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个时辰后。 宋善宁睁开眼睛,缓缓打量着眼前的事物,确定是一间陌生的房间。 她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撑起身子,正要下地,竹帘被掀起,银梭从屏风后绕进来,“殿下,您怎么样?” “这是哪?” 银梭回:“殿下放心,这是医馆,给您包扎伤口来着。” 宋善宁看着已经包扎好的手臂,摇了摇头,然后问,“怎么是你在?” 她今日出门带的是碧螺,方才控住马车的就是她,银梭此时应该在公主府才对。 银梭递上一杯水,解释:“碧螺去查今日街上撞马的事了,怕殿下一个人不安全,给奴婢传了信。” 宋善宁点头,环视周围,“那……” 银梭如何不知她想问什么,回道:“谢公子先送窦夫人回窦府了,此时不在。” 窦夫人?原来是谢谌的师母。 宋善宁脸色苍白,手臂还有些疼,拿不起杯子来,由着银梭喂她喝水。 银梭不知道街上具体发生了什么,看着宋善宁这样,又是心疼又是不解,“殿下,您说您干嘛冲出去救人呢?奴婢过来,看见那么长一道口子,都要吓死了,这幸好是伤在手臂上了。” 宋善宁倚着软枕躺下,轻声道:“你瞧这街上人来人往,发生意外时,却没有一个护卫在窦夫人身边,若说这是单纯的意外,我指定是不信的。” 银梭更是后怕,“既如此,殿下何必还要牵扯进去。” 宋善宁说:“当时已经有碧螺控住马车,暗卫也拦住了两边的百姓和疯马,我不过是出手拉她一把,就能避免那窦夫人毁容。”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语调蓦然放轻,“总归这世间女子,就算身处高位,也避免不了以色侍人,若是她的脸毁了,难免日后处境艰难。女人活着已经够不容易了,我既能伸只手,便没有旁观的理由。” 她看银梭担心的模样,忍不住安抚,“不过,我心里有数。若是真的要把我自己搭上才能救人,我也不会出手。” “我可没那么无私。” 最后一句似在自嘲又似感叹,银梭却眼眶都红了,她摇头,认真道:“咱们殿下,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了。” 宋善宁没有说话,银梭见她精神不佳,便扶着再躺下歇会,总归不急着会公主府。 油灯被熄灭了两盏,宋善宁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方才的场景。 她今日出门,原本是想来偶遇宋彦成的,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 银梭说她好心,却不知她是早在车队之中看见了谢谌的身影,虽然的确是存了救人的心思,却也实在目的不纯。 后来看谢谌那般担心那妇人,宋善宁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至于后来晕倒,也不过是半真半假。 心里想着事,宋善宁也不大能睡得着了,她躺了会儿,便道要回府。 银梭将她从公主府里拿来的裙装给宋善宁换上,又重新绾了发,戴上帷帽,然后过来扶她出门。 宋善宁却摆摆手,“伤到手臂又不是脚腕,哪里不能走了。” 银梭忍不住争辩,“您方才都疼昏过去了。” 宋善宁有些心虚的抿了抿唇。 主仆两人便要走出去,竹帘忽然被撩开,谢谌一身墨色锦袍,立在门外,几乎要与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不说话,只盯着宋善宁的手腕看。 宋善宁给银梭使了个眼色,银梭机灵地退下。 旁人一走,谢谌才出声,“殿下,可有大碍。” 一听这话,宋善宁眼睛里顿时浮出浅浅的一层雾,受尽天大委屈一般点点头,娇声道:“疼……”
第10章 游船 银梭今日拿的衣裳颜色素淡,不如平日那般鲜妍。 她脸色本就不好,如此一衬,更是楚楚。 细瘦的腕子上包着纱布,看上去有些伶仃可怜。 毕竟是为了救锦姨受伤的,谢谌语气疏离,却不能真绝情狠心。 他看一眼窗外,只有银梭一个婢女等着,连个马车都没有,无奈道:“天黑危险,我先送你回去。” 说着撩开帘子,示意宋善宁出来。 宋善宁却执拗地站在原地,摇头,“我胳膊疼。” 谢谌看着她,“殿下的意思是?” 宋善宁抿了抿唇,像是被他这不解风情的语气气到了。 闷闷地哼了一声,往外走去。 谢谌看着她透着丧气的后脑勺,不知为何竟有些想笑,但到底是压住了唇角,不露声色地走了出去。 永安公主府是在惠宁坊,和这边隔了两个坊市,谢谌想去租一辆马车,没想到宋善宁竟在这时娇气起来,但她不闹脾气,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谢谌,小小声地说:“胳膊疼,不想坐车。” 没办法,谢谌只能步行送她回去。 谢谌腿长,步子也大,走在前面。 宋善宁落后几步,一步一步地踩着他被拉长的背影。 银梭跟在最后,一路战战兢兢,只怕那谢谌会把自家殿下扔在路边。 一路无话,直到快进惠宁坊口时,宋善宁忽然快走几步,追到了谢谌的身侧,与他并行。 谢谌偏头看她,眸光探寻。 宋善宁侧过身,有些十分无辜地反问,“怎么了。” 谢谌没答,再度转过头去。 前面不知路过谁家后院,院墙里的花枝越过院墙,伸到了巷子里。 宋善宁和谢谌并肩往前走,有一枝饱满的花枝垂下,正好擦到了走在里侧的宋善宁的头。 谢谌下意识抬起袖子,挡在宋善宁的头顶。 却忘了袖口宽大,垂落下来,几乎盖住了宋善宁的脸。 宋善宁眼前一黑,下意识停住步子,正好撞在身后人的胸膛。 坚硬宽阔,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药香。 下一刻肩膀被人扶住,男人低沉地声音从耳畔传来,“站好。” 然后便落下袖子,松开了她。 男人的气息将她覆盖,又很快抽离,宋善宁耳尖霎时通红一片。 好在夜色之下什么也看不清,她抿了抿唇,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之后的路,谢谌没有再说话,宋善宁有些不甘心这条路就这么走完,还不容易有一点进展,却很快停住。 正琢磨要如何开口,就听谢谌道:“殿下为救锦姨而受伤,这份人情,我会记得。” 想到那次宋彦成的话,宋善宁问:“可以,带我去玩吗?” 谢谌再度蹙起眉,“殿下,这不合适。” 可是,宋善宁垂下眼睛,有些委屈地说:“可是,没人陪我。” 少女的五官本娇艳明亮,这会不知是不是灯火太暗的缘故,看上去竟有几分颓丧。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滚,还是咽了回去,他无奈,“好吧。” 但又立刻补充,“只此一次。” - 十日后,宋善宁与谢谌约在了城外的玉泉湖,在这个春夏交接的时节,那里已有早荷满湖。 谢谌向来守时,当日到的很早。 宋善宁因着打扮的缘故,到的时候,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谢谌依旧等在两人约定的位置,一身墨青色锦袍,立在洁白素雅的槐树下,偶尔有清风拂过,纯净的花瓣落在男人肩头,好似酝酿着无边的温柔。 远远望去,翩翩年少,绝世独立。 那场景,比世上最好花匠的工笔画,更要引人瞩目。 宋善宁在原地愣怔一瞬,而后有些抱歉地走近。 谢谌拂落身上的花瓣,神色却没有半点宋善宁想象中的温柔,仿佛那一晚的松动只是一场梦。 两人去码头边坐船,船上自有在划船的船夫,两人什么都不用做,可以赏景或是谈天。 这玉泉湖甚至不如宝津园的后湖大,但湖中的自由生长的莲花荷叶,却另有一番蓬勃意趣。 但这样的景色,谢谌无心观赏。 他仿佛只是来应付一下的,上船之后就没有说过半句话,半边身子倚在船舱里,双手抱臂,垂着眼睛闭目养神。 宋善宁几次抬眼瞥他,都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好似一滩永远起不了波澜的死水。 她难免有些丧气。 她这边思绪纷飞,却不知谢谌那边,亦是千头万绪。 谢谌半低着头,长睫微颤,从他的角度能隐约看到宋善宁的侧脸。 和煦的日光打在她的颊边,令她明艳逼人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此时正跪坐在船头,手肘搭在船舷之上,手指撑着下巴观赏湖边风光。 有那么一瞬间,谢谌竟真觉得她就是一个天真不知事的小公主。 宋善宁正好在此时回身,大着胆子过来,“谢公子,坐在船舱里做什么,外面这么好的风景。” 然而刚坐起身,船身忽然一晃,船夫立马大声道:“前面就要拐回去了,两位千万坐好!” 但他已经说晚了,宋善宁原本就紧挨着船舷,此时上身顺着船边倾斜,身子险些直接仰出船舱外面。 谢谌听到动静睁眼,正看到宋善宁身子外仰,他下意识伸手去拉她,正好宋善宁也抬手要抓他的胳膊。 船身逆着湖水拐弯,两人同时往前,就这样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 少女馨软的身躯毫无预兆落入怀中,谢谌扶着她的后腰,只觉得胸口一片滚烫。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拒绝 馨香入怀的触感让谢谌有一瞬间的失神,掌心好似生了火,灼热顺着脉络延伸。 但也只有那一刻。 多年来养成的性子让他很快清醒,船夫撑稳了船,他松开扶在宋善宁腰间的手指,想将她推开。 “宋姑娘。”当着旁人的面,他没有称呼公主,“船已经稳了,可以起来了。” 眼看着就要被他推开,宋善宁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衣襟,“谢公子。” 谢谌垂眸凝她的动作,“还有何事?” 他的语气很低,沉沉地压下来,极具压迫感。 宋善宁大约是有些心虚,一时竟有些不敢抬头,但她也知道,眼下是打破他冷漠态度的最好时机,她伸手勾住谢谌的衣襟,佯装要起身的模样,却在刚刚抬腰的那一瞬间,又不小心跌进他的怀中。 宋善宁垂着头,有散落的发丝迎风吹起,扫在谢谌的手腕上,酥麻一片。 谢谌眸色暗了暗,很快又敛起眉梢,“怎么了?” 宋善宁指着自己的脚腕,语气有些委屈,“我脚疼。” 谢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下去,宋善宁立刻不自觉地把脚往回缩了缩。 若是真的扭伤,不会还有这么大的动作。 更何况,只看她那掺杂着心虚的眼神,便知道是装的。 他一贯地冷面冷心,“既然受伤,就回去。” 说着,竟直接招呼船夫,让他立刻掉头回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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