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兴不着急回话,轻呷了口茶,一双眼暗暗的打量起祝苡苡来。祝苡苡好说也在徽州府那么多徽商手下混了几年,又怎么看不出邹兴这目光里的试探之意。 祝苡苡也不在意,大大方方的让他看着。 好一会儿过去,邹兴勾着唇笑了笑,“话是这么说,可这毕竟是江宁府品质最好的纺织厂子,做出来的料子,你要去其他地方,也不一定能收到这样好的布料。” “江宁府确实是找不到,可苏州府,扬州府,就未必没有了,您在这江宁府中自然是您说了算,可换个地儿,这就说不定了,也不是我有意压着您的价,这外头行情都是这样,再说了,您也不是只有绸缎生意啊,邹老爷加大压业大的,何必与我一个小女子计较这么几分价钱呢?” 祝苡苡这番话又是软说又是硬说,邹兴被她逗的都发不出脾气来。不过他本身就不打算和祝苡苡计较这几分价钱,只不过做生意习惯了,嘴上多说几句罢了。 每每到了冬季,这秋衣的价秋料的价,往往会低上几成,倒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便宜几分就便宜几分。总比这些料子废在江宁织造要好得多。 “行,就算是我让你这小女子一成,听你的,再低两成价。”
第46章 谈这料子的价格, 要比祝苡苡想的容易的多。她以为,即便是行情确实不行,邹兴也不该会轻易让下价来,怎么着也得与她再辩驳一番。 两个人少来也得再谈上一回, 才能将这事给谈妥了。 祝苡苡也与人谈过价。 旁人向她采买徽墨的时候, 差不离也是她如今对邹兴的态度, 其实那时候那人给的价,已经要比她原料想的还要高出了一些, 按理来说,她是该爽快答应, 了结这桩生意的。 然而她没有。 爹爹也好,吴叔叔也好,两人都曾与她说过。谈生意,重在谈字上。你得让那人觉着,他是占了便宜, 不吃亏的, 且这不吃亏, 是他争来的,是他诱你让步得来的。这样一来, 生意才做的长久。 邹兴却不拘泥于这些, 谈的好了, 便谈好了。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也就是在邹兴眼里, 与她的这桩交易,实在不值一提, 不值得他再多花精力。但这会儿, 祝苡苡也懒得再去计较那些了, 反正事儿已经谈成了。 “那就多谢邹老爷看得起我。”祝苡苡笑了笑,再看向邹兴时,目光里却多了几分犹豫。 “怎么,祝小姐还有什么事要说?” 祝苡苡弯眉一笑,“确实是有些话要同邹老爷说,邹老爷可有认识的,善于缫丝的师傅?” 邹兴闻言,突然来了几分新奇,“怎么,祝小姐,也对纺织有兴趣,今后想同我抢生意了?” “那倒不是,”祝苡苡轻抚手指,将心中早想好的话,缓缓道出,“我就算要做纺织,那最多也就养得起一家衣料铺子……那可是远远不够的。” “徽州府附近有个村落,村子不大,但能种桑树。” 祝苡苡话说到这里,邹兴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其实,即便祝苡苡要和他抢生意,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妨碍。 毕竟祝家从来可没做过纺布,从前没做过的事,突然来做,这可是大忌讳,是很容易栽跟头的。 邹兴夹着眼考量了片刻,随后回她,“我手底下有几个缫丝不错的女师傅,你若是想要的话,可以借给你,不过那些车马差使费,可就得祝小姐你出了。” “那是自然,我就在这里先谢过邹老爷了。” * 总算把要做的事儿做完,祝苡苡浑身轻松。 穆延随她从茶馆里出来。 她面上笑容恬静,眉眼舒张。是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见着祝苡苡这样,穆延也不由得随她一样笑了出来。 这茶馆离他们住的客栈不算远,即便走路,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现在时候还早,祝苡苡还不想那么快回去,她打算去这江宁府城中最有名的糕点铺子,买些吃的,带回去,给银丹尝尝。 她抿着唇回想起刚才在那茶馆雅间喝过的茶。若她猜的不错,当是雨前龙井。味道清爽甘醇,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复又想起,方才自己将那茶送到穆延面前,他却不喝。 她侧眸望向身边的穆延,“不喜欢喝茶吗?还是说,那里的雨前龙井不合你的口味?” 她从小到大喝过不少的茶,不乏名贵稀罕的,但要说最喜欢的,还得是君山银针。甘甜爽口,一点没有其他茶的涩味。 穆延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他以为,她不会关心他有没有喝方才的茶,毕竟,那只是不足一提的小事。 他是她的护卫,她同人也是这样说的。即便那个邹兴不计较他这个护卫饮主人的茶是否逾矩,他也不愿她在外头落人诟病。 毕竟这与她的名声无益。 她虽然不介意他的喜欢,甚至纵着他,宠着他。但他却不能恃宠生娇。 在外头,他会牢牢记着,他是她的护卫,不会让他落了半分旁人口舌。 所以祝苡苡叫穆延尝尝那雨前龙井时,他只笑了笑,放在一边并没有喝。 “我从前没怎么喝过茶,不晓得自己是会喜欢,还是不喜欢。” 祝苡苡登时一愣,随即想起了曾经他看到的那张路引。路引上说,穆延的父亲在他出生前便死了,母亲在他十岁的那年意外去世。而除了父母,穆延再无旁的亲人。父母离世之后,他便跟着一个认识的叔叔生活在一起,是这几年听说徽州府还有亲戚,才过来投奔的。 可眼下看来,那个亲戚也再难找到了。 他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天地之大,他孑然一身。 这样的人,又何谈喜欢喝茶?他没有她那样的闲情雅致去养花品茗。 想到这里,祝苡苡不由得蹙起眉头,暗自恼恨自己说话没有好好斟酌,就这么随意脱口而出。 穆延察觉到她的陡然低落,他停下脚步,垂眸看向她。 “你不开心,是因为我没有喝那茶么?” 祝苡苡自然的随他一道停下脚步,她摇了摇头,“没有,我像是那样因为这点小事,就随意置气的人么?” 穆延摇了摇头,“你不是,但我不想看见你不开心……尤其是因为我的缘故。” 看着他沉静认真的模样,祝苡苡心头涌上几分无奈。 “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我没想到你该是没有机会喝到那些茶的,我觉得自己刚才问的话太蠢了,嫌弃我自己,我说的可够清楚了,明白了?” 归根究底,祝苡苡方才的不开心,起因还是他,但不知怎么,这个理由,叫穆延心生欢喜。 她是在意他,顾及他的。 他唇角浅浅勾着,“明白了。” 祝苡苡哼笑,“怎么看我犯蠢,还觉着开心?” “没有。” “分明就有,我刚才都瞧见你笑了。”祝苡苡凝眉睇他,上下打量着那双清澈纯净的眼,他眼里向来藏不住事,此刻,揣着满满的笑。 祝苡苡停下脚步拦在他身前。 “还说没有,嘴都咧得那样高,”她一边用食指比划着,一边瞪着他,“下次不让你喝茶了,你就喝水罢了,省得我还担心这担心那的,平白让你笑话。” 这话一说完,祝苡苡自己都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她还这般幼稚,因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同他起了争执,分明他要长他五岁,却没有一点度量,再看面前的穆延,沉默又乖巧,一副受教的模样。 对着这样一张温驯的脸,她偏偏又生不出半分脾气。 穆延看着她,唇边的笑蔓延开来。 她今日特意打扮过,面上施着一层薄薄的脂粉,原就娟秀清丽的小山眉,被描绘的更加精细,浅粉色的唇染着一层朱色,肤白唇红,又更显剔透之感,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泛着莹莹冷光,细腻又温润。 她向来不会冷着脸,这会儿稍瞪着眼,挑眉看人的模样,又添了几分生动俏皮。 风拂过来,吹得她发髻松散,飞出几缕发丝。乌黑柔软的发,随风扬着,在她脸颊耳边轻轻挠着,惹得她有些痒。 祝苡苡抬手随意向耳后一勾,却不想这动作太急,顺着手的发丝绕进了耳环里,她稍一用力便扯掉一根头发,疼得她嘶了一声。 穆延上前一步,垂眸打量着她的耳坠。 他记得她前几日都没有戴耳坠,以至于今日这个珠串的耳坠尤为明显。 耳坠中间勾了几缕头发,缠在挨着的珍珠之间。 她一直在小心的将头发取下来,可好一会儿过去,头发却越缠越紧,穆延就这么看着祝苡苡的动作,看着她渐渐焦躁起来。 最后,她狠狠甩了甩手,似乎不大想管。 祝苡苡心里烦的很,只想同穆延快些回去,让银丹替她把头发取下来。却不想,穆延径直上前一步,走到她跟前,然后弯低身子,一点一点靠近。 他神情专注,不知在盯着她脸上何处。她只能察觉到他的认真。 离得近了,温热的呼吸也越发明晰起来。 她耳根子有些热热痒痒的,一阵腾腾的热气侵袭过来,她下意识想要躲避。侧眸看见他清澈的眼底,她陡然间回想起那日,她主动靠近他,附上他温软的唇。 她大约是鬼迷了心窍,只是心里这样想着,便不由自主的盯上他那两片柔软的唇。 穆延的唇色很浅,像是二三月还未盛放的桃花。只是亲过之后,才会添上几分艳丽的水色。 再没有人比她清楚,他的唇有多么柔软。 在他的手附上她耳垂之前,她差点就以为他想要亲她。 穆延替她整理耳坠的动作很轻,也很小心,他几乎是一根一根的解下来,要不是穆延的手不时的会碰到她的耳垂,她都要以为,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看着她。 不知过去了多久,穆延才收回了手。他眨了眨眼,“头发都整理好了。” 祝苡苡合上双眼,抿唇轻笑,“知道了。” 风早已停住,祝苡苡却莫名觉得心头痒痒的,像是被人轻轻柔柔的挠着,算不得舒服,但她不讨厌这感觉。 祝苡苡迈步就要走,下一刻,身侧的穆延牵住了她的手,她匆匆抬眸去看他,却见他动作轻柔的在她手上套上了一个东西。 穆延绑绳结的手法还不算成熟,好一会儿才将那东西戴好。 祝苡苡疑惑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缓缓抬手,仔细去看手上的东西。 是一只木雕的手串,上面雕着的是一簇簇的茶花,雕的很小心很漂亮,每一笔都流畅而又工整。手串上的茶花是被好好打磨过的,她抬手摸了摸光滑平整。 “这是月桂木做的,月桂木和桂花的味道很像,姐姐闻闻,看看喜不喜欢。” 祝苡苡顺着他的话,抬手闻了闻,却如他所说,有一股的清香,味道很淡却很好闻,和桂花很香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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