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几年前,苏州那边的提督织造做得过分了些,收刮了不少钱财,纳入了自己囊中,不顾百姓死活,逼死了不少纺工,苏州府百姓怨声载道,事情闹得太大,引得周御史在太和殿前死谏。 皇帝震怒,随即革了那宦官的职,立刻找了个人顶过去,此事才算平息下来。 这也就安静了两三年的功夫,居然又有人重提此事。 这是满朝上下心照不宣的秘事,好好的,也不会有人提这事,但既然提了,也不能不管。 总得派人去查,查过之后朝廷也该有所反应,革职查办还是如何,总会有个态度出来,以正朝纲,以正所谓清廉之风。 在礼部侍郎薛京的一番提议之下,这事落到了孟循头上。这又算不了什么好差事,容易得罪人,也未免能谋到什么好名声。 因为替陈将军翻案的事情,他毫不意外的得罪了礼部的那位薛侍郎。 只是这事头起的有些蹊跷,孟循不免得有所怀疑。他便遣了墨石暗中查探薛京和廖御史两人之间的关系,果不其然,两人私下早有勾结。 孟循倒并不怕得罪司礼监。 他时常在皇帝身边待着,对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关系不睦也有所耳闻。那江宁提督织造是掌印的亲信,若真有贪腐的事在,想必其中大部分钱财也是落入了掌印手中。 他若能将两人关系运用得到,倒也不至于引火烧身。 孟循合着眸子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墨石恩了声,正欲离开时,孟循却突然叫住了他。 “她可离开京城了?” 孟循知道祝苡苡的路引有问题,不管她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都注定会被拦下,让她去补齐路引,也就是说,她不可能如此顺利的就出了京城。 最快的话,也该是明日才能离开。 尽管孟循没有刻意去打听她究竟住在哪间客栈,但他知道,她不会那样顺利的离开。 闻言,墨石面上稍有犹疑,“夫人已经离开了,昨日便登船离开了码头。” 孟循抬眸,稍有意外,“是谁帮她的?” 她不可能只靠自己就在昨日离开,除非是有人出手帮忙。 “广平侯世子,韩子章。” “也对,他是京卫指挥使司同知,有他的印信,她便能轻易离开。” 只是,这广平侯世子,怎么突然有了闲暇,去帮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与她争吵的那日,起因便是韩子章。 孟循不明白韩子章为何几次三番的要纠缠于她,更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祝苡苡是他的妻子,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他还好好的活着,轮不到旁人去觊觎他的所有。 就他所知,礼部那位薛侍郎有意要与广平侯府结亲。 薛侍郎打的一手好算盘,大女儿嫁给五皇子,小女儿,现下已经十九岁,却迟迟没有定亲,便是一直在等着韩子章。 不过似乎神女有梦 襄王无意。 但雷霆手段的韩子章并不怎么擅长应付这位薛家的小女儿薛雪,大多时候都是敬而远之,远远的不愿搭理。但薛莹雪却颇有其父之风,并不把小女儿的矜持放在心里。 韩世子那般高枕无忧,总该有些烦心的事才对。至少得让他体会他的万一。 孟循让墨石候着,自己休书一封,吩咐他明日交给费昇。 墨石离开之后,孟循突然生出些恍惚之感。 像是这样的情绪,他曾经也有过似的。并且引起他这样莫名情绪的人,也是韩子章。 这似曾相识,极为熟悉的感觉,让他烦闷又困惑,头疼的厉害。一时不查,他将书桌旁的茶盏打翻,杯盏碎裂的声音,引起了门外的竹青注意,竹青匆忙进来。 孟循招了招手,“无事,待会收拾一下就好。”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那药的缘故,他头疼的厉害,再看不下任何东西。即便歇了一夜,那疲惫之感也未能消退多少。 他兀自换了官服,外头伺候的小春端来厨房准备的早食。 孟循叫住了小春,随口吩咐她去泡一壶浓茶。 他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但去衙署上值,还需要打起精力应对。 小春听见,先是低头称是,随后转身打算去拿杯盏泡茶,只是在离开的下一刻,孟循叫住了她。 小春乖觉的转过身来,向孟循行了一礼,“大人还有何吩咐?” 祝苡苡虽然离开了,但以往在他院里伺候着的小春小秋两人,孟循却并未让她们离开。 他不需要人伺候。 但是她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需要。 他希望,等到她明白,回来之后,屋里的陈设一如她离开之时。 小春小秋跟了祝苡苡四年,对她的癖好习性都有所了解,也晓得怎样照顾满院的花草,没有其他人比她们更适合。 小春今日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这是那鸦髻上簪着一只东西,他觉得有些眼熟。 他一定见过。 以小春每月的月钱,她决计买不起这样的如意金镶玉累丝簪子。别说是一个月,小春就是不吃不喝,攒上几年,也未必买得起这样一根发簪。 孟循不喜太多人伺候,原因有二,其一他习惯清静,其二院子里多了人心复杂,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他留着小春小秋,也因为他对他们家里的情况了解。 小春父母早亡,家里再无旁人,但她有个嗜赌的情郎,将两人多年攒下的积蓄都败得干净,可小春却对其痴心不改,一直拿月钱供着。 现在似乎好些了。 孟循的目光,一寸一寸打量着小春,这让小春背脊生寒,不由得开始发抖起来。她分明也没做什么错事,可偏偏应对起孟循的目光,她却不由自主的害怕。 “你头上的簪子,哪里来的。” 小春心里咯噔一下,心里万分慌乱。 她太害怕了,跪在地上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后悔了,她不该图这只簪子好看就不听夫人的话,她应该去当铺当掉,或者是把这只簪子融掉,改做其他的首饰。 夫人明明提醒过她,可她却鬼迷了心窍。 小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是夫人赐给我的,是夫人赐给我的。” 孟循眉心微蹙,“夫人赐的?” 小春听出了孟循话里的疑惑,赶忙解释道:“是夫人离开前赐给我的,不只是我,小秋也有,夫人念在我们这几年尽心尽力的伺候,所以赏了我们些东西。” 如果是祝苡苡送的,那也解释的通,为何他看着如此眼熟。 他神色稍霁,“还有什么?” 小春不再犹豫,一股脑说了,“夫人还省了些腰带和香囊,让我拿去绣铺里面卖,我……我贪心留下了一条……” “去,拿来。” 小春,原本是想留一条送给自己的情郎,如果孟循今日没有这样问的话,明日,这腰带便会落到了小春情郎的手里。 小春原本可以不用说这些话,可是小春扛不住孟循的眼睛,那双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却让她感到万分的害怕,好像她不说实话,又或者是话说得不干净,他便会把他剥皮拆骨。 她听人说过,大人在刑部的时候,是施过那些刑罚的。有些疼的忍不住大声叫唤的,便会被拔掉舌头。 小春越想越怕,连滚带爬的从自己房里取来了那条腰带。 孟循接过拿在手中,细细摩梭着上面细腻精巧的纹路,他将腰带贴在手心,仿佛透过这腰带,也感受到了祝苡苡当时下针时的温情。 他难得唇角勾出一抹笑,笑意一点点舒展开来,从唇角漫溢到眼尾,再到眉梢。 一条腰带,像是能治愈他焦躁疲惫的良药,他需要更多,更多她为他做的东西。 “还有。” 小春连连摇头,“没有了,大人真的没有了,其他的我都拿去卖掉了,真的没有了……” 他重复道:“还有。” 孟循分明是笑着的,眼角眉梢都淌着笑意,可这笑落在小春眼里却分外的怪异,她双股颤颤心跳如雷,眼里蕴着泪,双唇颤抖着流出口涎。 “去把卖掉的那些,找回来。” 他没有说后果,小春却更是害怕。 “是……是……” 小春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孟循转身,将那只腰带好好的珍藏起来。 他可以忍耐的,他可以再给她一些时间的。 一个月,两个月,最多两个月,两个月之后,他还没有来找他,他一定会去徽州。 孟循不断的劝慰着自己,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 养了近半个月的伤,穆延终于能够行动自如。 他在徽州府落了户,用身上仅剩的银钱,在徽州府城外的一处村落置办了一所小院。 在这处村落,里头大部分人都是靠去徽州府城卖些山货,以维持生计。 穆延没有做特立独行的那个,他真正当起了一个普通的猎户。 早在离开边境的那刻,他心中便下了决断,他不要再背负那样耻辱的身份,他安心做个普通人就好,便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猎户也好。 虽然他只有一个人生活着,但他很快便于这村落中的左邻右舍熟悉起来。 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很友善,似乎没有因为他是外来投奔的,就对他带着偏见看不起他。 左邻右舍的相处都十分和睦,偶尔村民们瞧着他一个人可怜,还会送一些吃食给他。 他上山打猎,也会和村里的人结伴同行。他身手好,能照看到一些村里其他的人。 在穆延的帮助之下,许多时候上山一趟都一无所获的村民,渐渐也变得能猎到些东西了。 甚至,穆延会将自己猎到的东西送给其他村民。 久而久之,他发现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平静安宁,没有丝毫变化动荡。 要比在边境的生活,好的多。 只是时不时的,他总会看着那朵绒花出神。 分明他也知道,这个东西,对她应该也是无关紧要的,可他心中却总想着,该把东西还给她才是,也该好好感谢她对他的救命之恩。 但那日之后,她的踪迹似乎再也找不到。 他随着同村的人一起去徽州府城时,偶尔也会四下查看。 但他从来没有找到过她。 其实也对,她是个女子,瞧着年纪,兴许还在闺阁之中,又怎么会轻易出门呢,她替他付清了药钱,出手那样阔绰,想来应该是出身豪绅之家。 穆延在接下来的半个月,细细查过徽州府城中有名的豪绅之家。 但也没什么线索。 除了那祝家之外,其他豪绅之家中没有那样年纪的女子,可这祝家的独女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经嫁做人妇了,又怎么会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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