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失望了。反倒是温佑棠反过来问他,“既然你知晓的这么清楚,那你的手心为何是白的?这个你如何解释?” 阿树抬起自己的手,来回翻着看了两遍,道,“这甲草水遇糖起先会变成浅蓝色,瞬时又白如入面粉。想必,大师第二次所说的施咒,便是将碗沿上涂白糖水吧!”说着,用手点了点碗外沿,浅浅尝了一下。“甜的。” 众人听完,也纷纷去试,果然如阿树所说,这碗沿带着淡淡的甜水。大概是涂抹的少,并未有黏腻腻的触感。难怪叫人忽视。 这下大家便都朝温佑棠看过来了,这下,倒要看看他如何圆下去。 温佑棠仍旧不慌不忙,丝毫没有被人拆穿的慌乱与心虚,反倒颇为认同的点点头,“这位小兄弟倒是见多识广,竟叫你瞧了出来。” 王掌柜见他承认,黑着脸正要发作。又听他道,“那真凶是你无疑了!阿成,抓紧了,可别松手!” “你这话什么意思?”阿树拧起眉头,转向王掌柜,“王老爷,小的真是冤枉,还望老爷明察,莫要再被骗子骗了。” 他这个“再”字,着实狠狠戳了王掌柜的心头窝子。不由又想起那送出去的一盘白银锭子,两次被骗的景象重叠在一起,叫他恼羞成怒,怒不可遏。当下便喊人来,守在院门口,意思再不能明确了:绝不能让温佑棠跑了,怎么也得给他个交代。 这交代,温佑棠自然是要给的。 他老神在在,似是早就料到会有如此场景。神闲气定的从一旁的丫鬟托起的托盘中端来了一碗甲草水,慢悠悠的解释,“这甲草水盛的满满当当,喝的时候难免湿了手,再加上这白糖水……”他手上也没停着,同时沾了甲草水与白糖水之后,将手伸出去,“确实会呈白色。” “所以……诸位的手……倒是红的有生气啊!” 众人没想到他来这一出,不约而同的将那只红的快溢血的手背在了身后。 温佑棠转头朝王掌柜看过去,“将才王掌柜可使了不少劲儿,也不知现在手心还疼不疼!” 王掌柜老脸一红,瓮声许久,闷着嗓子道,“既然是个骗局,自然是做不得数的!温……先生,你今日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 “这怎么能做不得数?”温佑棠故作惊讶,“温某这不正交代着么!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直接点。这场荒唐事的主谋便是这位白手心儿的阿树小兄弟了!” 之前的班主立马接道,“大师,既然这佛灰水的窍儿解开了,怎还能怪罪我们阿树。你该不会是因为阿树揭了你的短,报私仇来了?” “温某岂会怪罪!相反,温某是非常感谢阿树小兄弟的!” 他扬扬头,阿成立马接上,解释道,“我家少爷说了手心泛白者便为妖邪附体者,在场诸位不知这佛甲草的内情,故而将手拧的生疼,也要遮掩了去这白色,可见是十分害怕自个儿被当做妖邪附体的人给揪出来的。唯独阿树小兄弟是不怕的。” 有人道,“因为阿树知晓佛灰水的内情,这有何奇怪?” “这样解释倒也说的通。但他大可和诸位一样,生生捏出一个红手心,倒也省了诸多麻烦,毕竟被妖邪附体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话倒让其他人不好意思了,个个羞红了老脸。 方才温佑棠看的清清楚楚。打头起的第一人喝完了甲草水之后,不多时便发现了自己手心泛白,那副诧异惶恐的表情明明白白的挂着。于是在他身旁的人看过来时,慌忙狠狠掐了手心肉,这才红润起来。 第二个人瞧见了头一个的白手心,认定这就是温佑棠所说的妖邪附体之人,正要叫时,瞥见了自己的白手心,生生噤了嘴,而后也做了同他一样的行径。于是这种行径,便自然而然的顺着传了下去。 大家虽然好奇诧异为何都白了手心,但不免又都不想做那只出头鸟去惹麻烦事儿。可见人的心性便是如此的。 可偏偏到了阿树这里,他倒是不遮不掩。要说他知道佛灰水的内情,不屑于做这种事,也解释的过去。但若是有其他原因呢? 阿成继续道,“毕竟这也是有风险的,倘若主家并不理会这真相,只想将这妖邪——或是被妖邪附体的人烧死保平安,也不无可能。总而言之,这样的做法倒是有些反常了。” 阿树冷笑一声,“如此说来,倒是小人我知晓内情,故而坚持本心,未随波逐流的错了?” 温佑棠摇摇头,“不。并不是你知道佛灰水的内情。”又从怀中摸出一道符咒,要施法时,突然停住,笑了笑,“这回是真的符。” 那符纸自个儿在半空中停留住,在温佑棠念完咒之后,唰的一下飞向空中,在院中游荡一圈儿后,又回到中央,最后自燃起来,连灰烬都未剩下。“此乃寻鬼符,是最基础的符纸,也就探探这地儿有没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类的妖物。倘若是有,符纸便会停在那处不动,若是没有,这道符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会自个儿燃尽。” “故而,这王府与香满楼之内,是没有妖邪的。而昨晚及方才,自然也是没有的。这便是阿树兄弟所知道的内情。” “这算什么理由?大师莫不是被揭了短担心自个儿无法交差,又开始胡编乱造,想拖阿树下水吧!”班主护犊子心切,在温佑棠说完之后,便开始辩驳。 温佑棠并不介意,道,“我打上午来,便瞧出来这香满楼与王府没有妖邪,既然没有妖邪,那作祟的便是人。上午时分,温某同诸位栋闲聊过,还问起了那桃花灼灼的盛景,这景象温某虽没有见过,但听这大街小巷的说书人讲起,也是十分好看的。不知诸位可想过,既然这桃花盛景可以是幻术,昨夜的妖邪鬼影为何不能是幻术?” 那桃花盛景的幻术正是杂耍班子的表演,班主闻言吓得不起,赶忙撇关系,“你休要胡说,我班中不曾有这种邪术,这幻术都是费心力的,也是需要长久练习的,倘若真有这,我们怎么会不知晓?再言,这晦气的把戏,谁会去费时费力的学?我们同王掌柜也无冤无仇,你莫要栽赃陷害!” 班主一口气说完,胸口仍是起伏的厉害,似是憋了很大一口气。 温佑棠则去看阿树,“小兄弟,你说呢?”未等阿树回答,他继续道,“倘若一开始就知晓这府中作祟的并不是妖邪鬼魅,那么对于佛灰水这些小把戏,自然是看不上,也不屑一顾的。如此想来,是不是更说的过去?哦,话又说回来,我听闻这留云镇上有个心诚则灵的恶人庙,陈己极恶,求之所灵,阿树小兄弟不知求的是甚,可还灵验?” 阿树本欲要说话的嘴张了张,愣住之后便噤了声。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恰好这时,屋内的小厮匆匆赶了出来,“老爷,姑爷醒了。” 门微敞着,里面大概是没点灯,又过了一会儿,才看见几个人影从里往外挪动。另一个小厮搀着姑爷邓明山,他似乎虚弱的很,整个人都倚在小厮身上,走的极慢。从屋门口到院中,不过几步的距离,他走了好一会儿。 到跟前后同王掌柜行了一礼,“是明山没用,让岳父担心了。” 王掌柜脸色不大好,哼了一声,问,“身体怎么样了”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大夫,回道,“新姑爷受了惊吓,身子还很虚弱,需要多调养几日。” 阿树瞧见那病恹恹的邓明山,一股子怨恨气从胸口涌上来,双眼霎时就红了,无尽的恨意将目光化成尖刀,直直的落过来,似是要将这人大卸八块。 他说,“是。是我做的。” “什么?”离他最近的是班主,冷不丁的开口说了句话,他也没听清,不,应该是没听懂。“阿树,你说什么?” “那晚的冤魂,是我使出来的。” 声音不大,却颇有分量。在场的人都疑心听错了,一时议论声纷纷冒起来。 “什么……你怎么会这个……他只是个打杂的杂役,王掌柜,阿树年纪小,你莫要听他胡说。” 阿树不顾班主的眼色,直勾勾的盯着邓明山,“这新姑爷,你倒当的顺心,可我却是不顺心的很!”
第1章 香满楼(七) 阿树以前是不叫阿树的,他从前也没有姓名,四处流浪乞讨为生,浑浑噩噩的长到十二三岁,跟着同行的老乞丐从小乡小村到了桐丘,哪知进了城没几天,他和老乞丐们便走散了。 这城中大,人也多。来来往往的行人肩挨着肩,头昂的快用鼻孔瞧人,自然是不把他们这些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放在眼里,躲避着不说,甚至还会驱赶。有些店家嫌他们在门口晦气,二话不说一盆脏水泼出来赶人。 慌乱之中,他便和老乞丐走散了。那还是个冬天,冷飕飕的寒风顺着衣服上的破洞钻进来,让他浑身发冷,冻的直抖擞,真是饥寒交迫。 没力气行走去找老乞丐,没有吃的果腹,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几天,他以为他快要饿死冻死的时候,被人救了下来。 可能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恰好晕倒在药铺门外,早起开门的郎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和伙计合力将他抬了进去,这才救回一条命。 药铺的掌柜姓刘,人称在世菩萨刘郎中,行的一手好医术,为人也心善。他昏迷了两天后才醒来,刘郎中得知他是个孤儿,便让他留在药铺做事,虽说挣不到几个钱,但饱个肚子也是好的。 善如是刘郎中的女儿,比他小几岁。阿树这个名字是善如给他取的,善如说他呆呆的,也不怎么说话,干活倒是老实,就像是一棵很靠谱的树。他便有了名字,叫阿树。 店铺里没事儿的时候,善如便会教阿树识字读书,然后两个人再一起跟着刘郎中认药材,打打下手。药铺里一共就他们四个,还有一个伙计就住在附近,算是刘郎中的大学徒。 阿树肯学又踏实,刘郎中自然教的尽心,就这样在药铺待了几年,有人上门来的时候,他勉强可以自个儿开药方拿药了,刘郎中在后面很是欣慰的点头。连来的街坊都打趣说,“这下好了,将来善如不愁嫁,这两个学徒中随便挑一个,都是好的。无论是样貌还是学艺,都是过关的,而且还知根知底,这药铺,不愁了!” 连阿树也这样奢望过。他喜欢善如,也喜欢药铺,这里就是他的家,就算将来善如嫁给了师兄,那他们也是亲密的一家人。未来的日子甚至可以设想到,药铺会做的越来越好。 可这一切就被那个人给打乱了。 刘郎中说农户本有一批药材要送过来,但是前些日子上山采药的时候不慎摔了腿,便让他跑一趟。那农户在城外的一个村子,阿树曾经跟着刘郎中去过,说远也不远,就是山路难行,他赶着牛车便去了。 哪知刚到农户家,大雨倾盆而下。山路泥泞且险阻,于是阿树便在农户家耽搁了几天。等他回到药铺时,已经是八天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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