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苡苡觉得, 这会儿的穆延,要比他们初次见面,还要来得更加憔悴。思及此,她不免得面上浮出几缕心涩,紧了紧身侧被人握着的手。 一双娟秀浩渺的小山眉, 眉心轻拧, “怎么瘦了这样多, 五连山那边很辛苦很累吧……” 她一边说着,又上下来回将人看了个遍。 察觉到他除了瘦了些, 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 那始终悬着的心, 才缓缓放了下来。 她原先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为穆延会受伤, 甚至,甚至她都看不见他。她不是没想过劝他, 但这是穆延自己的选择, 她既不是他父母, 也不是其他长辈,没有那个权利替他做下决定。 只是想着他会受伤,甚至可能会死,她心里就难以释怀。好在如今的平安归来了,瞧着也不像受了伤,除了面上添了几分憔悴沧桑,似乎没什么旁的变化。 她面上浮出些许笑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穆延一直垂眸看着她,将她的诸多反应都看在眼里,她的牵挂惦念,她的担忧顾虑。 在穆延眼中,再没有任何事,要比她的重视,更值得他在乎。 她要比他想的,更在意他。 想到这里,那满身的疲惫与艰辛,顷刻便变得不值一提。 他松开了她的手,抬手替她拂去被风吹乱的发丝,手指触及她柔软的肌肤时,也再无曾经那般拘谨。 祝苡苡在上下打量穆延的时候,穆延何不是同样也在细细看着她。 她比两个月前瘦了些,下巴尖了许多,即便穿着披风,也隐隐可见得腰肢又瘦了一圈。 穆延拧着眉心,手顿在她额前,“姐姐也瘦了许多。” 看着穆延这担心自己的模样,祝苡苡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唇齿清扬,“我安安稳稳的待在家里,也没有操劳什么,日日都过得开心,怎就好好的瘦了,我看呀,你是关心则乱……” 又想到什么似的,祝苡苡猛的抬头瞪圆了眼,“还是说,在穆延你印象中,我就是个身材丰腴的妇人?” 原本还算沉稳安静的穆延,脸上倏地浮现几丝慌乱,他下意识握紧她的手,抿着唇,十分认真的摇了摇头。 “不是的,姐姐不是身材丰腴的夫人,我只是,我只是……” 两道墨眉犹豫着纠结在一起,他分明想解释,思虑过后却又不得其法。 他这反应,才叫祝苡苡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感觉。 这样的穆延,才是她印象中的穆延。 坦率真诚,却又不善措辞,轻易就能逗的他手足无措。偏偏她又爱看见他这模样。 比起左右逢源,巧言令色之徒,她更喜欢这样实实在在的穆延。 有时候祝苡苡也想,自己是不是待穆延太坏了。她总爱打趣逗弄他,看他原该毫无波澜的脸,变得紧张慌乱,偏偏他又不晓得自己是在逗他,总是苦思冥想着应对之法。 这么想来,她当真是坏极了。 祝苡苡佯装生气,轻轻挣开他的手,朝身后退了一步,“你只是什么?只是看走了眼,只是识人不清,只是平日里,并不在意我?” 穆延随着她上前一步,那原本隐匿在月夜里的脸,此刻迎着光,越发清晰。 “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祝苡苡以为,穆延犹豫了好一会儿,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却不想,只是这样轻飘飘的几个字。 她促狭地捂着嘴轻笑,一双杏仁眼却透过手掌,细细看着穆延的反应。 只在这会儿,她才从穆延的反应中,看出来十八岁该有的模样。 稚嫩生涩,但却真诚,不掺一丝虚妄。 她不讨厌,相反她很喜欢。 她骨子里就不是端庄的大家闺秀,只不过从前伪装的厉害,险些叫她自己都骗了去。她和穆延相处,就叫她明白,她从来都不喜拘束,自己守着那些刻板的教条,做个一板一眼,温柔贤淑的女子。 兴许是她笑得太肆意,张开了手,寒风迎面吹来,她倒霉的呼气时呛到,喉头一哽,紧随而来的便是阵阵的咳嗽,她不由抬手轻轻拍着胸口,她咳得厉害,即便穆延替她抚着背,一点点给她顺着气,她还是咳红了双眼。 见她面上难受,穆延神色愈发郁猝。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笑着开口:“我方才逗你的呢,怎么还当真了?也怪我太坏了,只顾着笑你,这回遭了报应,呛的喉咙疼的厉害,与我一起去里面喝口茶吧,院子外头也怪冷的不是?” 说罢,她轻巧地牵回了穆延的手,拉着他一道去了屋内。 屋内的茶还是温的,喝过茶后,她胸腔的胀痛渐渐平息下来。 祝苡苡与穆延坐在外间的雕花红木圆桌旁,两张束腰圆凳紧紧挨着。她单手撑着腮,好整以瑕地看向穆延。 她有些好奇穆延这两个月的遭遇。 说是好奇,其实更是担心。但她不愿穆延多想,用一种还算轻快的态度开口问他。 “五连山那边的匪乱,是如何平定的?”她给穆延倒了一杯温茶,将茶盏推到他面前,“我有些想知道,你就长话短说,给我说说吧。” 让我知道,这两个月我不在的时候,你经历了些什么,让我知道这样十八岁的年纪,负担起了什么。 她心中如是想着,抬眸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穆延眸色微暗,回想起了半个月前的事。 他应征进了新安卫后,就主动请缨,与新安卫调拨出来的人手,一同参与了五连山平定匪乱。他初初几次表现,就得了指挥使的青眼。因为新安卫当下正是人才疏疏的时候,穆延没费什么功夫,就做了卫所里的把总。 他对五连山地势熟悉,加上手下又带了不少人。借着天气的便利,他奇袭贼巢。虽算不得多成功,但好歹断了五连山的粮草供应,切断了于山下的联系,如此一来,五连山的贼肥便犹如瓮中之鳖。 可他太着急,错估了五连山里的情况,贸然出手险险丢了性命。 是途经五连山的京卫指挥司使同知率人救了他。经此一役,他便更加谨慎小心,后面细细谋划,总算将贼人一网打尽,其中少不了这位指挥司使同知的襄助。 按理来说,指挥司使同知是掌管京卫巡防,与他徽州府驻军没有半分联系,怎会如此慷慨大方,出手相助,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位大人找上门来。 那位大人他曾经见过的,就在江宁府泛舟游湖的时候,那时,两人甚至大打出手,剑拔弩张。怎么来说关系都算不得好,但这次见面这位韩大人待他的态度似乎和缓了许多,还说了许多,他不大明白的话。 “你之前是不是在北境那边待过,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看着穆延冷硬的脸色,韩子章觉得兴许是他这话太过冒昧,想了想,他放软了语气,压着眉,尽力克制着开口道:“我这也是关心并无恶意,这次平匪,你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虽说你隶属新安卫与我毫无关系,但我们毕竟一同剿灭了匪贼,我多关心你几分也并非没有道理,不过就是普通的寒暄,你不要多想。” 穆延自上次见面就大致晓得韩子章是个怎样脾性的人,他这番耐着性子与他开口,模样也不似作伪,似乎真的只是因为他们方才一同平了五连山的贼寇,出于关心,普通的寒暄而已。 穆延犹豫了会儿,回答了他的问题。 却不想,他的反应,大大出乎了穆延所料。 他不似平常那般冷静,再三问他,“当真,你母亲当真是这个名字,你当真是十八岁,没有骗我?” 穆延心里不大舒服,但还是点了点头。 “韩大人,我并无骗你的理由。” 得到他的回答,韩子章面露喜色,“穆延你便在新安卫好好待着,再过一些时候,我会带父亲过来寻你。” 说完这些韩子章便匆匆离去,似乎他来徽州府一趟,只是为了和他说上这样几句。 穆延心里那份难以言明的怪异感愈发明显。 他不怎么喜欢韩子章,可韩子章又的确救了他,与他有恩,无论如何,他也不该对韩子章太过冷漠。 但他实在不明白韩子章与他说这些话的用意。 但他有无暇再顾及那些话了,平定匪乱之后,他迫不及待地写了封信传去徽州府城的祝家,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总算,在今日他踏着月色再次见到了他想念两个月的人。 他来的不算太晚。 也幸好,她似乎也如他一般。 她也想念着他。 这是这两个月来,他所听闻过的经历,过的最好的事情了。 于穆延而言,做卫所的把总或者是把总统兵,都没什么区别,区别的是,她怎样看待他的,她是否,也肯如他一样去喜欢他。 她想要的,他会尽力去做,尽力去达到。 他想做她的倚仗,做她的退路,做她无所顾忌的保障。 穆延删繁就简的说了他这两月以来经历的事,大多都是些琐碎的,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事,她却并未和他料想的那般兴味索然,相反,她听得津津有味,在这半个时辰的功夫里,那双杏仁眼始终映着闪烁的烛光,以其她清浅的笑。 直到穆延说完,她才缓缓回过神来,“这么说,你如今是新安卫的把总统兵了?” 迎着她的笑,穆延微微颔首。 祝苡苡咧着唇,“那祝贺你,得偿所愿。” 穆延随着她一同笑了笑,但却并未应和她的话。 新安卫的把总统兵,从来不是他的所愿,他的所愿,是她。 是她平安快乐,不再忧虑重重。 那才是他的所愿。 穆延凝望着她,眸色渐渐深沉,在一片昏黄的烛光里,他眼中映着她清甜的笑容。他总在看着她,似乎要把她牢牢地看见眼里。 随着灯芯啪的一声,祝苡苡的心猛然跳了下。 她失了平常应对穆延的从容与自在,多了几分局促与不安,那满是侵略和克制的目光,让她有些不敢应对。 她佯装自然的错开视线,笑着调侃,“你总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想……” “我想,那……可以吗?”他满是热忱的等候着她的回答。 祝苡苡轻轻嘶了声,“问我做什么,我也没拦着你啊。” 她的低声轻喃,尽数淹没在了他缠绵又郑重的吻里。 他将她视若珍宝,极尽温柔。一点点的轻啃着她柔软的唇,将那柔软纤瘦的腰,搂入怀中。 好一会儿过去,祝苡苡将他推开,轻轻喘着气。她眉目间染着艳丽的水色,娇媚妖娆,叫他不能移开目光。 她牵起唇角,头一回,生出了几分认真的意思。 “穆延,你,想娶我吗?”不等穆延开口回答,她接着说道,“你先别急着回答,我有些话,要同你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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