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筎风瞧见了,他端起炉上的茶壶, 轻声道:“小姐, 茶要凉了吧。” 李琬琰闻声回神,她瞧向何筎风, 怔愣片刻, 似乎在思考他的话, 片刻点了点头,将茶盏递上去:“多谢。” 何筎风替李琬琰填好茶,明琴笑嘻嘻的将杯子递过来:“我的也凉了。” 何筎风见了,无奈笑笑, 又替明琴续上, 他放下茶壶:“刘知县也走了有三日, 不知圣驾要在郡上停留多久。”他说完, 悄悄打量了李琬琰的神情, 紧接着又道:“我明日去知县府周围转转, 若他们那里有动静, 我们再搬走也不迟, 不过想来我们这里还是安全的。” 明琴囫囵个听完,她觉得定然风平浪静,便直接转了话题,问李琬琰今晚上想吃什么。 “南街那家烤鸭铺子不错。”李琬琰答道。 “那奴婢等下就去买,然后再做桂花糖藕解腻,再做一个冬瓜汤。”明琴高兴的张罗着晚饭,宅院的门忽然被敲响。 好似宁静美好的时光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三人的心里皆是一顿。 不知为何,李琬琰忽然觉得紧张,她眼睛看向院门处,指尖微微用力捏住茶盏。 何筎风与李琬琰和明琴对视后,站起身,径直往院门处去,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即开门,而是隔门问道:“外面何人?” “请问是何大夫府上吗?”外面的声音脆生生的,听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 何筎风闻言先回头看了看李琬琰和明琴,接着转回头朝门外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是奉知县大人的命,来请两位女掌柜去府上做桂花糕。” “知县大人回来了?”何筎风有些意外。 “是啊,我们大人晌午就从郡上回来了,之前吃了女掌柜做的桂花糕,赞不绝口,正等着姑娘再去做。” 何筎风没料到刘知县竟回来的这样快,难道萧愈已经离开郡上了? “何大夫,您在听吗?”外面的小厮催道。 何筎风闻声回神,将院门从里面打开,将人请了进来。 小厮一进院中,便看在坐在树下喝茶的李琬琰和明琴,连忙快步跑上前。 小厮先看到坐在外侧的明琴,心道果然是美人,难怪会有西施之称,接着目光移向李琬琰,在看到她容貌的一瞬,却是愣住。 李琬琰平日在点心铺时,多半时间待在后厨备料,客人太多时,才会到堂前来,但都会带上面纱,很少有人见过她的全貌。 小厮怔怔瞧着李琬琰,半晌回不了神。 何筎风没想到门一开,小厮便直奔向李琬琰和明琴,他追上前就见小厮一动不动看着李琬琰,顿时心里不悦。 “劳烦回禀知县大人一声,进来家中有事,点心铺子不开张。” 何筎风的话落到小厮耳边,小厮才猛地回过神,察觉到自己失态,红着脸低下头:“大…大人知道铺子没开张,才让我来家里请人。” “大人一定要吃刚出锅的桂花糕,还请两位姐姐行行好,您若不答应我,我回去定要挨板子。” 小厮开始朝李琬琰和明琴说软话。 何筎风闻言正打算拒绝,明琴瞧了瞧小厮,先开口:“知县大人可说了什么时候要吃?” “自然是越快越好,桂花糕一出锅,就给知县大人和老太太端过去。” 明琴看了看天色,计算着现在去知县府做一锅糕点,回来正好路过南市,买只烤鸭,刚好就是晚饭的时候。 她那日去知县府上,还真的瞧见管家模样的人,拎着几个年岁不大的奴仆,到后厨巷尾处去打板子,似乎只是因为打碎了两个盏子。 明琴不由有些心软,向李琬琰请示:“小姐,不如奴婢去吧,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 明琴话落,李琬琰还没接话,一旁的小厮先乐出来,连连弯腰做了几个深揖:“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何筎风叹了口气,对李琬琰道:“那我送明琴去吧。” “好,那我在家准备晚饭。” 李琬琰落话,明琴从席子上站起身,连忙道:“小姐不必动手,奴婢回来做,顺便还能带只烤鸭,”她说完又看向何筎风:“你还是留在家里陪小姐吧,不用送我,我丢不了。” 小厮也连忙接话:“是是,老爷特意备了马车,来接掌柜前去。” 明琴闻言有些意外,虽然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她是长公主身边的一等女官,位同朝中三品大员,但如今随李琬琰出了宫,她只是个平民身,不想竟还有如此待遇。 明琴跟着小厮上了马车,李琬琰和何筎风站在家门口,目送马车的背影远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李琬琰收回目光,转身往院子里走:“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小姐安心,等下我去知县府上接明琴回来,我看刘知县既回来,圣驾应该是离开郡上了,”何筎风阖上院门,转身看李琬琰的背影:“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替小姐把个脉吧。” 何筎风追上前:“我还是给小姐把个脉吧。” 李琬琰见何筎风如此执意,点了点头,她转身走到席子上坐下,将手搭在几案上。 何筎风坐在李琬琰对面,指尖搭上她雪白的玉腕,他细细诊脉片刻:“无妨,小姐这一年身子养得好,心疾也有所缓解,如此下去,我有信心治好小姐的病。” 李琬琰倒从未想过心疾这病会痊愈,从前她为了弟弟,总想着自己能多挨一日便太平一日,如今肩上的担子彻底卸下来,心里松了口气,倒没有病来如山倒,反而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少。 这里面,大多都是何筎风的功劳。 “多谢你。”李琬琰朝何筎风感谢笑笑:“这些年若没有你在身边,我只怕活不到今日。” 何筎风出神看着李琬琰面上的笑意。 李琬琰将袖子放下,正欲抽回手腕,下一瞬,何筎风本已离开的手,突然用力一把将她的手握住。 李琬琰被何筎风的举动弄得一愣,她垂眸,瞧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停顿片刻又缓缓抬眸。 李琬琰并没有奋力挣脱,而是目光平静的看着何筎风。 她不傻,也并非不懂得儿女情长,她知道何筎风宁愿舍弃前程,舍弃亲族也要陪着她假死,陪她来到南境,是因为什么。 “琬琰……”何筎风紧握着李琬琰的手,看着她喃喃开口。 这个名字,他早在心里唤了上千上万遍,却从不敢宣之于口。 在皇宫里的时候,他口上唤着她殿下,可在他心里,他从来不曾将她当成站在权利巅峰,当成旁人眼中仕途晋升的阶梯,他陪在她身边将近十年,看着她费尽心力,扶持着幼帝维持着四处破碎的山河,他多想自己也能助她一臂之力。 他从前甚至羡慕或是嫉妒过裴铎,嫉妒他过人的武功,嫉妒他统管禁军,是护在李琬琰身边最坚硬的盾。可是他,只是一介文弱的太医,他不能保护她免受伤害,只能躲在帷帐后,看着她受苦,替她疗伤。 何筎风将李琬琰的手握得更紧。 “琬琰…我…我……”何筎风忍不住眼红,他太过激动,连呼吸都乱了。 “何筎风。”李琬琰平静开口,将他的话打断。 “我心里,有别人。”她不想瞒着他,也不想给他没有可能的希望,更不想耽误他。 “其实我一直想与你说,你的才华未顿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实在屈才,你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应该有更大的作为,是我连累了你……” “不!”何筎风激动的开口:“我是心甘情愿陪在你身边,我…我想这一辈子都陪你身边,琬琰,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不逼你,我可以等,我愿意等…” “不要等我。”李琬琰垂下眼眸:“我这一生,不会再喜欢旁人了,等风头过去,我和明琴搬走,你回京吧,你还有家人在,还要大好的前途,娶妻生子,这才是你该过的人生。” 何筎风听着李琬琰冷静至极的话,滚烫的心头好似浇下一盏凉茶,他的心瞬间冰冷下来,他握着她的手缓缓松开,掌心的温度火一样灼烧着他。 “对不起,我不是要逼你,我不提了好吗?我们就还和从前一样,像家人一样在一起好吗?” 李琬琰知道,今日的对话绝非一时偶然,她料到何筎风迟早有一日会表明心意,今日比她心中料想的更晚,她也在纠结中,蹉跎着何筎风的岁月。 从前她虽不知自己要如何主动开口,但她知道,他们这样日复一日下去,只会耽误了何筎风的人生。 今日事情既已挑破,她不想再留余地,也不能再留余地。 “你这话是在自欺欺人,你有这番心意,我亦知道你的心意,我们朝夕相处,怎会和从前一样?” “这些年,你陪我身边,我对你只有感激,从前我或许还能给予你报答,如今我只求自己不再拖累你,你就当我真的死了,若这世上没有我这个人,你会过什么人生,就是你现在本该去过的人生。” 李琬琰话落从席上站起身,转身步步离去。 何筎风独留在秋叶下,看着李琬琰消失在屋门前的背影,心如刀绞,一涌而上的悲伤让他透不过气,他捂住胸口,像要呕血一样的疼。 何筎风后悔,他不该冲动,他不该开口,可他心里却清楚,那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结果。 她若不爱他,明日,后日,明年,后年,哪怕再有十年,他开口,她一样会拒绝他。 何筎风觉得眼角酸涩,抬手触碰,才发觉自己面上皆是泪。 他站起身,环望刚刚还一片祥和的院落,刹那间就空荡下来。 何筎风失魂落魄的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李琬琰坐在屋门,听见何筎风离开的声音,她闭了闭眼,她知道自己的不留情面一定会伤害到倾心待她的何筎风,可是,她宁愿伤他这一次,也不想日日流水如软刀一样,凌迟着他的人生。 傍晚,李琬琰在厨房切好菜,等明琴回来掌勺。 可一直等到天黑,李琬琰也没等到何筎风和明琴任何一个人回来。 李琬琰瞅了瞅马上就要彻底黑下去的天,她心里不安,犹豫几次,还是回房中点亮一个灯笼,提灯出门,走去知县府上找人。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入了夜, 小县城没有长安街头的万家灯火,李琬琰提着手中火光摇曳的灯笼,走在铺满月光的石板路上。 李琬琰不确定何筎风去了哪, 但这个时候, 明琴还未归家, 定然是被留在了刺史府上, 一路上,李琬琰想了许多种可能, 有一种想法在她脑海里翻来覆去,呼之欲出。 刺史府外,看门的小厮看着从远处慢慢走近的窈窕身影, 待看清来人容貌时, 霎时间愣住,好一会才想起主子的交代, 殷勤的走下府前的台阶, 迎上李琬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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