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长子袭宁王爵。 次子,也就是宋彦成,被封为平康王。 宋彦成自幼性格散漫,皇帝起先敦促他和兄长一起读书练武,可见他天生就是一块当纨绔的材料,再加上上面还有一位长兄顶着,皇帝也就不怎么约束他了。 也正因此,宋彦成长到如今十九岁,文不成武不就,最擅寻花问柳、招猫逗狗。皇帝对他心疼又愧疚,觉得是自己没有教养好他,却也不愿过多斥责。 更是纵得他无法无天。 宋善宁七八岁时,经常与他一起玩,但是后来皇后不许,宋彦成也不住在宫里,两人的关系便慢慢疏远。 算起来,上次见面还是去年中秋。 宋彦成虽是个纨绔,品性却不坏,小时候对宋善宁也甚是宠爱,有人欺负她时,还为她出过头。 只是,他会出现在茶楼,怎么看都与他的性子不符。 宋善宁问:“堂兄怎么在这?” 宋彦成摇摇折扇,神神秘秘地问:“你方才听见动静没?” 争吵声吗? 宋善宁点点头。 宋彦成语气里带着些嫌弃,“有个人喝醉了酒,把茶楼当成自己家了。一通乱砸,还差点伤着人,我嫌丢人,原本想瞧瞧走人,正巧看见你那丫鬟,想着可能是你。” 原来是这样,宋善宁看他身上的锦袍皱巴巴的,眉眼间也有疲色,便吩咐人再送来一壶茶,和几叠点心,“堂兄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若是不介意,不妨在这歇息片刻。” 宋彦成叹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别提了,都是些男人堆里的脏事,说了怕吓到你。” 他都这么说了,宋善宁也不会问。 点心送上来,宋彦成饿狼似的狼吞虎咽,看上去像饿了三天,哪里像个王爷。 她忍不住弯了弯眉角,眉眼的艳丽散开,更显少女娇俏。 宋彦成抬眼看她,忍不住打趣道:“小丫头也长大了,我看啊,皇叔的书房里定是堆满了求娶的奏折。” 宋善宁双颊微红,嗔怪地瞪他,想斥一句胡说,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语调一转,“还说我呢,堂兄才该是说亲的年纪,可寻到心仪的女子了?” 全京城都知道他是什么人,宋彦成也不遮掩,“心仪的女子?只怕能绕十字大街一圈。” 宋善宁顺着这话,佯装好奇地道:“堂兄好厉害,那么多女子都对你留情,你定然有好手段。” “能有什么手段,不过是送些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再有甚者便死缠烂打,陪着踏春游湖,总会有反应。”他的语气轻诮,似在自嘲,说完,又想起对面的人是宋善宁,连忙找补道,“小孩子,不许打听大人的事。” 宋善宁瞪大了眼睛乖乖点头,“记得了。” 心里却在想,追求女子是这般。 那追求男子的话,应当……也可行吧。
第7章 混乱 宋善宁谨记着宋彦成的话,送礼物,一起游玩,死缠烂打。 第一步已经做过了,那便要开始第二步了。 但是这谢谌不出来,她也不能擅闯廷安侯府,只能日日派人在谢家门口守着,一有消息,立刻通知她。 廷安侯府。 谢谌正在院子里看书,无人打扰,只有落花纷纷,甚是清净。 却偏有人不让他如愿,崔四站在廊下,恭敬福身,“三少爷,侯爷请您过去。” 谢谌翻一页书,竭力压住心里的烦躁,好半晌才出声,“知道了。” 谢谌合上书册,连家居的常服都没有换,只重新梳洗了一遍,才慢吞吞地往松山堂走去。 等到的时候,已经距离崔四传话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谢谌立在廊下,等婢女进去通报,没想到那婢女去而不返。 谢谌只得在廊下站着。 虽说眼下还算是春日,但这四月中旬的太阳也颇毒辣刺眼,谢谌虽已寻了阴凉处,但严正的领口处还是沁出了些许的汗意。 无奈,他只得再往一旁挪动几寸。 没想到,一道娇小的影子忽然从远处跑来,穿过长廊,正好撞到谢谌的后背上。 谢谌只顾着看阳光,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人,猝然被撞个正着,整个手臂都酸麻一片。 他回头,却是他的妹妹,二姑娘谢愉。 谢愉是赵氏嫡出独女,今年刚十五岁,脾气却不怎么好。 明明是自己没看路,抬眼看到谢谌时,却是捂住额头先发制人,“你没长眼睛啊!” 谢谌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挪开几步,并未搭理。 谢愉却气愤自己被谢谌忽视,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恶狠狠地嘲讽道:“皮糙肉厚没有一点眼力见,怪不得阿爹阿娘厌恶你,连董氏那贱婢都不喜欢你。” 说完,她又伸手使劲推了谢谌一下,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屋子。 谢谌没有防备,趔趄两步,方才酸麻的手臂磕到廊柱上,明明该是很疼的,可他好似无知无觉,对于她如此赤.裸的蔑视也毫无反应。 一旁扫地的粗实丫鬟见他这样子都忍不住想:府里这么多庶出,怪不得三少爷最不得宠,就这木头似的模样,还不是活该。 而内堂里却很快传来小姑娘娇滴滴的哭诉声,“阿爹,你看我的额头,疼死了,都怪谢谌故意撞我!” 和面对谢谌时,简直判若两人。 跟着,谢昌云中气十足的骂声也传来,“去!把那孽子叫进来!” 谢谌却甚是平静,他撩开门帘走进去,任由谢昌云把积攒的怒火尽数发泄在他头上。 说来可笑,谢昌云虽是这一家之主,在这侯府里,却也要看旁人脸色行事。 赵氏出身高门,岳舅都是依仗,他纵容纳了几房妾,却也不敢对赵氏发火。 嫡子嫡女更是心肝宝贝,两个庶子在书院上学,不常回家。 几个妾室娇滴滴,说一句就要哭,得不偿失。 惟有这个木头似的庶子,是个再好不过的出气筒。 对于这一切,谢谌早已习惯,或许说是木然。 这也是他不愿意留在家中的原因。 等谢昌云骂够了,口干舌燥地发号施令,“滚出去罢,木头似的,说了也是白费口舌。” 紧握的手指终于松开,谢谌起身走了出去。 谢昌云骂了足有半个时辰,此时太阳已经升到正空,愈发刺眼。 荆阳等在月门外,见他脸色难看,不免有些担心,“公子,您没事吧?” 谢谌走出一截,远望松山堂的匾额,“没事。” 一截正午,荆阳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回院子吃,还是……” 谢谌转道往侧门走,“去牵马。” “是。” 荆阳急忙去牵马,穿过长街,到了谢谌平日最常去的一家食肆。 这食肆不大,位置也偏,但老板娘的手艺颇有几分像织锦,所以平日不去窦府的时候,谢谌多半会来这。 荆阳去拴马,谢谌走进去先坐。 因着是饭点,堂内几张桌子竟都坐满了,谢谌皱眉扫一眼,转身要走,却忽然听得一道娇娇的女声,“谢公子——” 谢谌抬头,顺着声音望过去,一身桃色的宋善宁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却依旧明艳招摇,与这狭小的食肆毫不相称。 谢谌转身欲走,宋善宁却依旧走过来拦他,“今天这么热,谢公子不嫌麻烦?” 周边隐有目光投来,谢谌拧眉,但还是跟着坐下了。 宋善宁招来小二,“两碗云英面,佐两碟凉拌笋丝,再要一壶清茶,一壶梅子饮。” “好嘞!” 小二应下离开,谢谌的眉宇微不可察蹙起,“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宋善宁只当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咬了咬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那双眼镜实在好看,就这般稍稍瞪圆了些,便如小鹿般清澈无辜,偏眼尾又勾人,仿佛带着氤氲的水汽,寻常人看了,不用等她说话,便先生出几分怜爱。 偏偏谢谌不是旁人,与她对视时候,眼底依旧平静无波,“殿下,你调查我。” 这话有些重,语气也很沉。 宋善宁敏感地觉出他心情不好,所以才会这般没有耐心。 事实都是明摆着的,宋善宁干脆点头承认了。 谢谌问:“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先是送黄金,再是送玉簪,今天又来他吃饭的地方守株待兔。 宋善宁握着筷子,小声道:“不是说了么,谢你。” 谢谌还是那句话,“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我既然已经收了玉簪,便算是答谢了。” “可是……” 小二端来面条和小菜,都是用粗粝的黑瓷碗盛的,与宋善宁白玉似的指尖一比,好似那肮脏的泥。 谢谌收回目光,直接将盘碗推开,语气又重了几分,“我不知殿下到底是何用意,您金枝玉叶,实在不该来这样低贱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宋善宁宽大的裙摆,“这里会弄脏了殿下的衣裙。” 说着,他撂下几枚铜板付了钱,转身往外面走去。 宋善宁呆呆地坐在原处,有些不知所措。 手里的香囊也没有送出去,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把它弄丢了。 荆阳不过栓个马的功夫,自家公子已经从里面出来了,他疑惑地跟上,“公子,您不吃了?” 谢谌说:“换个地方。” 眼下正是吃饭的时候,这里又偏僻,再找地方的话,指不定几时才能吃上饭。 再说,不是吃惯了这家吗,怎么就又要换一家了。 他忍不住往店里瞧,想看看方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却隐约可见一个明艳的身影。 那是…… 永安公主。 荆阳悄悄望着自家主子的冷漠的背影,忍不住猜测,难不成,永安公主真的看上他们家公子了? 可他不敢问,只瞧瞧把话摁在肚子里。 又是在外面待了一天,到了晚上才回府,谢谌吩咐荆阳煮一碗酸枣仁粥。 知道主子这是又心悸难眠了,荆阳很快煮好端来,跟着便要退下,只怕打扰他。 谢谌却叫住他,“等等。” 荆阳停住步子,“公子?” 谢谌指了指那边书桌,“《诗经》上压着一根玉簪,你拿来。” 荆阳不明就里,替他拿过来,这玉一看就名贵,他双手捧着交给谢谌,“公子,给您。” 谢谌却并没有伸手去接,他捏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赏你了。” 荆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 谢谌不是没给过他东西,可多半都是一本书,或是一把扇子,要么就是几两碎银让他去街上逍遥一番。 可这玉…… 荆阳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公子……这实在贵重,属下不敢收。” 谢谌却不容拒绝,“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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