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沈遇醒了,陈萍大喜过望,“老天爷保佑,姑爷可算是大安了。” 又赶紧吩咐,“快伺候姑娘更衣,咱们也得赶紧过去。” 温虞一点儿都不情愿,沈遇都醒过一回了,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她才不想去见他呢。 陈嬷嬷拿了衣裳来给她穿,深知她的脾气,一边让她伸手一边提醒,“这可是大喜事儿,明个儿这素粉角可就能做成肉燕了。” 她这才压下不满,露出个半真心的笑脸儿来。 * 看着两位老人家,沈遇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愧疚,“孙儿不孝,让您二老操心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夫人哽咽道。 沈老国公要镇定许多,虽然高兴,却也攒了多日的担忧,“旁人都说你行事越发稳重,我从来都不这般想。” “我与你祖母,阿虞尚在家中等你,你怎可毫无牵挂?” 沈遇神色微滞,“祖父……” 沈老夫人左右看,不见温虞人影,“阿虞呢?” 她尚不知晌午之事,叹气道:“那孩子日日照顾你,整日吃斋念佛,可怜见儿的,瞧着那小脸儿都瘦了一圈。” 沈遇沉默着,昏睡中听见温虞声音的事儿,他冷静地回想过一回,而今也只当做是中毒产生的幻听,不然完全解释不了此事的匪夷所思。 这样一想,他先前的确是冤枉了温虞。 老夫人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传话,“三少夫人。” 沈遇的目光看过去,正好温虞打了帘子走进来,她身上披着一条淡粉镶兔毛的斗篷,领上那一圈的绒毛围着她皎洁若月的小脸,她笑起来还有浅浅的两个梨涡,打眼儿就让长辈们心生喜欢。 “祖父,祖母。”温虞乖巧的请过安,沈老国公与老夫人与她说了两句,她方才看向沈遇。 她转身的那一刻,“大傻子!”犹带着怒气的声音清晰无比传进沈遇的耳朵里。 沈遇猝然就五指抓紧了被衾,目光一冽,死死地看向温虞,“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温虞只觉得莫名其妙,可长辈们都在呢,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未减半分,疑惑道:“夫君,我什么都没说呀。” 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沈遇又听见了她怒气冲冲的说着:“沈阎王果真是傻了吧,我嘴巴刚刚明明都没动,我要怎么说话,大傻子!大傻子!就知道欺负我!” 作者有话说: 素粉角和饺子差不多,都给我写饿了,还给我写笑了。 甜妹永远的神! 我在思考要不要把更新时间换到晚上九点好了。
第四章 堂堂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上京人送阎王称号的沈大人,部下六千禁军骁骑,上京一应守备皆在他掌控之中。这些年见过不知多少离奇古怪之事。有人说一应未解之事皆因神佛鬼怪而起,不可解之,沈大人却只相信是人装神弄鬼,鬼神是泥胎金神,高高在上,何来管你人间事?信之何其可笑? 而今…… 沈遇只觉得滞缓了多日的气血,正在五脏六腑之中疯狂叫嚣。 他紧紧地盯着温虞的双唇,妄图从上看出内里乾坤。 “沈遇你这个讨厌鬼!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非得一而再再而三欺负我!”带着无限委屈和怒气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进他耳朵里。 可温虞面对着他,双唇紧闭。 到底何为真,为何假? 是眼前人为真,耳中音为假。 还是阴阳倒置,一切俱为虚相。 温虞的声音还在他耳边萦绕。 “沈阎王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眼神还那么凶!” “我又不是贼人,要这么看着我嘛!” “是不是得请王太医再给他仔细检查一回脑袋才好。” “他要是真变成傻子了,那我就不和他计较了。” “他怎么还看着我呀?” 她的声音分明,喜怒哀乐尽在其中。 可静观屋中其他人,皆不为所动。 就连温虞自个儿,紧抿着双唇,一张素净的脸上满是疑惑,神色极为平静。 那就是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温虞在聒噪个不停。 此间古怪,为何独他一人深陷其中? 屋中氛围古怪的很。 老夫人的眼神在沈遇和温虞之间来回转换,尚不知这小两口之间起了什么龃龉,却又想着要解围,可她也是实话实说:“阿虞这孩子,进门只同我与你祖父请安,旁的话一句不曾说。” “三郎,可是你听错了罢。” 没得当着外人的面,教小两口相处之道,老夫人话中尚有未尽之意,便是让沈遇莫这般沉着脸,让温虞平白受委屈才是。 沈大人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生平第一次,无法进行冷静的判断。 “就是就是,祖母说得对!你自个儿听错了,还要来凶我!” 温虞的声音吵得他脑海一阵一阵钝痛,他忍不住伸手按住了太阳穴。 此举叫老夫人吓了一跳,“三郎,你可是不舒服,还去请王太医过来看看。” 沈大人到底还是那个沈大人,只闭了闭双眼,眼中恢复一片清明,他先安抚好两位长辈,饶是如此,他说话的语气,也极为疏远。 “许是我体内余毒未清,尚有几分疲乏。” “夜已深,还请您二老先回房休息。” 沈老国公起身,他虽疼爱沈遇,却更为之思虑甚远,“你好生歇着,再好好想我方才同你说的话。” “是,孙儿明白。”沈遇颔首,冷淡回道。 老夫人忧心忡忡,沈老国公扶了她的手,宽慰她,“咱们走吧,让三郎休息,旁的过几日再说也不迟。”老夫人这才起身,又嘱咐两旁小心伺候,二老相互扶持着离去。 “总算可以离开书房了,不用待在沈阎王身边啦。”耳边是温虞迫不及待想要离去的欢呼声。 沈遇抬眼看去,果然见温虞落了半步,悄无声息的走在二老身后。 想走? 沈遇眉眼浮起燥意,在温虞要踏出内室的一瞬,他开口,“夫人留步。” 温虞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对上沈遇似寒潭的双眸之时,她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嘴角浮起一抹僵硬的笑容,话也说的体贴,“夫君大病初愈,正需要安心静养,若是有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不是吧,沈阎王又想做什么?这是要等祖父祖母走了,再没人给她撑腰了,又要欺负她? 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到底又是谁扰的他不能安心静养?他的耳朵都快要被她吵聋了。 这女人能不能搞清楚这一点。 沈遇左眼皮不停地跳动,压住烦躁之意,紧盯着温虞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缓缓说道:“我有些重要的话要同夫人讲,夫人不妨听了,再走不迟。” 温虞震惊的连本就大而明亮的双眸瞪圆了。 沈阎王这话可真是新鲜,从前她说上十句话,沈阎王都不会回答她一句,大病了一场后,竟有重要的话要对她讲?难不成是良心发现,知道自个儿今个儿不该凶她冤枉她,要同她赔罪不成? 温虞冷静思考,沈阎王给她赔罪的可能性不大,留下她,只是为了欺负她! 她才不要留下来受欺负呢,她活这么大,除了她娘打她手板子,她就没受过今日这样的委屈。 耳朵被吵得生疼,沈遇不耐至极,太阳穴附近的青筋不停地暴起,温虞整日里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抱怨? 赶在温虞要寻个借口要走之前,沈遇神色放缓,低声道:“今日让夫人受了两回委屈,我向夫人赔个不是。” 温虞这回不止眼睛瞪圆,一张小脸也圆圆,在忍不住张口发出感叹前,她抬了左手,用手中丝帕遮住了自个儿下半张脸。 一瞬间的静谧。 沈遇心中烦躁之意消了不少。 不对,他微微蹙着眉。 下一刻…… 他的耳朵仿佛被惊雷所击…… 温虞惊呆了,不住地在心中惊叹,老天爷诶,她刚刚听见沈阎王向她赔罪了!那逆贼到底是给沈阎王下了什么毒,能让他向人赔罪!这辈子她竟有幸听见沈阎王向她赔罪!刚刚太阳是从西边下去的吗?还是说王太医医术高明,不仅成功解了沈阎王身上的毒,连他的讨人厌一并也治好了? 沈遇握拳捏紧,五指深陷掌心,才忍住了快要脱口而出的那句闭嘴,只是耳朵疼,头也疼,便连心脏也跳动的活似下一刻跳出胸腔。 完全是被温虞吵的。 沈大人断事如神,只这片刻光景,心下已有了清晰推断。 这世上离奇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叫人相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 陈嬷嬷简直是为她家姑娘操碎了心,姑爷这会子低头认错了,姑娘怎么只站着也不说话呀,她轻轻扯了扯温虞的衣袖,小声提醒,“姑娘,你好歹说句话呀。” 姑爷多冷情冷意的一人,便是待老夫人也客气疏远的很。方才老夫人打过圆场,她料想姑娘受的委屈便也算是一笔揭过了,竟没想到姑爷放软了态度同姑娘认赔罪,这岂不是表示姑爷如今待姑娘上心了。 温虞回过神来,心中震惊丝毫未减。 她脸上还是那副镇静模样,只浅笑着轻言细语道:“只要夫君早日康复,我受些委屈也无妨。” 沈阎王头一遭向她低头赔罪,这多新鲜稀奇…… 沈遇不想再看她,将她给打发走,“夫人回房休息吧。” * 温虞一路上颇是走的魂不守舍,待回到夕照院,房门一关,她才卸下了人前端庄稳重的模样,不可思议的同陈嬷嬷说道:“嬷嬷,你听见了吧,沈阎王他竟然向我低头认错了!” 虽说是关上门来说话,可她这话也说的不像样,陈嬷嬷忙劝道:“姑娘,怎好如此称呼姑爷?” “他又听不见,怕什么。”温虞不在乎,沈遇的书房离夕照院快有一里路呢,她难道还需要继续在心里偷偷地骂他吗?她现在明明是光明正大的骂他! 陈嬷嬷知道她憋了一整日的气,此刻好歹是散了,人说郁气凝滞,久集成病。 姑娘如今人前端庄大方,温柔小意,背过外人后,却还是年幼时那般。 也勿怪温虞会如此,从前温大人远在蜀州为官,天高皇帝远,温大人是蜀州最大的官儿,宠溺女儿,任由着她性子长大,无人敢说个不是。 可后来调任上京,入朝为官了,上京贵女无一不是性情才学,礼仪仪态面面俱到。 温夫人自是不想让女儿被比下去,发了狠心开始板正温虞的性子。 待到沈老国公请了媒人上门为沈遇提亲,这门亲又与皇室沾亲带故,这一板正,便是快有五年,却也没能将温虞的性情完全磋磨的毫无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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