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四五个时辰后,齐伦便匆忙赶来金膳斋。 他一登门便问:“爷寻我来,可是有事?” 白梦来使了个眼色,柳川很上道地将寝房的门关上了。 什么话,连白梦来的心腹侍卫都不能听? 齐伦一面腹诽,一面疑惑地看向白梦来。 白梦来将一枚雕刻粗糙的玉佩递给齐伦,问:“还记得这块玉石吗?” 齐伦见状,笑道:“原来爷还留着呀。” 那是他从前为夺得白梦来信赖,特地用小刀刮出来的玉佩。 白梦来年少时待人冷淡,莫说齐伦,就是柳川都不得近身。 只是柳川憨傻,不懂质问,主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齐伦是个热乎心肠的人,见不得人待他这般冷脸。 他以为是白梦来不信他,不肯重用他,于是,他为表忠心,特地雕刻了一枚独属自个儿的信物,递于白梦来手中,道:“爷,我的身家性命全交在你手中,我待你忠心耿耿,不会害你,你不必总是对我冷眼相待,不肯同我讲话。喏,拿着,这是你我的信物。有了这枚玉佩,你可以肆意差遣我做任何事,我都会听你的命令。” 天家的人生性多疑,知晓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也没有无从追溯的恨意。因此,那时的白梦来待谁都怀有戒心,甚至是对救他归来的义父。只是白梦来太弱小了,求生的本能逼迫他必须虚与委蛇,保全自个儿,再商议后来。 只是这一回,白梦来望着手里粗糙的玉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终于开口了,嗓音微微沙哑,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与成熟:“即便是违背义父命令之事吗?” 他是故意刁难齐伦的,只是想让这小子知难而退,离他远点。 果然,齐伦抓耳挠腮,斟酌许久,不敢接话茬。 白梦来冷冷一笑,他信手将玉佩丢入草丛中,故作绝情模样,道:“无聊。” 他不必同齐伦交好,他也不愿同他交好。 因此,白梦来唯有态度恶劣,才能吓退齐伦。 岂料,齐伦是个没脸没皮的人,他转身钻入草丛里,翻检出那一枚沾染了黑泥的玉佩,再次嬉皮笑脸地递到白梦来面前,道:“拿着。” “什么意思?我说了,不必讨好我!”白梦来怒目相对,训斥他。 齐伦仍旧不恼,这一回,他郑重其事地道:“我答应你,即便你要我做义父阻止的事,我也会听从你安排,一应照做。不过啊,这信物,你要妥善保管,若它有损,恕我不能从命啊。” 闻言,白梦来大为吃惊。 他想着,这不过是齐伦花言巧语罢了,他也是义父的人,怎敢忤逆主子的命令。 可是,白梦来还是将那枚玉佩收入匣子中,再没丢过它。 现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白梦来再次拿出了这一枚玉佩。 他将玉佩交到了齐伦手中,一本正经地道:“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一件义父不愿你去做的事。” 齐伦自然是知晓近日义父部署的,他隐隐猜出端倪,却又不敢细想。 齐伦阻止白梦来接下来要说的话,他颤抖着嗓音,道:“待爷他日登上王座,我自然是效忠你麾下的,又何必在此紧要关头,惹义父不快……” 白梦来微笑,将近日见闻娓娓道来。包括义父如何设局,使得他仇恨新君,在他心里埋下复仇的种子云云。 白梦来问出一句振聋发聩的话:“若连我都是义父的棋子,那么你呢?你当真以为,他收留你、教导你、栽培你,是因为一腔父子情深吗?” 齐伦记得,那时乱世,他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快冻死在路边。是义父捡到他,供他吃喝,教他习武。 他一心报效义父,继而陪着白梦来长大。 对于他来说,白梦来像兄长,而赵清江则是父亲。 如今兄弟和父亲反目成仇,要他站位,他该帮哪一个呢? 齐伦舔了舔下唇,道:“义父心善,是他在战乱年间,救我于水火……” “既他心善,又何必搅乱这朝堂风云,让万民再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况,再让更多像你一样孤苦无依的孩子逃窜于战乱之中呢?他到底是为了前朝皇室愤愤不平,还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置泱泱万民于不顾呢?”白梦来一语中的,给齐伦当头棒喝。 被夺走家人以及皇位,最痛苦不堪的该是白梦来。 岂料,他这个前朝皇太子却在跟前这般劝阻齐伦,让他不要助纣为虐。 齐伦……情何以堪。 齐伦想到往日重重,一时之间,竟也迷茫了。 义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真想扶持白梦来问鼎天下,还是想将白梦来作为傀儡,此后由他垂帘听政呢? 百姓们要的不就是国泰民安吗?新君已然做到了,又何必再冒险易主呢? 齐伦不明白了,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记得幼年时期,各地都是战乱烽火。 他在乱世里漂浮着、逃窜着。他想要结束这战役,想要有一个家。 为什么要打战呢?不过是弄权者的把戏罢了! 平白牵连到无辜的百姓,平白带累到像他这样蝼蚁一般的小人物。 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要是大家都平安就好了。 现如今,他身居高位,居然就忘了儿时的愿望吗? 齐伦,好羞愧。 他单膝跪地,听命于白梦来:“爷请吩咐,齐伦愿意听你调遣。” 白梦来满意地笑了,他扶起齐伦,告知了此后的计划。
第195章 全文完 朝代更迭,战乱伊始,自古以来便是君弱臣强。 臣起了虎狼之心,而君无力招架,沦为阶下囚。 白梦来本就是权势之争的牺牲者,现如今,义父又全然不顾他感受,生拉硬拽将他扯入这一场荒唐的争斗之中。 兵变前的几日,白梦来被义父安置在私有的府邸里,锦衣玉食伺候着,好似他已然黄袍加身,是赵清江精心饲养的君主。 行事当日,白梦来坐在精贵奢靡的马车之中,等待齐伦的焰火信号。 他的身后,是几万精锐金戈铁骑。将士们持枪驰马,和赵清江以及旁的几位老臣一同注视着墨蓝色的天幕。 这一夜,杀戮在所难免。 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夺得大好河山,他们不得不战。 只要齐伦在皇城中得手,挟持住新君,以他的生死相要挟,逼迫左右监门卫大开宫禁殿门,那么他们就能领兵闯入,杀个片甲不留。 届时,让前朝皇太子白梦来亲手诛杀新君,那么他就能顺理成章登基,匡扶正统。 思及至此,众人都血脉喷张,做好了血洗皇城的准备。 他们屏息以待,静候时机。 就在这时,天幕被一道银白色的焰火割开,撕得四分五裂。 众人知晓时机到了,顷刻间整顿精神,等待赵清江发号施令。 赵清江见状,大喜过望。 他高举起长枪,号令将士们同他一起冲锋陷阵:“今日同赵某一齐出生入死的弟兄,来日必将以高官爵位相谢!弟兄们,随我冲!” “冲!” “冲!” 数万将士对天长啸,振奋军心。好似熬过今夜,那权势与财富便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马车内的白梦来唇角微牵,流露出一个极具嘲讽的笑容。 这哪里是为他夺得江山,分明是为赵清江夺权。 这些将士眼里只认赵清江,哪里有敬重他分毫。便是傻子也知,白梦来夺宫之后的下场。他会成为一张披在赵清江身上的虎皮,任由赵清江张牙舞爪戏弄。 只是他如今骑虎难下,已被赵清江限制了自由,再不得返。 车轱辘转动,朝着皇城内城的方向踏入。 马蹄声奔波,踩踏得大地都在颤抖。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知这般大动干戈所为何事。 十多年前的王朝更迭记忆犹新,百姓们诚惶诚恐,生怕人间炼狱那一幕再次上演。 白梦来微微撩起门窗,露出一道缝隙。 他观望巍峨的禁庭殿宇,抿唇不语。 外人不知,他的金膳斋为何要建在外城地界。只不过是那条街巷离母妃的冷宫方位最近。 他明明是畏惧皇宫的,可是想到瑶贵妃,他又铤而走险,留在皇城之中。 时隔十来年,终于要再次回到那座吃人的城池了。 白梦来的五指攥到发白,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幸好前几日已然安顿好玲珑,他嘱咐组织里所有杀手护她周全。玲珑的命,便是他的命,一损俱损。 有这么多人护着,想必她应当是安全的。 奈何,白梦来不知的是。 在铁骑入城之际,玲珑也号令一帮弟兄悄无声息潜入内廷。 她怎可能看着白梦来独自涉险呢?她是要庇护他,同他出生入死的。 奇怪,两个人分明不在同一处,心却是牢牢连在一块儿的。 另一边,大军出征,铁骨铮铮。 分明是豪迈壮阔的景象,却引得白梦来暗自冷笑连连。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过是别有所图。 想来,新君极其惜命,竟由着齐伦威胁,胡作非为。 一路从外城闯入内城,兵将们策马扬鞭,一路畅通无阻。 如今数万大军守在皇宫之外,仅有三千精兵护卫赵清江和白梦来直入新君寝宫。 赵清江没料到事情会这般顺利,他暗自发笑,想来是新君才登基十余载,本就根基不稳,朝中人心浮躁。 如今拉他下马,是众望所归! 真是,好兆头啊! 赵清江人逢喜事精神爽,中气十足地对车内的白梦来,道:“殿下,已然闯入丹凤门了。” 人前,赵清江恢复对白梦来的称谓,举手投足间端的是姿态恭敬。可唯有白梦来知晓,那衣冠楚楚的皮囊之下,裹挟着的,是怎样一颗狼子野心。 不过,想起陈年往事。 当初,这道丹凤门是新君破开的,现如今,天道好轮回,轮到他攻入丹凤门了。 白梦来淡然,道:“孤知晓了,有劳爱卿护驾入城。今日之事,爱卿功不可没,来日问鼎,必将酬谢。” 他这般上道,赵清江自然是满意至极。当即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路侵入宫殿。 有万千赫赫将士,君王又被乱臣贼子挟持,作为人质。 那些忠于新君的士兵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怨毒地盯着赵清江,满眼都是痛恨心绪。 赵清江撩开帘子,搀着白梦来下马车。 在外人眼里,这个前朝皇太子未免太弱不禁风了,两军交战,竟也不能骑马带队,赢得军心。 好在有赵清江帮衬,才使得他能够重回宫中,匡扶正统。 宫中事变,人人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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