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便要起身,祝苡苡啧了一声,随即抬手拉住了他。 “我只是不习惯你躺在我旁边。” 孟循动作一僵,随即又极不自然的牵起唇角,慢慢躺下。 “没事,今后时日还长,苡苡总会习惯的,就像曾经一样。” 他轻缓的声音带着溢于言表的怀念和缱绻,又低又轻,好似是回答着祝苡苡,又更像是在宽慰着自己。 * 离开徽州府城之后,与祝苡苡而言,时日就过的过得尤其快。 转眼她就已经在回京途中辗转了半个多月,约莫再过几天,就能抵达京城。 她在离开之前,还去过祝家一趟,同吴叔叔和爹爹道了别。爹爹还是老样子,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差,无论她说什么,都是一副模样,也不知能不能听懂她说的话。 但这些也不算要紧,她相信爹爹总能知道的。 除此之外,她又去打听了前朝余党的案子,不出意料,又是没什么消息。祝家在徽州府也算为富一方,若不是有人刻意隐瞒,想要从官府口中这些消息也不算太难的事。可这事儿她费了不少力气,却犹如石子投进海里一般,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动静。 像是有人刻意瞒着似的,前阵子那些大费周章的事情,全部销声匿迹。 祝苡苡索性歇了心思,不再想着能从外头打探些消息。 这路上,她寻着机会和孟循提过此事。 孟循的反应,就像是早猜到了她会问他似的,不慌不忙的,给了她一个答案。 “苡苡不必担心,这件事情,与祝家不会再有半分干系。” 可孟循口中的答案,却不是她想要的,她还想知道些关于穆延的消息。 一个牵扯着这样一桩案子的人,被抓进府衙大牢受了重刑的人,怎么就半分消息都没有了呢? 祝苡苡看着孟循神色平静的模样,狠了狠心开口:“那穆延呢……他现在如何了,可洗脱了那罪名。” 两人一道坐在马车上,孟循原本手上擎着一沓书卷,漫不经心的看着,听见祝苡苡的话,随手将书卷搁在一边,侧过头去,淡淡的睨着她。 “我答应过你的事,从来都会做到,你要我帮他,我也帮他了……” 她有些着急,没顾着孟循还未将话说完,便着急脱口而出。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随着他同父异母的兄长,一道去了京城。” 他的话太平静,可他话里的意思却让祝苡苡吓了一跳。 “你……你说什么,同父异母的兄长他,他不是……” 孟循不疾不徐地替她继续解惑,“他有亲人,既有父亲又有兄长,比你我二人都还要多。他从前的身份,半真半假,也就只有苡苡你,才会相信他。” 祝苡苡去了府衙大牢的那次,就已经从穆延口中知道了这些,但具体的,却还不甚很清楚。 穆延虽瞒着她确实有生身父亲的事,但那也非他本意,他只是不想再和那位生身父亲有所牵扯而已。 不是所有的亲人,都可以和睦友爱,这点祝苡苡再清楚不过,她的舅父便是如此。 可为什么,孟循却同她这样说。 甚至,他还多出了一个兄长。 她怀疑和探究的目光,没有隐瞒的显露在孟循面前。 孟循牵着唇,面上多了几分嘲弄,“事到如今,你还这般向着他?” “苡苡觉得我在骗你,那不妨想想,我骗你有何好处,若是真要骗你,我大可向你隐瞒他的动向,为什么还要费力将这些说出来,那有什么意思?只不过徒增了你的怀疑。” 他随手牵起她落在肩头的一缕发丝,他将发丝缠绕在手指之中,轻轻抚摸着。 “穆延的那位兄长,算起来,和苡苡还是旧识。” 不知想到了什么,孟循的笑意竟莫名多了几分畅快。 他凝望着面前的人,面上既有自嘲,又有些许落寞的笑意。 他和苡苡还未和离的时候,韩子章就多次出现在他视野之中。他晓得韩子章多次出手帮过苡苡,他对韩子章心怀感激。可韩子章呢?居然毫无顾忌的垂涎他的苡苡,分明自己已与旁人定下婚约,却还肆无忌惮的同她亲近。 一个世家贵族的后代,当今广平侯的嫡长子,身上还担着京卫指挥司使同知的身份,怎么就能如此不知分寸,觊觎朝臣之妻呢? 可笑的是,兄弟二人,都是一个德行。 他甚至在想,要是穆延和韩子章两个人都相互知悉了对方的心事,那他们又会作何反应? 孟循的话,引的祝苡苡眉头一皱。 “和我是旧识?那……究竟是谁?” 他敛了面上情绪,声音低沉,“京卫指挥司使同知,韩子章。” 祝苡苡蓦地一惊,还想再开口问一些什么的时候,马车上颠簸骤起,她朝前一个趔趄,从坐着的那处倒了下去。
第79章 这阵动静不算太大, 只是来得太过突然,祝苡苡始料未及,才这样随着颠簸猝然摔下。 当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跌落下去时,与她对坐着的孟循抬手将她拦下, 那双手臂, 稳稳的托住了她。其实就这样摔下去也没什么, 小磕小碰不怎么要紧,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娇气的贵小姐, 也不是什么安静沉稳的性子。 但祝苡苡不晓得,孟循为何要如此紧张。分明寻常都都是淡着一张脸, 泰然自若的模样,此刻,竟被祝苡苡察觉到了几分微妙的慌乱。 且不说她未必会摔倒,即便是摔了,也是不痛不痒, 那他何必如此? 祝苡苡心底还在犹豫疑惑之时, 孟循已经将她扶回了位子上。 他似乎悄悄松了口气, 又不动声色的松开了微蹙的眉头。 他温声问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祝苡苡掩了几分面上的疑惑,轻轻摇头, “我没事, 即便摔着了也没什么大碍, 你不必如此小心。” 孟循低声斥她,“怎么会没有大碍……” 唇边的话将将要宣之于口的时候, 他又倏地沉默起来。 还是等回京之后,再寻一个大夫仔细检查过后再与她说。现在早早的就说了, 一来, 这事也还未确定, 未有确诊,妄下结论,有失偏颇。二来,他此番开口,容易引得她心绪起伏。 她颠簸了一路,身子好不容易才渐渐好转,他不愿看到,她又变成还在徽州府时,那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祝苡苡稍抬了些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他还未说出口的话。 孟循垂眸敛神,错开她的目光,“外头似乎有些吵像是发生了什么,我去看看。” 他的脸色算不上好,甚至有些冷淡,和隐约的怒意。祝苡苡担心他要去怪车夫驾车不够稳妥,赶忙低声开口:“是我自己没注意,你莫要怪……” 孟循陡然侧过头去看她,“我晓得你的意思。” 犹豫了会儿,祝苡苡抬手拉住了他,“我也下去看看吧,马车停了好一会儿了……” 孟循凝望着扯住自己袖口的那只手,他手指紧紧攥着,只捏着那么一小点,似乎生怕扯住了他的手似的。 那只手,一如既往的好看。曾几何时,她也是愿意将手放在他掌心的。 孟循牵着唇笑了笑,“那就一起看看罢。” 两人随即先后下了马车。 孟循似乎格外紧张的,分明踩着矮凳就能下来的事儿,偏偏要牵着她,还小心翼翼的,生怕她摔着了似的。 车夫早已下了马车,在前头牵着马,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才侧过头去,连连向两人告罪行礼。 祝苡苡却不在意,她将目光放到前头。只简单几眼便大致了解了究竟发生什么。 他们这是和一辆载货的牛车碰上了,也不知那牛车车架上装的是什么,瞅着就觉得分外沉。按理来说,牛车脚程慢,是不会与他们撞上的,且因为这是在城里头,路两边算不得宽,碰上车大多数人都会避着让着,哪有人直不楞登的迎面撞上。 祝苡苡就这么一会儿走神的功夫,那边身着短打扎着头巾的男子,气势又愈发嚣张了。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我驮货驮的好好的,不急不慢,也没占多大位置,你就这么故意撞上来,到头来,还得把这事赖我头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他说了几句话,见车夫哑口无言的模样,又上前一步。 “大伙都来评评理啊……我这倒霉催被人刻意寻着撞上来,还挨他一顿骂,”短打男子轻哼一声,手架在胳膊上,撅着唇,“别以为我们平头老百姓就是好欺负的,说到底,大家都是人,谁也没比谁差。” 他叫嚷的声音不算小,又堵在这好一会儿了,引得前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祝苡苡才下了马车一会儿,就察觉到了数道打量自己的目光,这样的处境,让她觉得好不自在。 在她心里烦闷之际,身侧的孟循挡于她前,宽大的声音,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罩住。如此一来倒是遮住了好些指指点点的目光,让她有那么片刻喘息的功夫。 车夫的性子并不是争强好胜的,嘴皮子也不够利索,分明是那牛车刻意撞上来的,而此刻,却被人颠倒黑白,将这错处都推到他身上。车夫思前想后,憋红了脸,也只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分明是你撞上来的……” “你胡说!” 车夫的声音有些小,渐渐淹没在纷乱的人群中。反倒是那架牛车的短打男子,愈发趾高气昂起来。 祝苡苡所驾的马车虽算不上豪华,光从外头瞧着,也只是觉得平平无奇,无甚奇特之处。可车夫却是衣着整齐光鲜,再看那牛车,一瞧就没有仔细爱护着,看上去就破破烂烂,兴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愈发显得那人穷苦。 两相对比之下,周围的人,便极为自然的向着那分明是来闹事的短打男子。 孟循余光瞥着自己挡着的人,见她神色渐渐缓和,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 寻衅滋事,无非图利。 这一路为了安全,他特地挑了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但即便如此还是被人盯上了,他自认小心谨慎,若非刻意寻摸,是看不出他身份的。且在看着闹事的男子,一不为钱,只图将事情闹大,摆明了就是想寻他的不痛快,将他人堵在这处,越久越好。 这架势,以及这做事的风格毫不意外的让他想起了礼部的那位薛大人。 思及此,孟循敛了神色。 这样的事情,根本没必要他亲手去解决,若不是方才在马车里的那样意外,他也不会下了马车。 安静站在一旁的墨棋立刻会意孟循的意思,他唇边挑着笑,刻意紧了紧身上的剑,上前一步,挡在了车夫身前。 墨棋身材高大,平时虽端着笑脸,但此刻拉下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却叫人兀的后背一寒。那短打男子见墨棋缓步上前,加之周身这凛冽的气势,下意识就朝身后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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