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再犹豫,径直朝孟循的院子过去。 今日正值孟循休沐,他是在家的。 身侧的银丹也赶忙拔腿跟上。 祝苡苡到的时候,孟循正站在院中和鸢娘说些什么。 他背对着她,他是何反应,她并不知晓。但她却能看到,站在孟循面前,和他错身的鸢娘。 即便隔得不算近,祝苡苡也能看清鸢娘的神情。 那双楚楚可怜的秋水眸里蓄着晶莹的泪,粉唇微张,娇弱的双肩轻耸着颤抖,仿佛孟循在与她说着什么无比震撼的事情。孟循口中的话落,在她耳里,犹如晴天霹雳,她根本无力承受。 祝苡苡只犹豫了片刻便走上前去。 “孟循,我有话要问你。” 孟循看见是祝苡苡过来,面上竟不经露出些许喜色。 他想起他当初与祝苡苡说的,他让她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会处理好这件事情。 陈将军的案子已经了结,他不再需要鸢娘,而洗刷冤屈的鸢娘,他也已经替他做好了安排。 足够她回苏州生活的银两,以及,苏州府的几间铺子。 皇帝赐下了不少东西,孟循也从自己的产业里添了一些过去。 他向来恩怨分明。 鸢娘既然在陈将军的事情上帮了他,他便不会吝啬对她的回报。 只是鸢娘似乎还想要纠缠些什么,但他已经失去了对她的耐心,他不想跟她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 “鸢娘你先回去,收拾准备好,隔日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他语气淡淡的,只是吩咐着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落在鸢娘的耳中,她便知晓,这事再也没有转还的余地。 如果他再争辩些什么,非但得不到任何东西,反倒会引得孟循对她更加厌恶。 毕竟她不是祝苡苡,不是他的夫人。 压下心中的愤懑,鸢娘转身离开。 片刻后,院子里只剩下孟循和祝苡苡。 他迈步走到她面前,声音不自觉较方才添上了几分柔和,“有什么事情,你说。” 祝苡苡昂首看着他,“我的家书,还给我。” 是肯定而不是怀疑。 在这里,没有人敢拦下她的家书,除了面前的孟循,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听见她平静无波的声音,孟循不由得皱起眉头,“不过两封信而已,何必如此着急。” 祝佑和那吴齐都非良善之辈,即便他们和祝苡苡有亲缘关系,孟循仍担心他们的言行举止会影响现在的祝苡苡。他不愿意祝苡苡也变成他们那样唯利是图的商人,所以,自那日知道罗英那边的消息之后,他便吩咐过门房,但凡从徽州府传来的家书,需得先过他的目,再传给祝苡苡。 这些时候,他忙着处理手中的事情,安排鸢娘的后路,忘记了去看那两封家书,自然,也就没有传给祝苡苡。 “不必如此着急……,怎么就不必如此着急?你知道我爹爹现在怎么了吗?他出海的时候受了伤,中了风,不能说话,每日只有几个时辰能清醒,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才待了不到两个月,就匆匆从徽州府日夜兼程赶来京城……” “孟循……他是我的爹啊!你究竟为什么要扣下我的家书?如果他有什么要传来的消息,我错漏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你能告诉我到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做吗?” 孟循看着她眼底涌出的泪,面上哀切的神情,心尖也忍不住泛着疼。 他不愿看到她这样难过。 这一点,应该从来都没有变过。 孟循招了招手,示意墨石去他书房,将那两封信件拿来。 那两封千里外传来的家书,这会儿,才落到了祝苡苡手中。 她应该高兴的,她的家书回来了,她没费什么功夫就从孟循手中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可是,她为什么还是好难过? 对啊…… 其实她本来不需要什么家书的,如果她一直都在徽州府,一直都能好好的看着自己爹爹,照顾自己爹爹,那么,她又要这样的家书做什么? 是啊,她不该要这样的家书。 祝苡苡吸了口气,她阖上眸子,攥紧了手中握着的两封家书。她的手很用力,指尖掐的泛青,家书也已经被她揉皱了。 可她如果不这么做,似乎很难鼓起勇气对孟循说这句话。 她心里想着,没关系的,揉皱了也没关系的,她待会可以把信给抻平了,她还能看清上面的字迹,吴叔叔传来的家书,从来都是誊写工整,用的最好看的小楷,她一定能看清楚的。 “孟循,我们和离吧。” 她好累,她一刻也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去他的墨菊,去他的以秋为界,这个困了她整整七年的京城,她待不下去了。
第23章 院中静默了半晌。 秋风瑟瑟, 院中栽着的槐树树叶交织轻撞,碰出一片扑簌簌的响声。 银丹才追上祝苡苡,刚到院子里便听见祝苡苡对孟循说的话。震惊之余,她居然连一句劝和的话也说不出来。 自从大人失忆之后, 夫人这段日子经历的事情, 她和忍冬两个人都看在眼里, 她们都是自小就和夫人一起长大,心里当然是向着夫人。 可当真没有缓和的余地, 非要闹到这步吗? 银丹自觉心思浅,想的不够多, 真听到了这些,她也不敢说什么。 但她朝祝苡苡靠近了几步。 祝苡苡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算不上大,但却无比清晰的落入了孟循耳中。 孟循不明白祝苡苡为何要突然和他说这些,是因为生气么? 他垂眸敛目, 不动声色的瞥向祝苡苡紧紧攥着的手。她的手上还攥着, 他方才让墨石取出来的那两封信, 似乎她一点也不在意那两封信皱成什么样子。 孟循心中有了猜测。 祝苡苡说这话无非一时冲动,恼恨于他扣下了她的家书, 与此事对她瞒而不告。 毕竟和离对祝苡苡而言并没有任何益处。 没有人会在入品的官员夫人, 和商户女之中, 选择后者,祝苡苡不愚蠢, 她自然知道什么选择是对她好的。 孟循笃定,她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等她冷静下来, 细细思考过前因后果其中利害关系之后, 她便会后悔,后悔向她提出这样的话。 垂眸沉思,片刻后他缓声开口:“这两封家书的事情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没有事先告知你,失了妥当,但我允诺你,以后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次发生。” 孟循特意放轻了语气。 她是他的妻子,既然两人已经有了七年,在这些小事上,他体谅她些,也无可厚非。 祝苡苡看着孟循故作宽和的模样,心中甚觉无力。 他难道真的认为,他们之间只是这封家书的事? “孟大人,不只是这两封家书,我们之间隔了太多……”说出这些话,祝苡苡反倒觉得心头舒服了许多,她松开了手,把家书递给身后的银丹。 再次面对孟循,她的心绪也不似方才沉重。 祝苡苡从来都知道,她要的不是高官厚禄,能给她一身荣耀的夫君,她要的是爱她,敬她,体谅她,疼惜她的夫君。 以前的孟循可以做到这些,但现在的孟循,不能。 他看向她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情爱,只有冷静,客套,甚至还有斟酌和衡量。 祝苡苡明白,孟循不会轻易和她撕破脸,即便她说了要和离这样的话,他也只会想些,能够暂时稳定她心绪的法子。 他把她放在了看似重要,实则又不那么重要的位置。 现在的孟循需要的不是祝苡苡,不过是一个安分守己,听话懂事的妻子。这样的妻子,谁都可以去做,并不是非得要她祝苡苡。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套,她十几岁的时候就不爱在话本上看,那样的东西,不是她想要。 孟循仍旧很有耐心,“你是说鸢娘?” 祝苡苡没有说话,只定定着看着他,她想听听,孟循还能说出什么话。她想看看,他侍读学士的气度,究竟能到那般地步。 见祝苡苡并不回答,他只得继续解释,“这几日,我会安排好鸢娘的后路,只要你愿意,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为什么?” 明明几个月之前,他待鸢娘的态度不是这样冷漠无情。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可笑的是,她居然还因为鸢娘生出了些自己最不耻的嫉妒心。 孟循怎么能如此冷静的对待前些时候还和他亲密无间的鸢娘? 祝苡苡觉得,眼前的孟循,非常陌生,像是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为什么?”孟循眉心微拧,“你觉得不够快,你一刻也不想再见到她?” “祝苡苡,你得讲些道理,鸢娘毕竟帮过我,替她安排好后路,也是我该做的,你身为我的妻子,不该如此计较,再者,之前你不是也答应过我,会给我些时间么。” “和鸢娘没有关系,”祝苡苡面色平静,她看向孟循,稍稍抬头,“孟大人,我只想向你讨一份放妻书,今后,我们两不相干,你想什么,做什么,即便纳上几房美妾,另娶他人,也与我毫无关系。” 孟循的耐心与温和,随着她的话一点点消退。他的脸色顷刻便沉了下来,到时和前几日是没什么差别。 “祝苡苡,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孟大人,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祝苡苡的平和与冷静,让孟循感到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慌乱。 他分明是不相信她的笃定,可看着那双眼,想来极善洞悉人心的他也无法自欺欺人。 至少在此刻,祝苡苡是认真的。 孟循心绪纷杂,面上却不显分毫。 “你回去,今日你一时冲动说出来的话,我不会与你计较。”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身后的墨石冷着一张脸,站在祝苡苡面前,他朝院门外,轻瞥一眼,意思不言而喻,要请她回去了。 祝苡苡虽是冲动之下向孟循提了和离,但也只是时机上有所冲动,她的态度,和她说出来的话始终是一样的。 她也并不觉得,她只是这样说了一句,孟循便会答应与她和离。 毕竟孟循出身翰林,翰林官,又是极重清名的官系,即便兼领刑部事务,让他多了几分酷吏的名声,但大体对他也无甚损害。 况且前些时候,因为鸢娘的事情,已经对他的官声有所影响,他自然不会在这样风口浪尖的时候,在背上休弃糟糠之妻这样极坏的名头。 即便她是出生低微的商户女,却也担着他糟糠之妻的名分。 想到这里,祝苡苡心中忍不住嗤笑。 这就是所谓的士大夫的气节。还不是和她这样出身商户的女子一般,甚至要比她更会计较得失。 现在他们还有着夫妻的名分,可一旦没有了,说不定孟循连现在的客套都维持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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