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苡苡说了好久其他的话, 最后在提及穆延时,才忍不住开了口。 “吴叔叔, 你还在与我生气吗,我……我和孟循,已经覆水难收,再难回到从前了,放弃书她也已经给了我。” 吴齐的笑意凝在嘴间, 他垂眸敛目, 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气又如何, 不气又如何,我再如何, 也不可能再让你们两个回到当初……唉, 你是我最心疼的小辈, 我又是从小看着你长大,哪里真舍得就和前些时候一样, 与你僵下去。罢了罢了,你以后的事, 我都不管。” 吴齐心中惆怅, 更多的是恼恨, 他怎么会不知道祝苡苡是怎样的性格,若不是孟循真的做了什么,让苡苡难以接受的事,苡苡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那样果断的和离。 苡苡从来都是嘴硬心软,怎么会弃这七年的感情与不顾。 他恼恨恼恨自己无能,即便苡苡在京城被孟循欺负了去,被休弃,他也只能咬着牙将委屈咽回肚子里。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商,没什么能力与那些官员抗衡的能力,且不说两人已经和离,就是梦寻还没有做京城的高管还只是徽州府解元的时候,他就不敢得罪他了。 吴齐自知自己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人,做生意,不如祝佑,为人处事甚至还比不上家里的管事祝三友,要说他拿得出手的,那便是看人的本事。 当初见着孟循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少年将来会有大造化,不会和徽州府那些,屡试不中的老举人一样,一派暮气沉沉,没什么进取心。 正是这样,他才恼火。 吴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垂着眉头连连叹气,让一边的祝苡苡都有些诧异。 但今天的话可还没说完,除了说清楚和离的事情,她还要告诉吴叔叔她与穆延的事情。 思及此,她唇边浮出,一抹清浅的笑。 “那可不行,吴叔叔您可不能管,不管我,您不管我,我的婚事,找谁去做主?” 这句语调平静的话,生生把吴齐从恼恨懊悔,自责中拽了出来,他看向祝苡苡瞠目结舌,张口要说些什么,可好半天,又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祝苡苡不急也不恼,拉着穆延朝吴齐行礼。 “吴叔叔,我要同穆延成亲。” 这话一出口,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 穆延在祝家待了快一年,吴齐对他的品性自然有所了解,穆延性子确实不错,就是年纪小了些。一个才十八岁,而一个已经快要二十四了。这样的差距若是男女掉个,倒容易让人接受。 可偏偏不是。 可穆延的那番话,却又叫吴齐动容。 他说,他知道自己的年纪与心性,不足以让吴齐答应这门婚事。他说,就算这世上没人同意的婚事,他也会继续等,继续求,直到吴齐认为,他能配得上祝苡苡为止。 吴齐乍一听只觉得穆延太过幼稚,像是哭闹着要糖吃的稚童一般。 可他神色却又不是这般。 后来,祝苡苡与吴齐说,穆延已经是新安卫的把总统兵了。 这会儿,吴齐那可是新安卫呀,连徽州府知府都怕的新安卫。前些时候,才平定了五连山那边匪乱的新安卫。就他所知,穆延半年前,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吧,怎么才短短这么久,就当上了六品把总统兵。 这可比知县的官都要高啊。 旁人散尽家财捐官,也只能做个芝麻小官,他居然轻而易举的就当了这样的头像。况且,他还这么年轻,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吴齐千忧百虑,却不想面前的这两人早已考虑到了他顾及的那些事情。 他无奈的摇头,笑着叹气,“都这样了,我还能不答应吗?听苡苡的,这事儿我管到底了,到时候,我会坐在高堂上,接你们两人的礼。” 闻言,祝苡苡笑逐颜开,绷了许久的情绪,也渐渐舒缓。 这边吴齐应下口来,就再没有什么需要顾及的地方了。 祝苡苡从来就不怕旁人议论说的,她担心,在乎的,只是自己承担的这些值不值得。而如今看来,应该是值得的。 婚期定在开春,算不得太仓促。祝苡苡也是嫁过一次的人了,并不拘泥于那些礼数。 甚至,她也不想将自己再嫁的消息传的太远。 她担心,担心孟循恼恨她不过和离一年,就另寻他人,又因此想要找她的麻烦。 孟循如今在京城里,如日中天。即使天子身边近臣,又是炙手可热的朝堂新贵,这样的人,她祝苡苡得罪不起,只能敬而远之。 就那寥寥几次的碰面,祝苡苡都觉得,能遇见与曾经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若不是那次在江宁孟循顶着与曾经没什么区别的皮囊,祝苡苡都要以为他芯子里换了个人。 肆意张狂,没有半点沉着冷静。 那双眼睛翻滚涌动的情绪,只让祝苡苡觉得陌生。 她不是不怕,而是不得不怕,不得不屈服。 但好在一切都要过去了,她开春之后就会和穆延成亲,往事皆做云烟消散,与她再没有半分干系。兴许刚开始时,徽州府还会有人议论她的婚事,传得街头巷尾,纷纷扬扬,她即便拦得住一时,也难以一直拦下去。 但她知道,时日渐渐长久,有旁的事情取代,她的事情,就变得不值一提了。 她会好好的,安安稳稳的在徽州府待下去,和穆延一起,永永远远。她的下半生,会平安顺遂,无忧无虑,全是欢乐。 * 窗外,落雪纷飞,很快便积了一地的白茸。 银丹撑着伞想去打扫,却被身旁的忍冬拦了下来。 “瑞雪兆丰年呢,这样好的天气,就别坏了景致了,好好看雪嘛。” 银丹听了,大惊失色,拿着的扫把都险些掉落到地上。 这还是她认识的忍冬姐姐吗?明明从前都沉稳的可怕,时时念叨着,叫她拘束着自己的言谈举止,不要给小姐丢脸,这会儿,居然要与她一道看雪? “忍冬姐姐……你这究竟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呀?我有些分不清楚。” 忍冬侧目睨着她,无奈的拍了拍她肩头,朝前头的窗牖指了过去。银丹愣了会儿,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就见窗前,祝苡苡单手撑着腮,抬头仰望着簌簌落下的雪花。 粉腮雪肤,双目清丽绝伦,一头乌发垂落颈肩,身边还挂着明媚灿烂的笑。一眼看上去,银丹都险些晃了眼。 一朵雪花不怎么乖巧地飘进了窗里,落到了祝苡苡手边,顷刻便融了去。掌心冰冰的,她的笑容却越发明媚张扬。 她抬起如玉的皓腕,一双纤细的手撑着窗槛,朝忍冬的方向轻声唤道:“快些进来,帮我梳洗打扮,我要出去一趟。” 忍冬银丹笑眯了眼,赶紧说好。 祝苡苡端坐在花梨木梳妆镜前,面上一片温婉的笑意。 她分明和穆延说好了,叫他不必拘着那些礼数,三书六礼,不过走走形式,当不得太过重视。却不想穆延压根没听进去,也不知他哪里来的本事,居然请动了新安卫的指挥使做媒。 那样一身裹着寒风的男子登门,祝苡苡都吓了一跳,尤其是,这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众穿着窄袖黑衣的士兵。 晓得的,知道是上门,送礼提亲的,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来祝家闹事的。 别说毫不知情的吴齐,就连祝苡苡也是被那一般人,搞得手足无措。 聘礼送到了,她手上绣着的东西却没有送出去。今日下了雪,正是好时候,她便要把前些时候做好的围脖送去给穆延。 天气冷了下来,她偶尔出门都得披着狐裘大衣,又更何况是穆延呢。 然而这会儿却不凑巧,祝苡苡到的时候,穆延并不在,似乎是有事外出了,祝苡苡也不急不恼,将带的吃食留下,与那人交代清楚自己的目的,便不再骚扰,离开了。 她毕竟是一介女流,又怎么好待在那样尽是男子的地方。除了穆延之外,她与卫所里的其他人,也不大相熟悉。熟悉的那几个都跟着穆延一起出去了。 虽出去的不太碰巧,但祝苡苡却依旧开心。 她想,兴许是婚期将近,又兴许是,林家村那边传来的好消息。 再晚些的时候,穆延着人传了消息,让她去找他。 穆延在府城里安置了一套宅子,虽说不大,只两进两出,但祝苡苡曾经去过那里头,布置精巧温馨,院子里种满了她喜欢的花。 那样的布置,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得出来。 她也不知道穆延哪来的那样多钱和时间,竟能背着她置办下这样一所宅子。 祝苡苡带着银丹过去的时候,穆延却还未到。但他让人准备好了她在三馨斋最喜欢的糕点,和她冬日里最爱喝的红枣枸杞茶。 “大人晚些时候便回来,小姐,夫……夫夫人不必着急。” 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在对祝苡苡的称呼上犯了难,她手足无措,犹犹豫豫的模样,叫祝苡苡看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祝苡苡止住笑,拉过她的手,温声安慰:“随意叫,小姐也好,夫人也罢,都行。” 他们两人还未成婚,自然是怎么称呼都行,她也不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与一个小丫鬟计较。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迎着外间突然绽放的一片火树银花,穆延匆匆赶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文案剧情^_^ 最近真的太忙了T_T勉强更新了,明天尽量多写点
第58章 祝苡苡原本坐在屋内正堂的雕花圈椅上, 解了出门时披着的斗篷,手上捧着一盏温茶小口轻啜。茶有点烫,每次喝时都用唇探探温度,觉得差不多时, 才抿着唇喝下。 这套茶盏一看就是新买的, 茶杯上描着娇艳的白山茶, 可爱又俏丽。和那些清高到不可一世名瓷全然不是一种做派,有种平易近人温馨精美的妥帖。 这样的茶盏, 人用起来不需要拘着礼数,随意怎么用, 装名贵的龙井又或者是粗略的散茶,都没什么,都用的得。 祝苡苡把那温润的茶盏捧在手心,食指指腹轻轻地抚摸着。 就在这会儿外头乍然作响,轰的一声, 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银丹是个耐不住性子的, 听见这样的响动, 忙,提着裙子, 朝外头院子那边走去。 身后的忍冬招手轻呼, “跑慢些, 前些时候才下了雪,地上滑, 仔细摔着了!” 银丹却像是没听见的,步调如同一只欢快的雏鸟, 一蹦一蹦的朝外头去了。不一会儿, 就听见他喜悦的喊叫。 “小姐, 忍冬快来看了啊!有人放烟花了,好漂亮呢!” 院子里的雪才化了一点,地上还是湿滑的,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拦住银丹,一个劲的跳来跳去,仿佛见到了多稀罕的事似的。 忍冬垂下头,无奈的轻叹一声,“小姐,您别怪银丹,她向来都是这个性子,没得改,二十好几了,也不知道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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