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你抄了一遍。”韩祎没什么表情,盯着她,“你还挺得意?” 郁桃很不服气,仰着精致的下巴出声反驳。 “又不是人人都是你!” “抄一遍已经很难了,我现在手指已经磨出一层茧子了。” “你知道姑娘家手指上磨出茧子的后果多严重吗?” 她说的煞有其事,把两只白嫩嫩的小手上并不存在的茧子举到男人眼前,“看到了吗?指骨都变形了,茧子用什么都磨不掉,就是因为这两遍三字经,你拿什么赔我?” 不是瘦的只剩下骨头的那种手指,反而是骨节纤细偏偏骨肉又匀称的类型,五个淡粉色的小窝,还有指甲上一层薄薄的丹蔻。 韩祎垂眼,打量了手指一圈。 “那不抄了?” “不抄了?”郁桃没料到苦肉计能有这么好的效果,差点笑出声,好在临场收住了,一脸严肃道:“不抄也不好吧,既然是我答应的事情,起码要说到做到。” “那就抄吧。” 韩祎的视线从她脸上收回,走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下午你有事吗?” “下午嘛......”郁桃看了拾已一眼,像是有很多安排似的皱着眉,一脸纠结,“本来是想去逛逛......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所以下午应该是闲着,对吧拾已你帮我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事......” 韩祎直接打断她一通废话,“那跟我过来。” 郁桃:“!!” 惊喜来的有些错不及防,往往都在她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时候,包括这一身丫鬟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 “那我去马车里换件衣裳!” “......”韩祎侧头扫了眼她身上那件碧色的衣裳,眉头微微皱了下,“只是抄书,用得着换衣裳?” 郁桃脚下一顿,生硬的扭回身,“只是去干什么?” 韩祎抿着唇,重复:“抄书。” “不是,你刚才问我什么问题来着?”她勾回脸颊边的碎发,回忆着:“就是你说跟你过去之前那个问题。” 不知道她又要玩什么花样,韩祎有些不耐道,“下午你有事吗?” “对对,下午有事吗?”郁桃点了点头,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我突然想起外祖让我带东市冠春园的糕点回去,欸?翘楚,我记得冠春园的糕点是不是每日卖完就关门儿了,再晚一些肯定买不到了,可不能让老人家在府中空等一趟。” 她抬起头看向男人,笑眼弯弯:“趁着现在下山,不定还能买到,世子哥哥你说是吧。” “嗯。”韩祎扯了扯嘴角,难得没有反驳她。 “那今日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世子哥哥。”她语气带着惋惜和念念不舍,实则裙下已经迫不及待探出的一只脚。 韩祎看了她一眼,轻轻扫过裙下那双彰显着主人急不可耐想要离开的绣鞋,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头朝七宿说了什么,然后又看向她。 “冠春园的点心是吗?” 郁桃隐隐坠坠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韩祎偏了偏头,看见她那双带着警惕的眸子,不经意的笑了。 “我派人下山买点心,你跟我去抄书。” “......” 她眼看着七宿领命而去,背影消失在转角,而自己却有种想要逃,却逃不掉的宿命。 作者有话说: 爷来了,今晚翻牌子,我的宝贝们呢?
第三十五章 跟在韩祎身后往书院越走越深, 郁桃已然放空了自己,不知道此番驱使她向前的到底是该死的少女心动,还是难以得到的世子夫人之位。 只能说世风日下, 朗朗乾坤一男子背后领着一名豆蔻年华、生的花容月貌的姑娘,从旁路过的那么多人竟无一敢上前询问。 她有心把一小段路磨蹭上几个时辰, 然而现实并不大允许, 路只有这么丁点儿长, 男人两三步垮过去,听不到身后的动静, 转头就看见小姑娘委屈巴巴的腾挪着小步子,把前去抄书这段路硬生生走成了生死黄泉。 ...... 韩祎站定, 看她:“你脚疼?” 郁桃瘪着嘴, 拎裙子的手松了又抖抖, 犹豫不决了许久才小声道:“其实脚不怎么疼, 主要是手疼的很,刚才拎着食盒在嶔龄门外站了很久, 昨天晚上点着烛火还抄了两篇字才睡下......” 所以,能不能免了今日的抄书, 还是孤男寡女的两人,同处一室抄书, 很难让她不多想。 如果换成些个别的, 例如一同下山去买糕点或许更合适。 男人目光落在那双细白又粉嫩的手上, 像这样的手他见过许多,李敬然口中那些美人勾弦抚琴,或是京都中诸多贵女顶着才女的名头持笔泼墨, 一举一动之间都是由人特意教导由规矩框缚出来的美好姿态。 但总少了点什么。 郁桃随着他的目光看看自己的手, 有些心虚的挠挠头, 总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看了个穿,包括自己那点小心思。 知道不管怎么磨磨蹭蹭,今日这书怕是都躲不掉了。 她在心里连连哀叹数声,索性走到韩祎跟前,眨巴着眼睛,扯着他一边衣袖摇啊摇:“......我的意思是就看在我手疼的份儿上,世子哥哥,我能不能慢点抄呀。” 一垂头,对上那双清澄澄的眼睛,他袖中的手微动了下,慢慢收拢,声音有些沉。 “随你。” 随后男人走进屋中。 郁桃抱着今日狗男人怎么这么好说话,突如其来的侥幸又好奇的心态跟着进去。 这一处屋子布设与别处的学堂有所不同,雕空刻字的窗扇大开,竹帘高卷。迎面是岁寒三友的书画幅卷,往里走才看到一槅一槅的锦架,成排的木格储满书册,临窗安放书案蒲团,窗下还有青瓷瓶种上的蕉叶,书案安置着现成的笔墨纸砚。 虽造于学院后山处,采光却极好,四面宽敞明亮。 原本郁桃还想着,青天白日的孤男寡女到一个屋子里,虽说是打着做学问抄书的名头,但待在一块儿久了,还是不大合宜。 只是这会儿进来,看见庄重肃穆的孔夫子画像,还有规矩严整的书架书册与书屋,她那些胡思乱想的心思荡然无存。 果真,她想多了,狗男人满心只有抄书,就算有别的心思,也只有可能缺个磨墨的丫鬟。 韩祎在书架前停下,很快身旁小厮手上叠满一整摞书,郁桃看得目瞪口呆,有种自己今日这条命就要断送在此处的感觉。 等他往小厮那摞书上堆叠第十本的时候,她开始坐不住了,从蒲团上拱起来。 “世子哥哥......” 韩祎:“?” 郁桃委婉道:“这么多书......我应该抄不完,倒不是我不想抄,主要是下午没几个时辰。” 韩祎轻飘飘看她一眼,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这本才是你的。” 然后他看了看那一摞书,淡淡道:“那些你也看不懂。” 郁桃:“......” 人的心思总是奇怪的,就像先前她对于抄书这件事的排斥,和与韩祎独处一室的忐忑,到现在两人真的端端正正坐在两个对角的位置相安无事时,她却突然变得纠结无比。 但是对她来说,一下午要折腾出一本《三字经》,压力前所未有的大,在韩祎身上的心思很快投入到纸上。 深山中的寂静是从风中、鸟鸣声里呈现,满屋满室唯有宣纸上的墨笔沙沙作响。 郁桃仅有的活动便是撂下笔,亲自捉了墨砚在砚池中研磨,晃晃酸痛的手腕,再数数后面还剩多少页才抄完。 高处的霞光往往来的比山下要早,竹帘在灿红中投下一片柔暖,正好覆在溢出蒲团一角碧色绸缎。 她所有的动作落在韩祎眼中。 镇纸压在书页叫,书中隔着两三页附带一幅插图。 碰上插图,郁桃就会用下巴抵着墨笔上头,好像碰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把一本书的插画全部翻看一遍,然后意犹未尽的翻回才抄到的那一页,叹口气,继续誊抄。 摸不准是什么时候,地上的霞光练成满屋赤红,丫鬟打下西面的竹帘,她恰巧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看见七宿拎着几匣子糕点走进屋中。 郁桃盯着糕点两眼发亮,一抬头猝不及防和男人对视上,她看看糕点再看看韩祎,脸上的意思极其明显。 韩祎翻过一页,“抄完了?” “抄......”话到嘴边她猛地停住,光看男人的神色,她总觉得按照此人的秉性,极有可能来一句‘天色尚早,既然抄完,那你再抄一遍。’诸如此类的话。 于是,她挠了挠下巴,改口道:“没抄完,还剩一点。” 韩祎眼也不抬,淡淡‘嗯’了声。 郁桃装模作样拿着笔,打了个眼色让翘楚换上空白宣纸。 她垫在书页上描摹了会儿上头的小画,但眼馋匣子中的糕点,脑子里全是各式各样松松软软,香甜扑鼻的画面。 多看了两眼案几上那只镂花精致的木匣,眼神滑不溜秋总能拿余光瞥见案几后的男人 —— 斜阳微光映照在颀长的身姿上,淡然冷峻的眉眼沾染暖意,与身后的青瓷瓶、绿蕉叶,一并成了幅淡青浅赭的水墨画。 于是,她笔下描的渐渐成了眼前所见,尽管功夫不大够,但寥寥几笔线条从形色姿态仍能看出画上是谁。 画的实则挺潦草,只是比之郁苒那副鸡啄米似的画,又要精益不少。 郁桃陷在自我满足中,很是仔细的看过韩祎脸颊长相,最后才补上了画像中的五官。 像是一切都圆满了,正琢磨要不要再添补些什么,冷不丁背后一道声音。 “画的是谁?不署上名字吗?” 经人一提醒,她幡然醒悟,在右下角端端正正写上‘韩伟’两个小字,再举起来看,果真就如名仕手中的画一般,格调突飞。 郁桃欣然举着画,与身后的人分享:“现在呢?” “嗯。” 郁桃:“?” 声音有点耳熟...... 她一扭头,看到身后倾身而站的男人,瞳孔猛地一震—— “你躲在我身后做什么?” 韩祎:“检查你抄的书。” “检查就检查嘛,鬼鬼祟祟站在人家身后,吓死人了......” 郁桃手忙脚乱将手里的画往一堆宣纸下面藏,一面埋下头遮掩面上心虚的神色,胡乱抽出先前誊抄的书塞进男人手中。 “呐,我都抄完了......” 韩祎看着她,半响才接过,几张纸在他手里慢条斯理翻了许久,最后缓缓叠成一沓,郁桃以为那幅画的事就要就此翻过时。 男人收拢纸页,目光慢腾腾挪回她脸上,和这薄暮斜阳一起揉碎成光影,密不透风的将她包裹住。 面相向来玄之又玄,从前郁桃常在画本子中看,男人眉眼疏淡多是寡情之人。只是现下这么被瞧着,愣她再迟钝的脑袋,也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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