之后,才挑出一把尚能入眼的宝剑,半路再从他人手中抢过来,坐收渔翁之利。 胜者洋洋得意,败者忍气吞声;实力高超者从容不惧,身手低微者见缝插针。 见此情景,众人才明白祁元青为什么说试剑大会真正的比试从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这不仅仅是剑客之间的较量,也是铸剑师之间的比试。光只开刃日一天,五百人中最后只有不足一半的人能够顺利从木桩上取下一柄能用的剑。 闻玉收回目光,又看向他手中的剑:“你这把剑是从哪儿拔出来的?” 祁元青道:“随手取的,这木桩上这么多人,哪儿有功夫细看。” 幽幽道:“可万一这剑不好,你岂不是就要输了比试?” 祁元青笑道:“比武到底还是看自己的本事,哪有自己本事不行反倒怪罪到剑上的呢?” 他倒是很想得开,一旁的南宫仰却不由冷哼一声:“你输了是怪不到剑上,铸这剑的却要怪自己倒霉,怎么就叫你取到了这把剑。” 祁元青还未带着剑去一旁登记,不知手里这柄剑出自何人之手,如今听见他这话,怔忪一瞬意外道:“这剑该不会是你所铸的吧?” 南宫仰冷冷瞥他一眼,未说是与不是,祁元青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大笑起来,伸手环住对方肩膀:“可见我与你缘分不浅。你放心,这次试剑大会,我必定尽力不叫你丢脸!” 他说完又想起一桩事情:“不过不知道你堂兄南宫伸的剑叫谁取走了,他一向视你为劲敌,要是拿他那剑的是个身手寻常的弟子,愚兄或许能替你与他争上一争。” 提到这事,南宫仰的脸色冷淡了些:“昨日我在码头碰见他带着白羽门弟子回庄,多半是大伯父私下已与白羽门谈好了什么交易。” “白羽门?”祁元青一愣,“你大伯难不成是看中了方掠?” 南宫仰冷着脸不置可否。 白羽门与封鸣有旧仇,当年封鸣到中原第一个去的就是虎势山的白羽门。如果说落霞山一战,封鸣成就了南宫雅懿的“江南第一剑”,那么当年的虎势山一战,则成就了如今的“血鬼泣”封鸣。 当年一战,白羽门掌门败在当时还是无名小卒的封鸣之手,依约要自断一臂,此生再不执剑,这对于当时的白羽门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于是他最后选择当众挥剑自尽。 这次错金山庄擒获封鸣,白羽门为报当年之仇,对拿下试剑大会头名可以说是来势汹汹。如果这次方掠能顺利拿下头名,那么对南宫伸在南宫家的地位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巩固。 祁元青与南宫家走得近,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底下暗藏的玄机,他面色也凝重起来:“没想到他竟会私下里找上白羽门,这一次只怕是我拖累了你。” 南宫仰见他这副模样,反倒笑起来:“跟你有什么关系,大伯私下与白羽门往来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我要当真在意,又岂会等到今天。何况——”南宫仰神色冷了下来,“今日就算是方掠取了我的剑,我也不会答应。” 闻玉一听,不由问道:“为什么?” 南宫仰不作声,倒是一旁的祁元青了解隐情,提起此事也叹了口气:“当年逼得瑛姑娘与南宫家断绝关系,不得不离开错金山庄的,就是白羽门弟子。”
第87章 走马相逢 南宫瑛本名纪瑛, 自小在南宫家长大,因为从小几乎不会开口说话,所以等大一些便被分派去后山剑庐当一个看守炉火的小杂役。纪瑛喜欢剑庐, 她整日看着山庄弟子在剑庐中来来去去打造各种兵器,对铸剑有了很大的兴趣。 之后南宫雅懿来到错金山庄, 他是第一个发现纪瑛身上有着铸剑天赋的人, 于是将她带在了身边, 命她成为了自己的侍剑弟子, 并且时不时地指点她有关铸剑的技艺。二人亦师亦友,与其说是主仆, 倒是更像一对兄妹。 随着南宫雅懿在山庄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纪瑛也渐渐得到了更多人的注意。南宫易文便是在这时认识的她, 那段时间他忽然朝剑庐跑得很勤, 等山庄里传出二人订亲的消息时,南宫雅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听说易文和你求亲了?”那天二人在剑庐一块铸剑时, 他随口问了起来。 纪瑛专注地留意着炉里的火候,过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表示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三少爷说,如果我跟他成亲就是真正南宫家的人了, 能和山庄里的其他弟子一样, 学到更多和铸剑有关的东西。” “那你喜欢他吗?”南宫雅懿问。 纪瑛答不上来,十几岁的纪瑛或许还不理解什么叫做成亲, 于是她回答说:“我喜欢铸剑。” 南宫雅懿点了点头, 二十几岁的南宫雅懿其实也不理解什么叫做喜欢, 但他和纪瑛一样喜欢铸剑。 在这之后, 就是落霞谷邀战。 南宫雅懿在那之后名声大噪, 他疲于应对接踵而至的访客, 在小半年后对外宣布闭关,错金山庄这才得以有了一段时间的清净。 而等南宫雅懿闭关之后,身为侍剑弟子的纪瑛也一下得了许多空闲。于是她收拾行囊,开始出发去蜀中寻找一种名叫蜀山青的矿石。听说这种石头质地柔软,铸剑时将其一同融入铸剑炉中,能够使得铸出的兵器,薄而坚韧,不易折断。 来到走马川时,已是她独自走在山中的第十三天了。 听到山坡后传来不同寻常的响动,她起初只以为是遇见了山间的野兽,可还没等她在附近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便瞧见山坡后忽然冒出一个人来。 ——严格的说应当是两个人。 高大的黑衣男人肩上扛着一个已然昏迷过去的女人,他一身衣衫破碎不堪,浑身上下数十处伤口,脸上还有没擦干的血迹,像是一头负伤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咬你一口。 纪瑛虽不认得他肩上的人是谁,不过她倒是第一眼就认出了男子手中握着的那柄剑,并且靠着那柄剑很快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尽管那时他身负重伤,异常狼狈,与去年她在落霞山遇见他时,已是大不一样了。 封鸣大约是没有认出她的,他那时的状态与走火入魔没什么两样,一副佛挡杀佛的凶相。那把她觊觎过的询意剑上淌着血珠子,一滴滴地渗进脚下的泥地里,看着她的眼神阴冷可怖就像看着一块已经叫人切好的肉。 纪瑛下意识摸了下腰侧的短刀,这个动作无疑在瞬间引起了对方的警觉,不等她将随身的短刀抽出来,对面已被逼至穷途末路的男子转眼间已将肩上的人扔在一旁,随即飞扑到她眼前,在她抽刀前将询意横过她的颈侧,眼看就要割开她的喉咙。千钧一发之际,纪瑛抬手一掌拍在他胸前—— 她一身功夫平平,若是放在以往,这一掌连封鸣毛发都不能伤,但此时封鸣已是强弩之末,不防她这一下当胸而下,那横在她颈侧的剑锋便在半空蓦然凝滞,随即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纪瑛怔怔地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等她回过神,第一反应先是跑去那昏迷的女子身旁,对方似乎是吓晕了过去,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身上衣裙染血,但好在看样子并不是自己身上的伤。 纪瑛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看着脚边这两个昏迷不醒的人,一时间陷入了不知所措的迷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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