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虞在许多年前,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那位正是荣华长公主之女,娉婷郡主。荣华长公主早逝,只留下这一女,很得宣帝疼爱,接在宫中张皇后膝下长大,今年已有二十,亲事是早些年就定下的,不日就要嫁与魏国公府世子魏明远为妻。 温虞颔首朝着娉婷郡主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娉婷公主冷淡的移开了目光,扶着婢女的手,坐上了小辇往前行去。 因为东华门距离张皇后所在的御华宫大约有一刻钟的路程,张皇后赐下小辇,让众人乘坐前去。 又一架小辇抬到温虞身旁来,宫人道:“沈夫人,请。” 温虞便也扶着思柳的手,登上小辇,一路行至御华宫门前落了地,又有宫人引着她前去拜见张皇后。 她见其它女眷大多先会被安排在偏殿等候传召,毕竟今日入宫的女眷是这般多,总不能全部进去见过皇后,那站满屋子多难看呀,是分了批次进去拜见宫中贵人。 她竟是直接就入了前殿,心中叹气,她今个儿真能在这皇宫里安静地待到离开的那刻吗面上却仍旧恬静淡然,低垂着眼。 有那宫人引着她行礼,她徐徐下拜,“臣妇叩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那高坐于上首的中年妇人,形貌雍容华贵,精致妆容的脸上,带着亲切而又和煦的笑容,举手投足尽是风华,便是张皇后,她凤眸微阖,红唇勾起,朗声道:“免礼,赐座。” “谢娘娘。” 温虞落了座,双手轻抚过膝上叠出的褶皱,端坐着。 果不其然,待到她坐下,便听得一道悦耳如莺般婉转的女声响起,“皇后娘娘,可信了嫔妾的话,温氏年纪不大,模样是极好的。” “便连规矩也是极不错的。” “怪道方才在东华门外,沈家三郎还亲手为她整理衣物,瞧着正是恩爱的紧。” 随着女子的话音落下,温虞面色通红,像是被夸的害羞不已。 但她自然知晓女子不是在夸她,也愈发谨慎,这宫里果真到处都是盯人的眼睛,一言一行都在旁人眼皮子底下。 沈阎王方才干嘛要给她系结扣啊,现在好了,被人当成了话柄来取笑她。 虽然即便没有这件事,这人呢,只要想挑事,无论如何都能抓上那一两件事儿来说嘴的。可被人用这种事儿来取笑,总归是让她不自在。 她以后就给披风系成死扣,看沈阎王还能不能来这一出。 这道声音的主人,便是玉贵妃了,玉贵妃是宣帝宠妃,当今太子的母亲,也就是沈家长女沈青芝的婆母。 自废太子去后,她的儿子入主东宫做了太子以后,玉贵妃风头一时无双,压得无子无女的张皇后有几年也要退避三舍,避其锋芒。 后来不知出了何事,张皇后又重新执掌六宫,不再称病不出。 张皇后闻言轻笑道:“贵妃自是从不妄言。”心中轻晒,贵妃这话说的何其不妥当,夸人哪有这般夸法,温氏再不济,也是当朝命官之女,沈遇的正妻。且说如今陛下是愈发看中沈遇,这温氏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被这般轻佻的夸赞,便是辱人了。 她余光瞥见,玉贵妃神情慵懒,虽年过四十,眼角眉梢却尽是风韵,这样的神韵是宣帝日复一日宠溺出来的,满宫无人能及。 张皇后有一瞬的失神,而后轻笑道:“新妇脸儿皮轻,瞧夸得沈夫人快不好意思了,可别再夸她了。” 这话便算作是要揭过这般话茬。 玉贵妃挑开了话茬,哪里肯轻易的揭过呢,偏是要接话,“嫔妾是喜欢她,才想夸她呢。” “瞧瞧她年纪小,便极会操持后宅之事。” “很是能干呢。” “沈家三郎得她这般贤内助,家宅安宁,无后顾之忧了,才能一心为朝廷办事。” “昨日乔迁之喜,沈家三郎还要忙于公务。” “本宫说的可对,温氏?” 温虞此刻不止是脸红了,便连双耳都红的不行,头低的快要瞧不清模样了,还得羞答答站起来行礼谢恩,“谢贵妃娘娘夸赞,臣妇受之有愧。” 张皇后嘴角笑意淡了些,“沈夫人,贵妃娘娘既夸你,你受着便是。” 她也听了这大半天的阴阳怪气,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玉贵妃怕是要拿沈遇办过的差事来同张皇后别苗头。玉贵妃既然点出了昨日,张皇后却一心不想多说。 那想必昨日沈遇办的那件公务,必是同张皇后有些关系。 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她可不想成为小鬼。 温虞便多了几分茫然之意,愈发羞赧道:“夫君一心为公,是职责所在,定当是要尽心尽责,才能不负陛下圣恩。” “臣妇一介妇人,不懂朝堂之事,只知道打理好家中日常庶务,便是为夫君分忧了。” 说完这话,温虞便住了口。 片刻后,张皇后才开口道:“沈夫人这话说的不错。” “若是家家户户都能料理好家中庶务,家宅安宁,何尝不是为朝廷分忧了呢?” “贵妃,你说呢?” 玉贵妃意味深长的看向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温虞,忽而一笑,“谁说不是呢。”淡了再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等了张皇后一句“沈夫人坐下说话。”温虞打心底里松了一口气,谢恩后又坐下,接下来张皇后同别的女眷说话,皆是不关她的事了,拢共坐了不到半刻钟,她便随着其他人一起身告退。 才出了御华宫,便又有宫女上前来同她行礼,“三少夫人,太子妃有请。” 温虞识得对方,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红韶,她浅笑道:“有劳红韶姑娘带路。” 她心不在焉的想,她今日入宫,哪里是来赴宫廷盛宴,简直是来经受九九八十一难的,可唐三藏还有三个徒弟一路护他周全,最后也功德圆满成佛了。她可没有三个徒弟保护,且也修不成金身成佛呢。 只要今日能平平安安的出宫,大抵便是她的功德圆满了。 可她这才经历了第一难,甚至算不上是完美脱身,今个儿她才算明白,得罪人这件事,并不是看她自个儿有多圆滑处事,而是看旁人愿不愿意放你一马,而今看来嘛,她怕还是得罪了玉贵妃。 不免苦笑了一回,却又强打着精神,毕竟,她可马上就要去受第二难了。 一路行至东宫蕴华殿,蕴华殿乃太子妃日常起居之处。 太子妃正屏息凝神坐在茶桌前煮茶,听见请安声,只抬眼浅笑道:“三弟妹,过来坐着说话吧。” 倒是如同温虞记忆中,太子妃还是相同模样,温柔恬静,待人宽厚,便连她这让大房遭罪的‘罪魁祸首’之一,都还能这般平静面对,倒颇有几分张皇后之态。 她缓步走去,理好裙摆,坐在了太子妃的对面。 太子妃端了茶递给她,“三弟妹,且尝尝这盏茶。” 温虞抿了抿唇,笑道:“多谢娘娘。”便捧过了那盏茶,轻抿一口,茶香于口齿间流转,倒是很解渴,她方才在御华宫可是一口水都不曾喝过,不免由衷的夸赞,“这茶极为不错。” “倒是臣妇不擅茶道,品不大明白其中的韵味来,糟践了这杯好茶。” 太子妃浅浅笑笑,并不在意。 “这段时日,东宫庶务颇多,刚一得闲,却又是年关了。” “今日弟妹与三弟得诏入宫,到底能让我同你坐下说说话了。” 温虞手指轻轻一动,捂了捂茶盏,将之轻轻放在桌上。她瞥见太子妃面色,虽有脂粉敷面,妆容无暇,却透出一缕憔悴。 也不知是被国公府,还是为东宫之事所扰。 太子妃轻叹,“家中的事,想必弟妹比我更是了解。” “从前我便再三提醒母亲,莫骄纵六弟,只是不想六弟还是被骄纵的坏了品性。” 温虞静默了一瞬,低声道:“大伯母盼了多年,才盼来了六弟,慈母心肠,自是不舍得严厉对他。” 太子妃笑着摇摇头,虽是在笑,却又显露了几分愁容来,“难为你如今还替母亲说话。” “我替六郎和母亲向弟妹赔个不是。” 温虞忙道:“您言重了,事情都已经过去许久,臣妇也从未放在心上过。” 炉上茶水终于煮沸,开始剧烈地在锅中翻滚着,冒着腾腾热气。 太子妃又道:“虽说如今三郎同你搬出国公府了,但咱们到底还是一家人。” “弟妹不必同我这般客气。” 说话间,有宫人疾步近前来,“娘娘,张良娣发动了……” 温虞右眼皮一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作者有话说: 温虞: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还有白龙马,总得出现一个吧。(琢磨,沈阎王说要会来东宫,到底什么时候来。) 我努力了,这章更了,我今晚接着码字去啦。 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三十章 宫人通禀的余音似是落进了滚沸的茶水里, 激起水花四溅。 有那么一滴滚烫的水珠,落在了眼睑之下,一瞬间的灼烫感袭来, 温虞只微微眯了眯眼,又面色恢复如常。 她心里长叹一回, 沈青芝沉吟片刻,转而妥善却不失和煦的吩咐着宫人。 “着人去禀明太子, 张良娣是头一回生产,怕是心中会害怕, 若太子能与她说说话, 定会好受些。” “也传话下去,除了张良娣身边伺候的宫人, 还有一早备下的产婆与太医, 宫中各处一概不许前去打扰良娣。” “待我送了客, 稍后就会过去。” “告诉旁人不必惊慌。” “是, 娘娘。”宫人应了声, 这才退至殿外,前去传话。 沈青芝几分歉意, 示意让侍女灭了风炉中的火,一边同温虞说道:“倒是不能再招待你饮茶了。” “原是想好好同弟妹说说话, 不曾料到良娣会在此时就发动。” 水沸声渐止。 沈青芝缓缓起身。 温虞便也随着起身, 浅笑附和道:“等娘娘得了闲, 再召见臣妇前来说话, 也是一样的。” “娘娘既有要紧事, 臣妇便不多打扰, 以免耽搁。” 连她阿娘都知道张良娣生产就在这两日, 哪里有不曾来料到的呢? 可看上去倒真像只是凑巧同她说说话, 张良娣一发动,便要送她离开。 太子妃今日传见她到底是为了何事? 是她将事情想复杂了,亦或是太子妃的心思藏得太深,还未显露。 不过瞧上去,她现在是能安安稳稳的离开东宫了。 松了一口气。 “也好。”沈青芝的目光轻轻落在温虞恬静的脸上,心中起了几分复杂之意,她其实又比眼前人能大上多少呢?一入宫门快有十载,身心却好像都已经老去,不复从前。 宫门深处,好像是将那颗心幽禁了一般,从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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